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背藏身》上映在即，五個關鍵詞帶你走進徐浩峰的武俠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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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戛納期間，當徐浩峰宣佈了《刀背藏身》定檔的消息，竟然引起了業內的一片風潮。這部電影，也成為了今年暑期檔大家最期待的電影之一。

不知不覺，這位一度被認為小眾的導演，已經成了華語武俠電影的一座高峰。

最初瞭解徐浩峰，是把他作為一位作家（作為作家的筆名是徐皓峰）。尤其是他作為編劇加入《一代宗師》，作品《道士下山》也被陳凱歌看中，風頭一時無兩。

作為徐浩峰的書迷，一開始還覺得他的電影是玩票。但看了《倭寇的蹤跡》之後，再也不敢這麼說。

那些文字裡的魔力，成為電影語言之後居然綻放著那樣的光芒。剪輯欠奉，配樂也基本沒有，居然用全景長鏡頭的紀錄片拍法做打戲，可偏偏有著讓你一口氣鬆不出去的緊張！

電影至今面世三部，《倭寇的蹤跡》《箭士柳白猿》和《師父》，還有一部沒上映的《刀背藏身》。後三者都是其小說改編的，情節大多面目全非，但骨子裡的神卻一樣。

看徐浩峰，我們到底在看什麼？

在《道士下山》的序言裡，他曾講過一個故事：他道門的師父常說他寫的文章“下筆如有神”，其實是在諷刺。因為看文章，師父覺得他已經懂了，一問則發現不懂，實在缺乏悟性，只是偶爾筆下通靈。

可是那點通靈，成了徐浩峰電影裡的一縷勾魂香，帶我們溝通著往昔和現在的世界。這位在武俠電影領域開宗立派、自成一家的導演、編劇、小說家，有太多值得我們反覆品咂的那種“靈”。

小編暫且用五個關鍵詞，儘量概括下徐浩峰作品裡的武俠密碼，管窺那個迷人的江湖。看過他的電影，你也一定會上癮的~

1

武術

徐浩峰的電影是武俠，用的也不叫功夫，叫武術。

四部作品中，《倭寇的蹤跡》講戚家刀，《箭士柳白猿》用弓箭，《師父》用詠春和八斬刀。在武林中，這都算奇門兵器。

可偏偏在徐浩峰的鏡頭裡，我們居然看到了這些現在根本沒人練過的技藝，尤其是《師父》裡，關刀、陌刀等諸多兵器亮相，一場巷戰成為武術電影史上精彩非凡的械鬥和兵器用法展示！

看的目瞪口呆之餘，心裡只覺得徐浩峰一定是高手中的高高手，這些失傳的武功都會，家學淵源啊

錯，徐浩峰根本，不會武術。

徐浩峰的老爺李仲軒，是形意門前輩唐維祿、尚雲祥、薛顛的弟子，師爺則是清末的宗師神槍李書文。這些聽起來如武俠小說中人的故事，是徐浩峰小時候的聽的故事。

《箭士柳白猿》工作照

但徐浩峰一直沒有學拳，他曾戲稱：“不能練武，練武之後有很大的麻煩。我不是寫文章驚世了嗎？萬一人家跟我驗證一下，把我打敗了，那就對不起祖師爺了，所以最好不練武，身體越差越好。”

雖然拳沒學到手，但他學會了對武術的尊重。

武術是殺人技嗎？于徐浩峰，更是保家衛國。民國時京劇被稱為國粹，武術卻可以被稱國術，因為國粹可以護文脈，而國術可以護家邦。現代這種意義在小賤，但作為精神意志力的培養也極好。

他在電影選角的時候，非常看重演員的精神面貌和儀態。因為武術是身體的運動，練出來的，是人的精神；無論良莠貴賤，身法儀態堂堂正正，才能換來別人的尊重。

武術，是幾千年來儒家道德的一次高度提煉，並加以表現。形成規矩，就是武德。也正因如此，他在表現武術的時候也看重莊重。

在徐浩峰這裡，動作戲多用長鏡頭，不用替身不用威亞，靠實打實的拳頭來說話。相比港片裡如舞蹈或如雜耍的動作戲，真實感和粗糲感自然是撲面而來。

這種理念，在他的第一部武俠電影《倭寇的蹤跡》裡，借旁觀者之口道出了：“一打兩人就貼一塊，不死一個，不分開，這才叫戰鬥呢！”

