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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
很疼!
渾身都疼!
聶小天感覺自己要死了,稍稍呼吸,胸口就一陣火辣辣的像是被火燒一樣,忍不住咳嗽,咳出血來。
咳一發而動全身,聶小天身體顫抖起來,眉頭緊皺,雙眼緊閉,十分痛苦,可這痛苦卻讓他比之前清醒了許多。
緊跟著,房間外面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傳入他耳朵:
“他這傷沒救了,再這樣下去,我們這個家都會被他拖垮,你是當家的,你拿個主意,這馬上就要開學了,兒子大學學費都還不夠,難道還要把錢浪費在一個死人身上?”
“你倒是吱個聲啊,難道要為了一個死人,把我們兒子的大好前程給毀了不成?”
聲音不大,可也不小。
剛剛醒來的聶小天聽得一清二楚,那是二嬸王翠花的聲音。
一個死人?
難道是說自己?
聶小天心中一顫,猛地睜開眼睛。
他明明還活著啊,怎麼就死了?
“他還沒死呢!”房間外,二伯聶富貴的聲音有些煩躁,好像內心有莫大的壓力。
聶富貴說一句,王翠花立馬就哭著說了八九句,
“他是沒死,可是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斷掉的骨頭是給他接上了,可是五臟六腑已經震傷,就算活下來也是個癱瘓。”
“癱瘓不說,就是個藥罐子,是個病人,是病人就要吃藥,吃藥就要花錢的!”
“家裡哪有那麼多錢?”
“若是花錢能治得好,也就罷了。”
“可他是個無底洞啊!治不好的!”
“就是好多城裡人也養不起病人,更不用說咱們這個家,他一個能拖死我們三個!”
“用再好的藥,花再多的錢,也只能給他吊著命而已,就咱們家的情況,耗盡家產,也只能給他吊命半年,有什麼意義?”
“到最後,錢沒了,人也沒了,你讓我們怎麼過,讓健兒拿什麼去上學?”
說道最後就只剩下哭泣的聲音。
“如他娘!”
想必是被女人哭得煩了,聶富貴罵了一句,狠狠的道:“那你說怎麼辦!他還沒死呢!”
“他傷成那樣,誰知道他沒死。他現在活著,比死了還遭罪,我們這也是為他好。有時候,活著,比死還遭罪。”王翠花的話說完,房間外面立刻死一樣的寂靜,連蚊子嗡嗡的聲音都消失了。
安靜。
死一樣的安靜。
這樣的安靜,更是讓聶小天心驚膽戰,感覺自己都不能呼吸了!
二嬸這話什麼意思?
要他死嗎?!!
而二伯竟然沒有反駁,這是默認了嗎?
他們,判了我死刑?!!
聶小天眼眸中盡是恐懼,那恐懼,甚至讓他都短暫的忘記身體的痛!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他二伯和二嬸所說的話,畢竟,自從父母死後,二伯二嬸待他如同己出,他也把二伯二嬸當做親父母一般,把堂弟聶健當親兄弟。
可是現在……
聶小天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死死的抓住床板,如墜永夜,感到死亡的恐懼。
遠處,山野中傳來昆蟲的鳴叫聲,死寂的氣氛總算緩和了一點。
“好吧,你說得對。”
終於,二伯彷彿焉了氣的皮球一樣,軟軟的說了一聲:“明天做點好吃的吧,讓他走得開心一些,剩下的事情,我來安排。”
而後,又是一陣安靜。
十個呼吸之後,外面傳來開門的聲音。
“你去哪?”王翠花好像追了上去。
“我去給娃選一處風水好的地方,這孩子不易,不能臨走了,隨便挖個坑就埋了吧?總得尋個風水好的地方。”聶富貴的聲音遠遠傳來,而後,徹底安靜了。
房間裡面烏黑一片,聶小天的眼睛卻瞪得老大,眼中盡是不信,不甘,和痛苦。
自己竟然被放棄了!
明天,就是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天!
自己的一生,就這樣完了?!
癱瘓?
死?
為什麼?
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
聶小天接受不了,心彷彿是被針扎一樣的疼,恨不得大吼一通。
好死不如賴活著,螻蟻尚且貪生,聶小天不想死!
他才十八歲,人生最好的年紀,他還沒有來得及走出大山,去看大山外的花花世界,還沒有好好的談個戀愛,甚至沒有牽過姑娘的手!
他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更不應該被自己的家人給安樂死!!!
他原本可以擁有一個讓大山人羨慕的人生!
在大山中,聶小天的爺爺是個醫生,聶小天的父親,二伯,也是醫生,聶小天自己也自小跟著學醫。
就算是父母和爺爺意外亡故之後,二伯二嬸也待他很好,而聶小天也爭氣,是大山中難得的天才,學什麼都快,被稱為神童,而今年,他更是以縣第一名的成績,創造了大山有史以來最輝煌的記錄,是全村人的驕傲,也是全村人的希望,還得到了縣裡面的獎學金獎勵。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完美。
直到五日前,為了在開學之前湊夠學費,他和與他同年的堂弟聶健進山採藥,不想在山中遇到一頭野豬。
那野豬也不知道為何被激怒,一直跟著聶健追。
聶小天原本是有機會逃跑的,可他若是逃,聶健就死生難料。
情急之下,他提刀就往野豬腦袋上砍了去,可沒想到野豬的氣力太大了,聶小天根本擋不住,直接被拱著,抓著野豬一起滾下了山。
後面的事情,聶小天就不知道了,不過他運氣不錯,從山上滾下沒有死,但是現在看來,還不如當初就死了好!
想想真是可笑。
自己為了救聶健重傷,現在二嬸和二伯竟然不準備再救他,甚至要他安樂死,好減輕家庭負擔!
“我做錯了麼?”
聶小天看著漆黑的屋頂,愣愣的出神,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竟是昏迷過去。
東方出現了一抹魚肚白,房間外面,響起一陣磨刀的聲音。
譁擦譁擦的,讓人心寒而慄,將聶小天給驚醒過來。
“醒了?先把藥喝了,今天二嬸把家裡面那隻老母雞殺了,燉雞湯給你補補身體。”王翠花端著一碗藥湯走了進來,面無表情的放在床邊,然後又匆忙的出去了。
補補身體?
聶小天猛地一震,腦海中響起昨晚上聽見的話,不由得冒出一頭的冷汗。
山村裡面,一年也就過年能夠吃上一頓好的。
老母雞是家裡面的蛋雞,二嬸一向當兒子養,何曾捨得吃?
聯想到昨晚上聽見的話,聶小天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彷彿被雷擊了一樣。
他聽村裡的老人說過,要死刑的犯人臨行前都會吃上大魚大肉,臨死前享受一番,沒想到,今天輪到自己了!
聶小天的手,顫抖起來,竟是將床邊的藥碗給撞翻在地。
藥灑了一地,聶小天卻絲毫未覺,雙眼死死的盯著地面,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我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