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許多優秀的人才荒廢於“不得伯樂”，許多有趣的靈魂孤獨於“知音難覓”。而許多優美的風景呢，寂寞於無人發掘。
湘西永順縣永茂鎮樟木村方石巖景區就是這樣一處鮮為人知、隱藏多年的絕美勝景。它宛如一位特立獨行、佩玉鏗鏘的邊塞詩人，隱居在張家界市七星山、天門山與湘西小溪自然保護區攜手圍成的景點圈裡，千百年來孤芳自賞，不求聞達。
因為在樟木村開展精準扶貧工作之緣，我第一次得知“方石巖”這個名字；更因為起草方石巖鄉村旅遊項目規劃之故，我第一次攀登了方石巖。
還真難說方石巖景區的旅遊可進入性是好還是壞。在這裡設有“永茂火車站”的枝柳鐵路穿境而過，充滿“回憶殺”的老綠皮火車早晨9點從這裡開往吉首市方向，中午12點從吉首市方向開往張家界方向。連接大湘西張家界、懷化、吉首地區的張吉懷高鐵（在建），從樟木村村口飛越溪谷，呼嘯而過。自駕車呢，得從張花高速公路青坪收費站下來，然後拐上一條彎彎曲曲的鄉道，約半小時車程後便到了坐落狹長山谷的永茂鎮。這裡是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東大門，離國際旅遊城市張家界不過20餘公里。
往小鎮背後看去，只見一塊方形巨石突兀矗立於茫茫群山之中。方形巨石就象一塊極其靈驗的“鎮鎮之寶”，庇佑著永茂鎮這片多情的土地；又象一枚閃閃發光的玉璽，默默訴說著皇家的神祕與威嚴。因此，當地人稱之為“方石巖”。
令人難以想象的是，在方石巖山腰懸崖覆蓋的逼窄空間，卻有一座佛教建築遺存。文化站長說，這是 “玉皇廟”，乃是聞名遐邇的寶剎。曾經，他發現廟的方柱墊腳石均刻有詩句，一石一詩。曾經，他在這裡發掘一塊刻著“地排層巖通上界，天生片石鎮蠻疆”字樣的石碑，只是其義難解。曾經，這裡一度廟宇輝煌、香火旺盛，無數善男信女，不畏廟處絕頂峭壁之險，不畏往返跋山涉水之苦，虔誠上山拜佛許願。一塊出土石碑記載：“旺時節，千餘人等，平時不下百人”。曾經，有關專家對玉皇廟建於何時眾口不一。有的說它始建於明朝，重修於清光緒三十年6月，《大庸縣誌》《永順縣誌》《覃氏譜書》等史籍均有記載；有的說它乃清道光年間產物，因為有村民2002年3月曾於廟底下掘得一石碑，上刻“道光二十四年”字樣。
而且，曾經玉皇廟十分靈驗。民間傳說，曾有辰州府（今湖南沅陵縣）吳知府，聽信某陰陽先生之語，認為自己久病不愈，乃是偌大的方石巖及玉皇廟給壓住了辰州這一帶龍脈，導致風水不靈、時運不濟。於是派兩名衙役登上方石巖，欲毀玉皇廟。時有樟木村覃保長勸阻，玉皇廟經常顯靈，萬不可毀，否則定遭報應。衙役乃止，返回覆命時謊稱廟已毀矣。後吳知府發現上當受騙，怒殺衙役。復遣7名衙役，強令覃保長帶路，再次上山燒廟。眼看廟宇不保，覃保長便苦苦哀求吳知府將廟中100多尊佛像保留下來。然後，衙役點火燒廟，廟毀。不料，一眾人等返回途中，突然電閃雷鳴，一巨蟒擋在路中，不讓通行。參與燒廟的7名衙役立即“撲通”一聲跪地求饒，覃保長也幫助求情說：“燒玉皇廟，不能怪罪7人，實乃奉知府之命，請求放過他們。”但見，一道電光撕裂天空，巨蟒突然遁跡。幾天後，吳知府暴斃。新任的鐘知府公告百姓，方石巖和玉皇廟乃地方神靈，理應尊拜。相傳鎮守臺灣的張家界籍清朝巡撫劉明燈，就曾捐建過玉皇廟。
文化站長一連用了五個“曾經”，讓人既感動又佩服。“站長痴迷方石巖三十年了，上山無數次，收集了大量資料，做夢都想把這裡的旅遊開發搞起來，幫助村民脫貧致富”，村支書說，“他有一肚子玉皇廟的故事。” 想不到在這荒郊野嶺，還深藏如許深厚的歷史人文。
但是，不幸的是，玉皇廟雖僻處峭壁，還是在“文革”期間作為“四舊”被毀……如今，僅存部分牆基、石碑、瓦礫。舉目所見，斷壁殘垣，芳草萋萋。倒是一塊掩映草叢、半截入土的石碑分外醒目，不知何人何時上書八字：“人傑地靈，威靈顯應”。
文化是旅遊之魂，旅遊是文化之皮。假如沒有玉皇廟，或許方石巖會遜色許多。古往今來，佛教名勝古蹟要麼位於車來人往的都市繁華之處，方便佛法就近傳播；要麼選址險絕難登、環境清幽的依山傍水之地，有助佛教徒隱忍修行。
眼下，人們或苦於生態環境遭毀，或苦於生活“亞歷山大”，都喜歡親臨佛門聖地，傾聽那晨鐘暮鼓、經聲喃喃，觀看那香菸繚繞、寶相莊嚴，購買那佛教用品、工藝小件，體驗那戒律清規、每日功課。如是，忘卻了煩惱，擯棄了雜念，鬆馳了心靈，緩解了壓力。或許，這正是佛教文化旅遊的魅力所在。假如重修玉皇廟，打造一方清靜恬淡、雅緻神祕、天人合一的佛陀意境，方石巖定會遊人如織。
