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溫崢嶸:我唯一能做好的事情就是演戲

“攜來百侶曾遊,憶往昔崢嶸歲月稠”,論人如其名,溫崢嶸一定在列,緬懷崢嶸歲月的紅劇中,十之八九會有她的身影,《半步之遙》、《洪湖赤衛隊》、《漁島怒潮》、《絕戰》、《領袖》……她一身浩然正氣深入人心,可搖身一變,她又是肆意妄為的可怕女人,無論是《錯愛一生》的顧憶羅,還是《千山暮雪》的慕詠飛,都跋扈得讓人心驚,也許“變幻多端”才是一位演員必備的素養。一番對談,這個在熒幕上亦正亦狂的女人現實中的模樣卻又讓人始料未及。

專訪|溫崢嶸:我唯一能做好的事情就是演戲

她“壞”入骨髓,亦不失正氣

與溫崢嶸的初見是在漢口某酒店的大堂,十多年過去了,她還是當年顧憶羅的模樣,不過是沒有顧憶羅身上的陰鷙。顧憶羅給人的印象不可謂不深,二十來歲的小姑娘周身透著鬼魅氣息,彷彿要吞噬了人的魂魄,這樣的狠角色哪裡像剛出道沒多久的女孩子能拿捏得住的,當年的溫崢嶸卻讓這個角色成了許多人童年的陰影,驚嚇指數直逼《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中馮遠征老師扮演的安嘉和。

專訪|溫崢嶸:我唯一能做好的事情就是演戲

而最初,《錯愛一生》的導演看過溫崢嶸在出道作品《浮華背後》中扮演的女警察蘇暢後,卻是力主讓她出演善良女孩陳想南。好演員一定是千面的,誰都想永遠演不一樣的,她不想把自己禁錮在某個戲路之中,“我不演陳想南,給我顧憶羅,我就來”,這份張揚與自信與顧憶羅如出一轍。

《錯愛一生》的高收視是成功,也是枷鎖,它不僅企圖困住溫崢嶸,也想縛住她的家人。“顧憶羅”之後,許多劇本找上了溫崢嶸,幾乎都是刁蠻大小姐的角色,似乎只要她願意,她可以演一輩子的壞女孩。當親戚朋友頻繁質疑“嶸嶸怎麼是這樣的女孩”時,當飛機上鄰座的老奶奶指著她教育小孫女不能學壞時,媽媽替她委屈。正是如此,《洪湖赤衛隊》的韓英出現時,媽媽覺得溫崢嶸一定要演這樣的英雄,因為她的孩子是全世界最善良的姑娘。“也許這又是一個‘撥亂反正’的機會。這個圈子就是這樣,拿來主義,他們看過你的某個角色後就認為你只能是這個樣子。我可以是西瓜,也可以是櫻桃,只要你願意嘗,我還能演芒果。”溫崢嶸順利拿下了韓英這個角色,至今她都感恩中央臺和武漢臺給了她這樣的“壞丫頭”一個機會,讓她嘗試未知的角色,雖然這個機會讓她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都逃不出英雄的“套路”,一直出演凜然正氣的人物,這大概就是演員的被動。可她依舊盼望著有一天能演一個別樣的角色,或者是女皇武則天,或者是街邊攤煎餅的婦人,她都願意。

她“畫地為牢”,卻樂在其中

麥哲倫證明了地球是圓的,卻沒有人證明這個立體的世界由多少個圓圈交錯而成,它們糾纏不清,帶給這個世界血肉和紛亂,把不同領域的標準混為一談,就像娛樂圈與演藝圈的盤根錯節讓人們把明星與演員畫上了等號。

可溫崢嶸卻將這兩個圈子分得明白,也許她是一個善於“畫地為牢”的人,囿於演藝圈,卻樂在其中。拍戲時,她不喜歡照鏡子、討厭補妝、不愛參加劇組聚會、從不同時接兩部戲、不會在拍戲期間中途回家……那些有可能讓她從角色中有半分抽離的事情,她統統拒絕。她說她渴望成為那種演員,別人喊不出她的名字,看到她卻會喊‘顧憶羅’、‘韓英’。因為角色而被記住,這是一個演員的驕傲。“溫崢嶸有什麼值得關注的?”說這話時,她好像在講一個陌生人。

專訪|溫崢嶸:我唯一能做好的事情就是演戲

沒有工作時,溫崢嶸不愛化妝、不戴墨鏡、不戴口罩。沒有被認出來正合她意,被粉絲認出來了也無妨,她相信每個粉絲心中的善意,會感謝對方的歡喜,被人錯認成“俞飛鴻”也不介意,她也覺得自己和大師姐俞飛鴻有些相似。因為不忍破壞粉絲見到偶像的那份愉悅,她甚至假裝自己就是俞飛鴻,為對方簽名。“她會因為見到自己喜歡的演員開心,見過俞飛鴻對她來說是值得回憶的事。即便有一天她發現為她簽名的不是真的俞飛鴻,我想她會理解,我不是為了傷害她。”

