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辭世 武俠永遠是一座圖騰

武俠 文學 金庸 小說 王度廬 南方週末 2018-11-28
蕭逸辭世 武俠永遠是一座圖騰

2009年4月30日,蕭逸在北京

蕭逸,原名蕭敬人,山東菏澤人。1949年遷往臺灣,受60年代臺灣新派武俠小說潮影響,蕭逸開始長篇歷史、俠情小說創作,近半世紀以來,出版五十餘部膾炙人口的作品。其中《甘十九妹》《飲馬流花河》《無憂公主》《馬嗚風蕭蕭》《長劍相思》等多部著作發行量俱己超過千萬冊。他的許多作品被搬上影視銀屏,1993年播出的《飲馬流花河》是央視拍攝的第一部武俠劇

全文約2772字,細讀大約需要7分鐘

11月19日,著名武俠小說家蕭逸因肺癌晚期醫治無效辭世,享年83歲。20天前,金庸去世,相比之下,蕭逸走得悄然。

有江湖就有排行,江湖的架構者也難逃被比較的命運。媒體紛紛用“南金北蕭”介紹蕭逸。他的次子蕭培寰直言,“沒必要把兩個不同的人放在一起,金庸的成就有目共睹,蕭逸自成一派。”

蕭逸風格飄逸,典雅婉約;寫盡孤膽英雄的風流往事,本人卻與風流無緣,連熬夜寫作都竭力剋制;身處江湖,卻獨來獨往專職寫作,為隔絕外界叨擾,遷家美國。蕭逸一生自律又瀟灑,專一又多情,在常以風流聞名的武俠名士群體中,他顯得更為持中守正。無論在文學世界還是現實生活中,蕭逸都獨樹一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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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中註定

1935年,蕭逸生於北京。父親蕭之楚為國民黨高級將領,未畢業就棄筆從戎,蕭逸回憶“爺爺勸父親務農,父親一怒之下,懷裡面揣著二十個燒餅就從軍了”。蕭之楚忠心愛國,先後參加過長城、淞滬、武漢、長沙等二十餘次重要戰役,軍功赫赫。

蕭逸與父親的家國情懷一脈相承,連帶父親的“反骨”照單全收。

他從小就愛看武俠小說,家裡有個副官是說評書出身。“在南京、重慶,一放學就把他拉到書房裡給我們說書,三俠五義、小五義、岳飛傳。我還愛看武俠,像還珠樓主,尤其是善於寫俠情的王度廬,看得我滿腦袋都是些幻想。我記得我的那些弟弟妹妹們一沒事就拉著我給他們講這些故事。我特別喜歡把他們講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

1949年蕭家遷居臺灣,在建國中學與白先勇同班,他甚愛文學,可父親一心“理工建國”,不答應他學文。父命難違,蕭逸去了海軍官校,唸了兩年,身心俱疲,中途輟學,又上中央理工大學,也無興趣。兩進兩出,他說“好像遊戲一樣,自己都不知道以後要走哪條路”。

當時,恰逢臺灣武俠小說風行,蕭逸躍躍欲試,模仿王度廬、還珠樓主等人,寫就第一部小說《鐵雁霜翎》,領到了300塊錢,沒想到這本書一發行就紅了,他身價立漲,加到1600元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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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蕭父已經去世,現實壓力撲面而來。蕭逸走上了職業作家這條路,此後再沒有上過一天班,沒有賺過一分文字以外的錢。幼年紮實的文學功底為他儲備了豐富的養料,他左右逢源,下筆如有神,最高打下一天寫兩萬四千多字的記錄;寫《甘十九妹》時曾在17家報紙上連載,常常是五六張複寫紙齊上。筆耕不輟50年,留下55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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孜孜以求

閉門造車實屬不易,不僅需要性情和才華,還需非常之毅力。

村上春樹在《我的職業是小說家》裡介紹了自己保持35年的寫作習慣:堅持寫長篇小說,每天早起寫4到5小時,每天堅持4000字。和這位日本同行相比,蕭逸嚴於律己的程度毫不遜色,他自小在父親的規定下早上6點起床,晚上11點上床,吃飯不說話,從不夜不歸宿。父親晚年疾病纏身九年又給了他極大震動,他便立志強身健體,煙酒不沾不熬夜,鮮少賭博,唯一的愛好是戶外旅遊。

