《金瓶詞話》裡的韓氏夫婦:一對奇葩,從貧窮到富貴只在朝夕

每朝每代都不缺乏文人雅士對時代的歌功頌德,創作樂觀的讚美詩篇。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對美的讚歎其實是一種刻板的範式。學者寧宗一在評論《金瓶梅》的藝術價值時說,蘭陵笑笑生所創造的藝術世界之所以常常被誤解,就在於他違背了大多數人們的一種不成文的審美心理定勢,違背了人們眼中看慣了的藝術世界,違背了常人的美學信念。

才華橫溢的笑笑生,站在那些迎合規範不敢逾矩的文人的對立面,不願盲目樂觀。他為我們展現出明朝中後期百姓們的真實生活百態。

《金瓶詞話》裡的韓氏夫婦:一對奇葩,從貧窮到富貴只在朝夕

老公在顯擺,老婆在偷情

《金梅瓶》裡有這麼一個人,名叫韓道國,是西門慶準備開絨線鋪時,由應伯爵推薦來任職的掌櫃。他原本家境不錯,後來敗落了,“其人本性漂浮,言過其實,巧於詞色,善於言談。許人錢如影捕風,騙人財如探囊取物”,所以得了外號韓搗鬼。靠上西門慶之後,手頭多了幾個錢。所謂人靠衣裝馬靠鞍,他新作幾件衣裳,穿上就到大街裡搖擺,鄰居見了,送他新外號韓一搖。

他老婆王六兒,家裡排行第六,是專營宰殺牲口的王屠的妹妹,可見出身門第低微。生得“長挑身材,瓜子麵皮,紫膛色,約二十八九年紀”。順帶一句,《紅樓夢》裡都是妙齡少女,爛漫天真,宛如仙女;《金瓶梅》都是二十幾歲熟女少婦,實實在在的凡人。王六兒的外貌,放在現代屬於身材高挑、古銅膚色的健康女性,打扮適當就能顯出魅力。可在那時,“五短身材”(小巧玲瓏)才是審美主流,這種長條身形是主流之外,再加上兩隻纏腳,跟圓規相差無幾,不知跟魯迅筆下的楊二嫂誰更好看。王六兒不安於室,常常打扮整治一番,站在門口左盼右顧,惹來幾個浮浪子弟覬覦她。跟她開幾句玩笑,王六兒卻張嘴罵回去。

這幾個混混很不服氣,背地裡查看他平時跟什麼人來往。結果還真打聽出來,她跟小叔韓二過從甚密。韓二是韓道國的弟弟,經常趁哥哥不在家,跟嫂子私會。幾個混混謀劃去捉姦,想不到真被他們逮到機會。爬牆進韓家,把他倆連捆帶綁拖進衙門。

《金瓶詞話》裡的韓氏夫婦:一對奇葩,從貧窮到富貴只在朝夕

託人情找關係營救王六兒

正當韓道國在街上顯擺時,有人急匆匆上前告知這件事。韓道國急得跳腳,連忙找到應伯爵,希望通過他連接上西門慶。應伯爵很講義氣,一口答應,說:“既有此事,我少不得陪你去。”儘管韓道國是西門慶店鋪掌櫃,可是剛任職,開工還沒幾天,不能因自己的私事去麻煩老闆,所以找應伯爵這條路子。幸好找對人,應伯爵願意幫忙,但不是白幫,該給的人情必須給。收取費用幫人解決問題是應伯爵的生財之道。

西門慶經當朝權臣蔡太師提攜,當上理刑副千戶,相當於清河縣警察副局長。處理抓姦王六兒這起案件如囊中探物般輕易,他把幾個混混打了一頓,收監了事。

看完這場混混捉姦反被狠打收監的荒誕劇,我們不禁要問,韓道國原本知道老婆和弟弟的事嗎?醜事鬧上衙門,他的心情如何?接下來事情的發展,我們發現,不必為韓道國擔心。因為,後面的故事更精彩。

王六兒搭上西門慶

西門慶接到瞿謙來信,詢問之前請他幫忙找妾侍的事情如何了。瞿謙是西門的官場大靠山蔡太師的管家,此事焉有不管之理。他急忙找媒婆老馮,問有沒有適合的女子。媒婆不愧是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的人物,各家各戶什麼情況都瞭如指掌。很快推薦了韓道國的女兒韓愛姐。韓家聽到女兒要攀高枝了,高興都來不及。西門慶準備到韓家瞧瞧這位愛姐,幫人幫到底,親自過目才顯誠意,萬一女孩歪瓜裂棗缺胳膊少腿,豈不是對不起請託之人,更對自己前途不利。

到了韓家,王六兒領著女兒出來拜見,西門慶竟然忽略韓愛姐,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王六兒,只見她“穿著紫綾襖兒,玄色緞紅比甲,玉色裙子,下邊顯著趫趫兩隻腳兒,穿著老鴉緞子羊皮金雲頭鞋兒,描得水鬢長長的。”刻意打扮過,把最好的衣服都穿上了,直把西門慶看地心目搖盪,心想:“原來韓道國有這一婦人在家,怪不的前日那些人鬼混他!”

老闆來家裡做客,韓道國居然不在家,去哪了?到店鋪去!顯然韓道國故意躲避,讓老婆和老闆獨自相處,他這司馬昭之心,我們讀者皆知:他向老闆奉獻老婆!而我們有理由推測,王六兒也樂意這麼做。

隨著小說裡的女性一個個出場,我們洞悉了西門慶的品味:他不愛妙齡女孩,只愛熟女,從不在乎是否處女。這又是蘭陵笑笑生的神來之筆,把自己的觀念注入到筆下的西門慶中,當個反叛禮法、藐視傳統的先鋒。

西門慶沒讓韓氏夫妻失望,很快搭上王六兒,給予韓道國生意上的差事也越來越多,生活漸漸步入小康。西門慶花費一百二十兩銀子,在獅子街為他們買了一所門面兩間,到底四層的房屋,還配置丫鬟,讓他們搬離牛皮街貧民窟。

他們搬進新房屋居住後,“西門慶但來他家,韓道國就在鋪子裡上宿,教老婆陪他自在玩耍。”

有意思的是,韓二走過一趟衙門還沒學乖,有一天還喜滋滋跑來,手拿著一條香腸,想和王六兒喝喝小酒,再親熱親熱,結果被王六兒一頓炮轟。自從跟了西門慶,自覺身價抬高,王六兒已不再肯和一個髒兮兮的無業遊民瞎胡混。

《金瓶詞話》裡的韓氏夫婦:一對奇葩,從貧窮到富貴只在朝夕

回到前面的問題,韓道國知道弟弟經常跟自己老婆私會嗎?答案是肯定的。世間原本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所謂道德是人類從遠古發展起來的社會規範,是人所要遵循,且據此區別於其他生物。倘若迴歸動物本能,就無所謂講究道德。笑笑生所塑造的這對夫妻,遊離於禮教法則之外,不受道德的束縛,他們的故事才得以延續。

若以衛道士眼光去看待世間的蠅營狗苟,它們自然全都被唾罵成渣渣,但宇宙還是照常運轉,不受影響。天地之間,包羅萬象,有陽必有陰,有喜必有悲,有善必有惡,這就是真實的宇宙。看到社會中的陰暗面,不做道德評判,是蘭陵笑笑生凝視生活的態度。底層人物韓道國和王六兒不斷向上“奮進”,只是不拘手段和方式而已,因為他們自有他們生存的生態環境。活著,並且一天比一天活得好,才是最真實的。

作者:凌羽君,歡迎關注我的頭條號:西門的情感,持續用全新視角為你解讀金瓶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