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為當今英語世界最會講故事的英國女作家薩拉·沃特斯，喜歡書寫華麗旖旎的維多利亞時代。這個曾經在狄更斯、勃朗特姐妹筆下綻放的時代，一面是繁花似錦、烈火烹油，一面是頹廢與憂傷。沃特斯與幾位前輩作者一樣，通過對中低層人群、特別是女性人群的書寫，勾勒出了那個時代壓抑又蠢蠢欲動的情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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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倫敦。在一場頗為特殊的慈善拍賣中，英國女作家薩拉·沃特斯收穫了1000英鎊的最高拍價。拍賣並非為珍稀手稿，也不是為傳世名畫而設。卻有點類似於當下在很多電影裡穿插軟廣告的變相宣傳，也很容易讓人聯想起法國作家大仲馬當年把真實的酒店或客棧名寫入小說掙外快的文壇軼事。
■ 英國作家薩拉·沃特斯近影
拍賣會拍的是，贏家的姓名在沃特斯的小說裡客串的機會。就是這樣一次蹊蹺的拍賣會，卻引來眾多知名作家競相參與，最終馬丁娜·科爾拔得頭籌，出現在沃特斯於次年出版的小說《守夜》裡。也許這只是一場無厘頭的鬧劇，或是新書面世前出版商為賺足讀者眼球而作的噱頭。但很顯然，這一切首先取決於沃特斯在英國乃至世界文壇上的赫赫名聲。她被評為“20位當代最好的英國青年作家”之一；她的作品是英國影視界的“寵兒”，屢屢被BBC改編成熱門劇集；即便在中國，她也有著眾多擁躉，從書籍到劇集，都是網絡搜素的熱門關鍵詞。
儘管《守夜》是此次拍賣的主角，但沃特斯之所以格外引人矚目，首先並不是因為這部小說，也不是同樣以二戰後為背景的《小小陌生人》，而是包括《靈契》、《指匠》等作品在內的以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為背景的小說系列。媒體和評論普遍認為，她的系列作品“筆觸深邃、情節巧妙、人性刻畫幽微，充滿了維多利亞時代特有的壓抑情緒和蠢蠢欲動的禁忌氛圍”。
■ 薩拉·沃特斯小說“維多利亞三部曲”《輕舔絲絨》《靈契》《指匠》簡體版均已出版，點擊圖片即可購買。
沃特斯憑藉發表於1998年的處女作《輕舔絲絨》一鳴驚人，榮獲貝蒂·特拉斯克文學獎。但她的寫作起初並非刻意為之。在成為作家前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沃特斯都是一名“讀者”。閱讀各種各樣的文學作品一直是她的業餘愛好，雖然她從小也愛寫故事和詩，可“都是些俗套得要命的剽竊品，完全來源於當時的一些主要讀物：志怪與驚悚故事，以及Dr. Who”。那時，沃特斯並沒有打算要把寫作當成事業，她自認想成為考古學家。驅使她當作家的單純的興奮點則在於文學效果。“我會看著一本書，然後想：太精彩了！我也想寫出同樣的段子！”
■ 《南茜的情史》劇照
於是大學畢業後，沃特斯在書店和圖書館工作了一段時間。隨後即選擇重返大學繼續深造，選擇的研究領域便是同性戀歷史小說。側重於歷史的學習方向，使得沃特斯有機會接觸了眾多歷史文獻和傳聞逸事。就這樣，在維多利亞時期的“故紙堆”裡浸淫了五六年後，1995年順利完成博士論文並取得學位的沃特斯，終於鼓足了勇氣開始著手寫作。而透過她細膩純熟的筆觸，維多利亞時代在字裡行間，重現出一片壓抑年代裡華麗而又頹靡的奇特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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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沃特斯看來，維多利亞時代之所以有著如此特殊的魅力，某種意義上在於那時的社會已經具有現代都市生活的雛形，可又存在著許多如今看來完全不可思議的事情。
的確，站在現代人的立場，去遙望維多利亞女王統治的年代，那是英國曆史上最欣欣向榮、充滿機會的時期，工業革命、海外擴張……英國逐漸成為世界第一的經濟強國。但事情的另一面，恰如狄更斯在《雙城記》中所說的“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當時的英國，工人及社會底層卻貧困且不幸，為了謀生，婦女和兒童都要受僱到艱險骯髒的工廠礦山去賣苦力。
