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晶炒冷飯，《追龍》，把跛豪和雷洛放在一個鍋裡。
感覺像是一部港片版的《蝙蝠俠大戰超人》。
沒什麼好批駁的，兩個英雄同臺，人們喜聞樂見，哥斯拉還跟金剛打過架呢。
但，導演是王晶，所以……
雷洛的冷飯，王先生先前已經炒過一次，2009年的《金錢帝國》，梁家輝演五億探長，這不，又涼了。
新炒的這次，把雷洛本尊——劉德華——請回來了；演跛豪的，是甄子丹。
真系夠勁㗎。
《五億探長雷洛傳》（分上、下兩部）和《跛豪》，都是港片黃金年代的產物，也都堪稱傑作。
兩位導演，劉國昌與潘文傑的才華光芒，僅僅只在煙霧繚繞的錄像廳裡閃耀過，之後，便湮滅了。
《跛豪》，被遺忘的少些，時常還會見於一些港片百佳榜單。
《雷洛傳》呢，待遇就遜色多了。
這對華仔，對這片，對港片，是非常不公平的；對於還沒看過的觀眾，則是一種遺憾。
今天咱們就來聊聊華仔的這個系列——
《五億探長雷洛傳》1&2
先解釋一下什麼叫五億探長。
雷洛的原型，是香港華人總探長，呂樂。
他從一個普通警員幹起，最後爬至高位，與黃賭毒三大產業互相勾結，一手遮天，貪汙腐敗，手上擁有的財富一度高達五億。
因而，他獲得「五億探長」這樣的敬稱。
作為史詩，《雷洛傳》的故事結構，並不是十分緊湊。
它更像是一個個短片拼湊起來的合集，然而每一個段落，都擁有強勁的力度。
下面有劇透，歡迎閱讀到底。
第一章，可以起個小標題：《愣頭青》。
1949年，雷洛入職。
當時的警界，收受保護費蔚然成風。
雷洛潔身自好，既不主動去要錢，同事給分紅，他也拒絕。
他因而受到同事們的排擠。
陳統探長很欣賞他，對他提出善意的勸告，兩人成為忘年交。
另一個區的探長，顏同（秦沛飾），在陳探長的壽宴上不請自來，有意挑事。
雷洛頂撞顏同，幫陳探長出了口氣，從此跟顏同結下了樑子。
雷洛有個戀人，邱淑貞飾演的阿霞。
阿霞父親瞧不起雷洛，要他拿出5萬塊來娶阿霞。
那時候，雷洛的工資是每月120元。
他酗起酒來，喝醉了，拿著槍去了一個賭場，押槍賭博。
賭場老闆響尾蛇誤以為他來收保護費，將他猛揍一頓。
這場戀愛結束於一場大火。
阿霞的家人全部喪生，阿霞不知去向。
在這一章裡，雷洛還認識了吳孟達飾演的豬油仔。
豬油仔是個小販，因雷洛吃了他東西還堅持給錢，對雷洛很是尊敬。
第二章，《便衣警察》。
有陳統罩著，雷洛從制服警察升職為便衣警察，工資漲到160，有了持槍權。
第一章裡遭遇的挫折，在第二章裡產生了結果。
雷洛變了，變得不再抗拒收保護費。
同時，陳統也教導他怎麼獲得混混們的尊重，一個字：狠。
他再次跑到響尾蛇的地頭，收保護費，這次，滿載而歸。
轉行賣大煙的豬油仔，透露給雷洛很多行業內幕，雷洛收保護費收得越來越遊刃有餘。
一次英雄救美，雷洛認識了張敏飾演的白月嫦，後者的父親是江湖上一個大人物。
顏同的小舅子在雷洛罩著的場子裡搞事情，雷洛將其拖回警局，一頓暴打。
陳統探長和顏同的暗鬥，演化為明爭，他和雷洛的命運都在這之後改寫。
第三章，《鄉間歲月》。
陳統被退休。
雷洛被貶到鄉下的一個警局裡頭。
在這裡，他每天要處理的事務，是幫農民伯伯找丟失的雞。
也是在這裡，他又一次遇見了白月嫦。
白小姐開車，撞死了一頭牛，村民們圍住她不讓她走，雷洛將她帶到警局。
兩個人撩啊撩，結果就好上了。
白小姐的爹，是個大人物；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辦事風格。
他將雷洛綁架，問他跟白月嫦是不是認真的。
雷洛不屌他。
這位偉大的父親於是換了個方法，答應給雷洛一大筆錢，要雷洛跟女兒分手。
雷洛不要錢。
於是，他通過了未來丈人的面試。
自此，他的未來有了保障。
老丈人很快設了一次酒宴，請來顏同，讓雷洛給顏同道歉。