佇立方石巖頂，放眼遠望，雲捲雲舒。低處山巒盡收眼底，遠方風物迎面而來。此刻，一種君臨天下、唯我獨尊的感覺油然而生。
“看，那就是五婆婆峰！”村支書手指東邊說。只見遠處5座千米高山，高聳入雲、相互依偎，因其飽經風雨、樣貌滄桑而得名“五婆婆峰”。當地人傳說，以前永茂鎮風水極好，人們安土重居，男人很少外出闖蕩。偏有如花似玉、貌若天仙的黃氏五姐妹，不喜歡那種安於現狀、不見世面的男人，嫁給了二十里之遙的郎溪鄉男人。因為郎溪鄉男人不僅富含豪俠陽剛之氣，而且自小放排於沅江、洞庭，見多識廣，還能不時從大都市帶回一些時髦物品。每當男人外出放排，五姐妹都在家祝福平安。但有一次放排漢子奉湘西土司王之命，押送數百根金絲楠木前往北京，不幸途中遇險。五姐妹日夜北望，竟坐化成石……5姐妹化為5座山峰，始終仰望外面的世界，寄託了當地人闖蕩世界、忠於愛情的精神追求，這對後世產生了深刻影響。一批又一批永茂鎮子弟，改變死守所謂風水寶地的思想，紛紛外出求學、經商、創業、做官，各領風騷，漸成氣候。五婆婆峰成為見證鄉土興衰的“活化石”。
“那是白髮夫妻巖，”站長指著遠處說，“張家界的夫妻巖是小夫妻巖，這裡是大夫妻巖。”兩座山峰宛若一對老夫老妻，相互攙扶，恩愛有加。“面向大夫妻巖敬拜，可保佑夫妻恩愛，白頭偕老，子孫發達。”村支書補充說。
令我深感意外的是，在方石巖頂還可以看到世界奇觀——天門山。面向西北，極目遠眺，隱約可見天門洞，宛若南北對穿的通天門戶。2012年7月，法國輪滑大師讓伊夫•布朗杜就在這裡挑戰生命極限。
“那裡就是七星山了！”順著村支書的手遠望，七星山隱約可見。這座山因擁有呈北斗七星分佈之狀的7座高峰而得名，屬世界罕見的喀斯特孤峰臺型地貌，是湖南澧江、沅江的分水嶺。其山體高約1400米，頂有臺地12平方公里，四面皆為懸崖絕壁，號稱“張家界的青藏高原”。七星山全年無夏，分佈著2000畝原始森林，生活著獼猴、刺蝟等20多種珍稀動物，生長著鵝掌楸、珙桐等30多種珍稀植物。據張家界的朋友說，七星山正在大手筆實施 “天空之城”旅遊項目，將打造集觀光體驗、休閒康養、競技科普於一體的超大生態旅遊綜合體。國內第一條齒軌旅遊觀光鐵路也將在鋪軌，全長7.2公里。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假如沒有登上方石巖，怎能看到如此美景？又怎能理解登山健兒的格局？
“方石巖的位置真好啊，都成了張家界的觀景臺了。”我說。村支書卻凝望遠方，臉露憂鬱：“張家界、天門山、七星山和方石巖，相傳是永茂一帶的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現在張家界、天門山、七星山都成了有名的旅遊景區，只有四姑娘方石巖還待字閨中，一直開發不起來。這快成了我的一塊心病了。”
“那裡是——”我指著南邊奇形怪狀的小山峰問站長。“左邊是‘和尚作揖’，右邊是‘仙女窺印’。”站長說。左側石峰山體甚大，猶如身披袈裟的和尚雙手合十，正念著“南無阿彌陀佛”。右側山峰，則如裙裾飄飄的仙子，痴情凝望方石巖。
“那麼，何為‘窺印’呢？”我問。站長說，秦始皇整修長城時，揮動神鞭，趕山填海。有一次神鞭卻被護印將軍擋住，使得始皇帝那塊方方正正的玉璽攔腰折斷，其中一截掉落武陵山區樟木村一帶，化為今天的“方石巖”。所以，方石巖就是秦始皇不慎遺落在湘西地區的“皇帝玉璽”。這時，站長突然詩興大發：“方石景色好奇觀，萬山托起入雲端。壁面如削三百丈，疑似銀屏掛中天。懷意攀臨方石巔，足立仙境在九天。雙目遠眺眾山小，萬里江山入眼簾。”
下得山來，頓覺腰痠腿疼，然又意猶未盡。轉身回望，方石巖拔地而起，直入雲端，四面絕壁，鬼斧神工，似有泰山之莊嚴，華山之險峻，衡山之靈驗。
想必方石巖深藏不露的美麗，很快就會被更多的人發現。
多年前，著名畫家吳冠中先生在張家界青巖山寫生時，驚異山水之奇，作《養在深閨人未識》一文，終使“張家界”一舉成名。
不知我的拙筆，能否也讓方石巖脫穎而出？
楊秀莠：男，湘西人，湘西自治州政協委員、湘西自治州作家協會會員。現任湘西自治州商務局投資管理科科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