■ 《南茜的情史》劇照
和維多利亞時代代表作家狄更斯、勃朗特姐妹一樣，沃特斯選擇了中低層人群，尤其是女性作為切入和展開的視角。在她筆下，有被冷酷拘禁的中產階級孤女，有蒼白憂鬱的女知識分子，有瘋狂的女賊、女巫。她們雖然家境、地位各不相同，卻具有同一種品質，那就是希望擺脫現在的生活，獲得更好的處境。因此，為了提升身份，她們不惜鋌而走險幫助女囚越獄，和男人一起行騙……
■《指匠情挑》劇照
同時，沃特斯筆下的女性大多是同性戀。這當然和沃特斯自身的性取向有關，“那就是它在我生活中的樣子。”而在維多利亞時代，同性戀顯然會在社會上遭到排斥。這就意味著，她們更顯邊緣。沃特斯正是藉助這一全新視角，帶領我們走進一個又一個女孩子被命運或者慾望擺成的棋局。深深相愛的背後是必須或不由自主的彼此欺騙，命運和環境的無情之手往往能將一個人的內心擰得百般糾結，現實冷硬而平靜，映照出的卻是光怪陸離的人心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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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並不是說，沃特斯在自己的生活中遭遇過種種背叛和欺騙，從而到寫作中去尋找釋放和庇護。恰恰相反，她的成長可謂順利。她1966年生於威爾士彭布羅克郡的內蘭市，她的母親是家庭主婦，父親是煉油工程師。“我的家庭是頗為田園式的，非常安全且重視教養，父親更是一個有驚人創造力的人，他鼓勵我們自己去創造和發展。”
■《小小陌生人》電影劇照
同樣，沃特斯鍾情於歷史，也並不在於她希望借小說逃避現實。她深愛“重返過去”，但喜歡過去恰恰是因為在乎現在。因為在她看來，只有“回到”過去，才能明白自己是如何經過風風雨雨，倖存為今天這樣的女性。“而且，這會帶來一些特定的感受，比如說浪漫，在那時只代表著微妙的小動作、曖昧的親密，我覺得那種浪漫很有力量，對一名作家來說，寫那樣的浪漫很激動人心。”
另一方面，“重返過去”意味著與現實拉開了距離。“這種距離感會幫助我，審視有意義的內容，置入恰當的語境。”這並不是意味著，過去就看起來更簡單、明瞭。但很顯然，要抓住當下現實的複雜性更是一個巨大的挑戰。沃特斯做了這樣的嘗試。《小小陌生人》試圖描述英國二戰後由社會主義思潮帶來的經濟變革，《守夜》則寫盡了人們對結束二戰的渴望及戰爭結束後所經歷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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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重返遙遠的歷史，還是書寫切近的現實，看似尋常的故事都被沃特斯賦予了新的形式。她的筆下回蕩著十九世紀哥特式小說的迴響，也恰如其分地融入了懸疑、奇幻的因素，而一以貫之的則是沃特斯特有的氣質和格調。誠如她自己所說的，儘管社會結構發生了巨大變化，但人性中的野心、慾望、失望……卻始終沒變，這正是她，也是所有小說家要探索和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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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來自青年作家、《文學報》資深記者傅小平的隨筆集《普魯斯特的凝視：不可不讀的 100 位外國作家》，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 2019 年 3 月出版。限於篇幅略有刪減，書名、人名略有調整。在此向傅小平老師表示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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