1976年,蕭逸帶著對未來收入的樂觀預期,舉家移居美國,“我心想既然寫小說,只要有一支筆,在哪裡都能寫”。

現實卻給了他一記重拳。

安家過後,兩手空空,約稿停止,他只能靠給《星洲日報》和《新晚報》做特派通訊記者餬口,專欄一寫就是三年。

禍福相依,去美國雖引發了一場“經濟危機”,卻為蕭逸帶來了求新求變的轉機。此時金庸封筆,古龍頹廢,武俠世界急速衰落,《聯合報》跨洋伸來橄欖枝,蕭逸抓住了“重振武林”的機會,在《聯合報》上寫了《西風冷畫屏》,沒想到文壇反應熱烈,被評論者認為是用新文學的筆法詮釋了舊小說。趁熱打鐵,他又在《中國時報》連載《飲馬流花河》,捷報再傳。告別學習王度廬大寫奇情的早期,度過模仿還珠樓主打造仙俠的中期。在他鄉,蕭逸潛心研究中國歷史,作品均以真實歷史為背景,以情仇為主線,著重刻畫人性,在臺灣一眾模仿古龍講求突破原有敘事結構、故事形態之流中脫穎而出。

“從《甘十九妹》和《馬鳴風蕭蕭》開始,便有種覺悟,想將寫作路線趨向有關人性的描寫,闡釋人性中種種問題。”蕭逸說,“就我個人來說,我並不贊成時下所說的突破,我覺得人性本身就是一個突破,只要作者能夠觀察深刻、闡釋精細、照顧到別人忽略的層面,那你便隨時都在突破。”

武俠小說研究者、《中國武俠小說史話》作者林遙在接受《新京報》採訪時指出,“蕭逸充分利用儒釋道思想和天人合一的理論,闡釋武功的境界,代表人與自然的協調,加深了武俠的深度,由於蕭逸本身的文學修養較高,對人性的發掘,也超過了當時一般的武俠小說作家,比如他的《飲馬流花河》中的漢王朱高煦,雖然是一代奸雄,但是在抵禦外侮,收復失土上仍然有其了不起的一面,蕭逸並沒有將其刻意醜化。這種通過在一個獨特場合中,探討人可能具有的人性,再去做詳實的刻畫,使他的武俠小說獨具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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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士亦俠

在他筆下,世界並非黑白分明,“以武犯禁”是他認為的作為俠的標準,大俠要敢於為忠孝仁義犯禁。他認為“俠客的靈魂”不在於“武”,而在於“俠”。文士也可以是“俠”。

他從書卷中跳脫出來,帶著對“俠義”的追求落入平常生活,他的行跡彰顯出與筆名一致的豪邁與飄逸。

有一次在美國,一位姓魏的先生一路獻殷勤,要幫蕭逸提箱送行。進到旅館,這位先生從後面拉進來一個身背兩小孩的女人,對著蕭逸一起跪了下來。原來,此人將蕭逸的小說全部盜版,跪地以求原諒。蕭逸問是什麼小說,此人回答17部小說全部盜版,蕭逸當即表示要請律師告他。誰知此人哭天抹淚,勾起了蕭逸的憐憫心。看著一家四口苦苦哀求,他糊里糊塗收下連買一部版權都不夠的錢,並簽下授權協議。

蕭逸成名後,與古龍正好在一家出版社,老闆做東請兩人吃飯。兩人一碰頭,發現是初中時就認識卻不相熟的同學,距離一下子被拉近。蕭逸結婚時,古龍還來當了伴郎。

日後的交往逐漸顯示出兩人生活的差異:一個是儒雅書生,一個是風流浪子;一個從不為寫稿熬夜,一個習慣夜間作業;一個不嗜菸酒,一個嗜酒如命。後來兩人慢慢疏遠,但總是保持著正常的聯繫。

他很多次勸古龍喝酒節制,古龍說,沒有酒還有什麼意思,死了算了。

一語成讖。臨終時,古龍後悔莫及,在電話裡對蕭逸又哭又叫。

如今,金庸、蕭逸也相繼離去。但正如蕭逸所說的,“哪裡有不平,哪裡就有俠客。特別是今天的世界,看似有發達的科技文明,可是人更冷漠,照樣有不公平”,俠義精神依然會在世界上普遍存在。

“所以武俠的價值不可取代,永遠是一座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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