酒宴之後，雷洛結婚、復職。
接著，雷洛用80萬買了一個探長的位子，填上陳統留下的空缺。
第四章，《新探長》。
成為探長的雷洛，月薪280元。
一場新政開始實施。
他把幾家賭場老闆湊到一塊兒，調和他們之間的紛爭。
一套新的的保護費制度建立，明確、公平，獲得各方認可。
豬油仔被雷洛授命為自己的代言人，出入各大賭場，收保護費。
站街女全部被清理，嫖娼只能去窯子，市容得以恢復整潔，保護費也更容易落實。
新的賭場要開，由雷洛決定開在哪裡。他維持著賭博市場的供需平衡。
退休後的陳統探長，幹起了保鏢，他的客戶惹了響尾蛇，新仇加舊恨，響尾蛇將陳統綁架。
雷洛孤身救人，擊斃數名歹徒，領功。
油麻地警署探長離職，因此地聚生了大量販毒團伙，油水頗豐，雷洛和顏同開始競爭該地探長一職。
第五章，《職位競爭》。
這就已經到了《雷洛傳》下部。
是否能獲得油麻地這塊寶地，根據香港警署署長的發言，取決於：
一，競爭者的破案率；
二，競爭者能否跟當地居民——也就是那些毒販子——搞好關係。
雷洛和顏同，行事風格大不一樣。
老司機顏同，拿錢買人頭，找到一大堆混混來警局頂罪。
針對第二點要求，他將油麻地幾個販毒大佬湊到一塊兒，向他們承諾未來的利益分配，以獲得他們的支持。
這些大佬裡頭，就有跛豪。
跛豪不吃顏同這套，要他當上探長以後再來商量。
雷洛呢，比之顏同，顯得就有點太嫩了。
油麻地水深水淺，他還完全摸不著，找了一個小年輕去調查。
至於破案率，他也是拿錢砸，只不過，他砸的是嫌犯的嘴，要他們供出自己的同夥。
當然，這多少有點用。
他還打算在顏同身邊安插幾個臥底，想抓住顏同的把柄。
事實證明，無論是顏同的套路，還是雷洛的招數，都是無用功。
因為它們都比不上後來顏同的一記大招。
他直接給警署署長送了兩箱子錢，油麻地探長一職，板上釘釘。
知道消息後，雷洛大怒，完全亂了方寸。
幸好，一個同事幫他出謀劃策，雷洛決定給署長送更多的錢；牽不上署長的線，他便從署長的老婆入手。
競爭的結果，頗為滑稽。
沒錯，顏同被任命為油麻地探長，可，他還沒來得及高興，署長又宣佈了另一條消息。
他發明了一個新職位，叫總華探長，雷洛受命擔任。
總華探長是各位華人探長的直接上司。
顏同的心，碎了一地。
阿霞回來了，還帶著雷洛的兒子，雷仲賢。
她跟著親戚去了內地，一直沒有嫁人。
雷洛跟白月嫦商量了一下，決定把阿霞也娶回家。
那是1959年，當時的香港，一夫多妻還是可行的。
妙就妙在，他正安置阿霞的時候，香港開始實施一夫一妻制度。
白月嫦去探望阿霞，雖然是帶著善意去的，可阿霞自己知趣，又一次跟雷洛不告而別。
第六章，《總華探長》。
當上總華探長的雷洛，建立了一套新的保護費收取和分配製度。
各地警署各自為政的日子結束了，保護費全部統一收取，統一分配。
顏同的利益，受到侵蝕。
他設計了一次暗殺，不料失敗。
事敗之後，為了隱藏祕密，他殺了幫他執行這次暗殺的毒販大佬。
這為蝦頭之後的復仇埋下伏筆，蝦頭是那位大佬的得力愛將。
雷洛的事業蒸蒸日上，成為60年代香港叱吒風雲的人物。
小毒販全被剿滅，剩下四家大的，因為是受益者，都成了雷洛的忠實擁護者。
跛豪也在剩下的這四家裡頭。
警察辦案，得到黃賭毒三行業的全力配合。
同時，雷洛也開辦公司：雷霆貿易、雷氏機構、雷電地產、信雷旅運，等等。
他的財富、地位達到頂峰。
第七章，《倒雷行動》。
1972年，香港警署署長換人。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位新署長認為香港是罪惡之地，堅決要消滅香港的黃賭毒。
雷洛，作為警署裡的實權擁有者，決定順著署長的思路來。
他給黃賭毒三個行業打了招呼，10天之內，禁止營業，一旦發現，全部帶走。
這意味著很大一群人，10天裡面不能洩慾、不能賭博、不能吸毒。
也意味著這三個行業的從業者，將有10天沒有收入。