而徐浩峰同樣在片中給出了自己認為的動作該是什麼樣：“中土武功不是街頭打架，模擬的是馬戰。兩馬對衝，殺招只在交錯的一瞬。”這份真實，在以往的武俠電影中蹤跡難尋。

打得要好看，更要講究怎麼打。徐浩峰的動作戲，都有很強的儀式感，會看到許多傳統而老派的武術風格。比如在《師父》中提到的一種比武方式：挾刀揉手。

兩人雙手持刀而立，在短短几秒中便決出勝負，動作簡單、有效而凌厲，不禁令人感嘆：那些飛天遁地的把戲不過是一場美麗的幻夢，而這才是比武場上真實的樣子。

這背後，是徐浩峰對於武術的敬意。有了這份尊敬，才有了鏡頭裡的動人。

2

規矩

徐浩峰稱自己的電影為“武行電影”，因為是按照寫行業的技巧來拍電影的，對象是練武術的每一個人。事實也是如此，徐浩峰的電影裡，群像非常出色。

國有國法，行有行規。徐浩峰的武林，多的是規矩。這些規矩，不但成為推動劇情的主要動力，更是主人公面對的最大敵人。

有趣的是，他拍的所有規矩，都被毀了。

目前看到的三部電影裡，《倭寇的蹤跡》和《師父》的主角，都是現有規矩的挑戰者，要破壞一地的武林格局；《箭士柳白猿》則是守護者，但他的守護也註定失敗。

在這個層面上說，徐浩峰的電影，一直在對所謂“武林規矩”做某種反思。受制於行業規則的人如何衝破，行業規則是否合理，以及外部世界對規矩的衝擊。

所以徐浩峰的武林，並非一個“以武犯禁”、快意恩仇的世界，而是一個規則的世界。這更像是一個職場的世界，權衡成了這個行業裡的人生活的主要特徵。

例如《倭寇的蹤跡》。

戚家軍的軍中武技和世家武功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兩種武功交鋒的背後，其實質是兩種觀念的交鋒，只不過一種被定義為武林正統，另外一種則被斥責為武林邪路。

徐浩峰一以貫之的對武林正統和邪路的講述，正是從這部電影開始確立的。那麼正邪之間有對錯嗎？不知道，我們看到的，只是雙方立場不同罷了。

《師父》中陳識到天津開武館揚名，對當地自詡正統的武行來說，他的功夫就是邪路；《一代宗師》裡投靠日本人的馬三相比奉了獨行道的宮二，還是邪路和正路之間的區別。

事實上，他所建立的江湖規矩，似乎從沒有被他自己接受。他始終帶著一種嘲弄的眼光，看著那些註定被歷史淘汰的規矩。正與邪，只是這個行業自己的自嗨，並使其在殘酷的社會叢林裡走向末路。

這背後，是徐浩峰投射向他童年聽過、在《逝去的武林》裡寫過的舊日武林，帶有反思和感傷意味的眼光。

3

疏離

至今，徐浩峰的文學作品不少，有寫武者的《武人琴音》《武士會》，有寫棋手的《大日壇城》，還有小道士入世又出世的《道士下山》。但骨子裡，他寫的是老中國，是衍生三千的那個道。

更早一點，他發表於2006年的口述歷史文學《逝去的武林》，雖然只是整理其外祖父李仲軒的講述內容，卻已可見徐浩峰的風格：於寫實中見奇情，於存在中看逝去。

徐浩峰的導演之路與他的小說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而他的電影風格，也充滿了文人一般的清高和孤傲。

從而，與當下、與觀眾有了疏離。

他相信傳統的道德，那些看似怪誕的規矩，被他嫌棄，因為註定被淹沒在歷史塵埃裡。但他戀戀不捨的目光，是留戀著彼時的舊時光。

他的電影裡有非常特別的一種氣質。他的人物是寫實的，而且非常生活。擔心頭髮白了的江湖前輩，在街角喝一碗豆花的愛情，都有著令人會心一笑的細膩。

但他的人物，卻都是奇人，涉及的情感，都是奇情。

《師父》中，陳識和趙國卉的婚姻彷彿一宗交易，毫不拖沓、雷厲風行：每個月陪我逛一次街？行，但要裝窮，不能買東西；每週要吃兩次螃蟹？沒問題，螃蟹，管夠。就成了兩口子。

但要出大事之前，陳識把全部家產給了這個名義上的妻子。而妻子拿著回鄉的火車票，終究沒有上車，而是買了一張去陳識老家的票，等著陳識歸來。

這其中，有江湖兒女的情，也有一啄一飲的道。徐浩峰的作品氣質，太特別了。

他是賈樟柯的同學，接受的電影教育斷代也都近似。大學編劇的第一堂課，是謝飛老師推著二八大槓，帶著全班同學去菜市場買菜。寫實，是在他骨子裡的。

但他的故事，來自那些古老的傳奇，來自修道之後對生活的理解。兩者雜糅，簡直奧妙無窮。

他的影片，是純粹的文人影片，講究。臺詞簡練精闢，鏡頭雖然不多，但每個的內部設計都極致精巧，而且塑造著極佳的意境。正如他所言，“電影是意境的藝術”。

也正因如此，他更喜歡去捕捉那些瞬間的狀態，而不屑於交代詳細的動機和故事，彷彿國畫的留白，可意會，就不必言傳。對於看慣了好萊塢無腦片的觀眾，這樣的電影帶來的觀影體驗恐怕說不上好。

他的人物和故事，總是和我們隔著一層。偏偏是這麼一層，讓我們如霧裡看花，有了別樣的美，忍不住想要接近。

4

體面

《表演者言》有一期請了宋佳當嘉賓。她談到了拍攝《師父》時的經歷：徐浩峰把宋佳和廖凡叫到身邊，問他們：“你們聽沒聽過一種表演方式叫‘法式低調錶演’”。

這種“低調錶演”，風格可大致總結為以下幾點：1、表演的分寸感；2、對白的簡潔化；3、場景的簡單化。

造成的結果是什麼？是一大堆觀眾給徐浩峰評論，說他裝X。作品的調性，看起來也確實有點端著。

或許這種端著，是他留給古代中國的體面。

徐浩峰習慣自己做剪輯。這個階段，他往往會把劇本里的素材進行一些精簡，把一些過渡的環節、鏡頭直接剪掉。這當然是很影響觀看體驗的，但要拍中國故事，就得有這個，叫含蓄。

對《疾速追殺》等美國動作片，徐浩峰認為其追求的是“狼狽”，是把人“獸”化。但是這種方式放到中國傳統裡走不通，因為中國武學的傳統不允許“狼狽”這件事。

要麼認輸要麼秒殺，滿地打滾顯然是不夠體面的。

徐浩峰自己說，他講故事和鏡頭組接的方式其實更近似於詩歌，中間會有留空再接在一起。這是觀眾會覺得有文學性的一個原因。

但他確實是見過老輩中國人的說話方式和行為舉止，所以他會避免現代人鬆散的、“哥們”式的交流方式。這種操作，讓他和那些民國口水作品有了本質區別。

我們會覺得，徐浩峰電影的對話很酷。裘冬月和樑痕錄的對話，柳白猿和老軍閥的對話，陳識和鄭山傲的對話，都是寥寥幾句，看似什麼都沒說，卻能彼此明白。

曾經的中國社會講究一個“默契”，人與人之間是不能直接說利益與情感這樣的話題的，否則就會有些不體面。

徐浩峰在訪談裡，曾經談起這樣設計臺詞的用意。也是他的某種執拗。已有的影視作品裡民國角色的說話方式和現代人差不多，觀眾已經形成了刻板印象。還原這種真實，必然會有大家接受上的問題。