他們全部是社會的不穩定因素。
果然，10天裡發生了很多罪案。
雷洛煽風點火，要各大媒體發文，痛斥新署長的新政。
署長回過頭來求助雷洛，雷洛說，你看，黃賭毒不能禁……
第一次角逐，以署長失敗告終。
然而，還有第二次。
英國人學聰明瞭，既然雷洛跟他們玩職場，他們便跟雷洛玩政治。
他們增設多位華人總探長，削減華人總探長一職的權力。
雷洛從探長升職為幫辦，名義上是升職，不過卻臨時調他去參加一個沒什麼權力的裝備重檢小組，為期6個月。
這6個月期間，他先前的職務由顏同和另一位探長分擔。
1974年，香港廉政公署成立，該機構由港督直接授命建立，專門負責整頓香港公職機構的貪腐風氣。
雷洛的兒子雷仲賢，在這個機構裡任職，發誓要扳倒他的父親。
此外，雷洛還接到上面的信件，要他退休。
他意識到自己的好日子結束了，於是開始轉移財富，做好了移居外國的準備。
第八章，《大結局》。
雷仲賢在一個宴會上當面挑釁雷洛，臨走，他給了雷洛一張名片。
雷洛猜到他是他兒子，也猜到阿霞回來了。
他找到阿霞，兩個鴛鴦，已經從青蔥少年，變得滿頭白髮。
正要敘舊，雷仲賢出現，要趕走雷洛。兩人爭執起來，阿霞突然病發，住進醫院。
蝦頭回來複仇。
他先去找顏同，顏同將屎盆子全扣在雷洛頭上。
雷洛辦壽宴，顏同前來賀壽，實際上已經與蝦頭勾結好，在雷洛車上裝了炸彈。
五億探長突然得到消息，阿霞病危。
他和豬油仔匆忙往醫院裡趕，豬油仔留了個心眼，讓雷洛別太招搖，坐自己的車走。
雷洛因此躲過一劫，不過腿上捱了一槍。
路上堵截重重，並沒有攔住他們。
到了醫院，雷洛和雷仲賢這對父子，應阿霞的要求，假意言和。
阿霞了卻一樁心願，離開了人世。
但蝦頭此時已經趕來，他帶了大批人馬，圍剿雷洛。
父子倆團結起來，一起幹掉很多壞蛋，衝到天台上。
顏同也來了，他將前來救人的警察全都攔在樓下，自己趕到天台，用槍對準了負傷的雷洛。
他沒想到，雷洛的幾個手下，此時已經偷偷走樓梯爬上天台。
他們將顏同重重包圍，雷洛把顏同揍了一頓。
雷仲賢，看到了顏同槍指雷洛，以廉政公署的名義將顏同帶走。
父子倆正式和解。
隨後，是尾聲。
顏同被調查。
雷洛的同僚，還對廉政公署抱有幻想的，也都受到廉政公署的起訴。
雷洛，遷居加拿大。
僕人叫他吃飯，雷洛說：
「你知道做人，這麼辛苦是為了什麼嗎？就是為了吃飯。」
是的，吃飯。
雷洛從一個理想主義愣頭青，墮落為香港市民的頭號公敵，只不過是為了吃飯。
只不過是為了自保，為了老婆孩子的幸福，為了在混亂裡創造秩序。
是……嗎？
他並不是沒有別的選擇。
他可以選擇踏踏實實做一名普通警員，待在鄉間，終老一生。
他也可以選擇不做警察。
然而他並沒有這樣選。
在與現實的搏擊中撞得鼻青臉腫，他學會了拋棄理想，追隨野心，順應現實。
孰對孰錯？
《雷洛傳》一定像《教父》一樣，曾揹負上這樣的罵名：它在幫一個惡棍洗白。
一個惡棍，竟然不可惡，反而引起我們同情。
在文藝界，這個傳統由來已久，早在莎士比亞時代，不是就已經誕生了值得同情的麥克白嗎？
這是戲劇的魔力。
是塑造人物時，設身處地從人物自身的角度想問題，所必然產生的結果。
好在，作為觀眾，我們不需要一定要辨個對錯，而可以把糾結留給主人公自己。
他做出決定，他承擔結果；我們則安全地向他們投射同情。
其實，在主題的營造方面，《雷洛傳》稱不上細膩，很多時候，主人公面臨的兩難之選，都是從人物之口說出來的。
它粗暴，因而有一種粗暴的魅力。
現實中，哪有什麼明確的善惡兩立，大家都是偷偷使絆子。
說起玩陰的，顏同可能也就是個小兒科。
雷洛該慶幸，他生活在一個虛構的世界。
他也的確比我們所有人都更走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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