這就是一個要不要冒險的選擇。而徐浩峰選擇一定要去冒這個險，惟其如此，作品才有價值。

5

人文

喜歡上徐浩峰的小說，其實是一種欽佩。他對於傳統中國歷史和文化的把握，構成了無比強大的敘事底氣。

事實上，徐浩峰自己算得上一代奇人。

武林家傳暫且不提，他少年時學圍棋，學國畫，學古琴。大學的時候學了導演，之後卻沒有一頭扎進名利場，卻跟著八十多歲的師父開始修道，跟著姥爺偶爾練拳。

於是，《道士下山》裡，多了個會琵琶的小媳婦，多了會“挑滑車”的大武生；《大日壇城》裡，有了以圍棋證道的俞上泉。

對於諸多技藝的掌握，讓徐浩峰的作品裡多了一點玄，所有技藝背後似乎都有著同樣的道。這種說不清的東西，成了徐浩峰的情趣。

但他更想表達的，是這些情趣的消失。

在《倭寇的蹤跡》裡，一句“該滅的就讓它滅了”，殘忍地傳遞出了一種無奈，一種“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無奈。

他自幼跟隨形意拳高手李仲軒習武，對各派武學知之甚深，後來整理民間武學資料、撰寫《逝去的武林》，聽過諸多前輩高人的輝煌事蹟。然而再強的高手，流傳下來的也不過幾支。

這些感慨和疑問到了《一代宗師》裡，化作了宮二的一席感慨：“武學千年，煙消雲散的事兒，我們見的還少嗎？憑什麼宮家的就不能絕。武藝再高高不過天，資質再厚厚不過地。人生無常，沒有什麼可惜的。”

在電影裡，他化身為樑痕錄，化身為柳白猿，化身為陳識，他試圖打破規矩，也試圖留住美好。打破某些所謂註定的背後，是徐浩峰的執拗。

戚家軍高手沒打過四門，卻仍將功夫流傳了出去；陳識受盡算計，還是把功夫留在了天津；柳白猿比武獲勝，可對仇家依舊沒有趕盡殺絕。這些情節，往往是“逆歷史潮流而動”的。

是不甘，是無奈，也是一聲長嘆。

徐浩峰總偏愛那些新舊交替的時代，明末、清末、民國，因為它動盪、冒險而又異常豐富，任何武學的發揚光大與湮沒失傳在這樣的環境裡，只是一念之差。

這種殘忍，讓徐浩峰的武林彷彿曇花般美麗，哀傷。幸好，有他的作品，留住了某些東西。

徐浩峰曾在小說集序言裡說道：“北方理念，刀法是防禦技，刀背運用重於刀刃，因為人在刀背後。武俠小說是一稜刀背，幸好，有此藏身處。”

徐浩峰電影作品

1

《師父》（2015）

主演: 廖凡 / 宋佳 / 蔣雯麗 / 金士傑 / 宋洋

類型: 劇情 / 動作 / 武俠

詠春傳人陳識來到天津，想開武館授藝，遭到天津武行的抵制，不得不按江湖規矩闖關。但背後，醞釀著更大的陰謀。

2

《箭士柳白猿》（2013）

主演: 宋洋 / 於承惠 / 李呈媛 / 王燕妮

類型: 劇情 / 武俠 / 古裝

箭士柳白猿是武林中一個世襲的頭銜，負責為武林爭端做仲裁人。不料因為兩個女人，他險些毀了名聲，更令他擔心的，是即將被時代吞沒的武林。

3

《倭寇的蹤跡》（2011）

主演: 於承惠 / 宋洋 / 趙圓圓 / 馬君

類型: 劇情 / 動作 / 武俠 / 古裝

戚繼光滅倭幾年後，武林已經忘了當年守護南疆的戚家刀，斥之為邪道。不料沒多久，兩個持倭刀的倭寇挑戰江南各地高手，無人能擋。

4

《一代宗師》（2013）

導演: 王家衛

編劇: 鄒靜之 / 徐浩峰 / 王家衛

主演: 梁朝偉 / 章子怡 / 張震 / 宋慧喬 / 趙本山

類型: 劇情 / 動作 / 愛情 / 傳記

王家衛的畫面，徐浩峰的故事，造就了這個南中國令人心碎的武林傳奇。那些王、徐對談聊出來的臺詞和橋段，至今歷歷在目。

5

《道士下山》（2015）

導演: 陳凱歌

編劇: 陳凱歌 / 張挺 / 徐浩峰

主演: 王寶強 / 郭富城 / 張震 / 林志玲

類型: 喜劇 / 動作 / 奇幻 / 古裝

時局動盪，武藝高強的小道士何安下下山找活路，卻經歷了一番紅塵練心。如果電影不入眼，不妨看看小說，精彩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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