溫崢嶸把自己與娛樂圈撇得清楚,卻將演戲視作宿命,“這世界上,我唯一能做好的事情就是演戲。”她說只要演得動,就要一直演下去,年輕時演女一號,年紀大了就演女二號、女三號,演媽媽、演奶奶。也許不懼年齡帶來的邊緣化是她的勇氣所在,支撐她在演藝路上一往無前的正是她不容小覷的演技。

她愛戲如狂,亦為生活醉心

人生有許多陰差陽錯,也有很多水到渠成。因為媽媽堅信學音樂的孩子善良,溫崢嶸從小練小提琴,走在媽媽替她預設的小提琴家夢想之路上。因為不愛小提琴,生悶氣下樓扭傷腳,媽媽才發現練琴帶給她的痛苦,終結了小提琴家的夢想。她愛跳舞,曾以為自己會成為舞蹈家,卻在媽媽的鼓勵報考北京電影學院,走進了演藝圈。那時她才明白,人的一生也許是預定好的,學琴、練舞都是為演戲埋下的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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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媽媽在《大眾電影》雜誌上看到北京電影學院招生簡訊,也許她會貴陽民族歌舞團做舞蹈演員,享受正式職工編制的安穩生活。年輕的心多少有些不安分,曾經北京是大家心中最神聖的地方,那就去考吧。溫崢嶸不喜歡給自己留遺憾,行就行,不行就死心。“臨考前兩天,爸爸媽媽陪我去重慶考區。因為去的晚,住在招待所的地下室,我就看著他們(其他考生)一個個消失、看著上面被搬空,突然覺得自己好牛逼,沾沾自喜。”言語中的自信呼之欲出。四輪考試下來,當時的系主任齊世龍老師拍板錄取了溫崢嶸。當她以專業第一名的成績進入電影學院時,小女孩的驕傲也就顯得順理成章,“100分的滿分,我考了98分”。

如果要探究溫崢嶸的自信從何而來,那一定是來自家庭。採訪之中,她不止一次談及家人對她的支持,“家人為我帶來的幸福感讓我很感謝上天使我擁有的一切”。溫崢嶸的媽媽是老師、爸爸是技師,雖不是出身富貴家庭,但爸爸媽媽從沒有讓她為生活擔憂,而且願意將所有的錢都花在對她的培養上,在八九十年代,學習小提琴、舞蹈並不像如今這般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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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經紀人百般囑咐不要說自己已婚的事,溫崢嶸還是十分耿直地談起了家庭與愛人。丈夫對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做令自己開心的事,這份愛和信任讓她在事業上沒有了後顧之憂,也讓她底氣更足,敢於對任何人say no,“如果要吃飯、討好才能得到角色,那謝謝,我不去。”

出道以來,溫崢嶸演過35部戲的主角,並不算高產,卻是她喜歡節奏,可以潛心研究角色,也可以讓她認真生活。當你看到一個為塑造角色耗盡所有情緒直到崩潰的演員靜待春天的花開和秋天的葉落,也許你會明白,工作與生活好像也不是什麼兩難的事。

商旅時代:您名字中的“崢嶸”正是“崢嶸歲月”中的二字,家人為您取這個名字有什麼深意嗎?

溫崢嶸:溫崢嶸這個名字是媽媽取的,從小我媽媽就教育我要獨立,什麼都要靠自己,希望我有堅強的毅力,崢嶸兩個字連在一起的時候就有像高山一樣堅挺的意思,而且我爸爸媽媽那個年代的人對毛主席那首詞裡的“憶崢嶸歲月”也特別有感情。

商旅時代:“溫崢嶸”這三個字筆畫很多呀,要是被老師罰寫名字,不是很痛苦?

溫崢嶸:我小時候不太會寫這個字,三四歲,上幼兒園,每次畫完畫要寫自己的名字,我永遠不會寫,就寫一個三點水,溫是三點水嘛。好像沒有被罰寫過名字,可以講嗎?我爸爸幫我寫過作業,暑假作業太多了,寫不完。我爸爸看我寫到半夜三點,太可憐了,就模仿我的字體,歪歪扭扭,但是還是被老師認出來了,然後被請家長。我從小愛講話,活潑,喜歡穿花衣服,愛美。小時候偷偷用媽媽的電燙電頭髮,哇,因為夾得很久,有一卷頭髮都燒得焦糊了,我都聞到了類似烤豬皮的味道,都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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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旅時代:還記得考北京電影學院時考的什麼題目嗎?

溫崢嶸:我當時考分第一嘛,每次都是第一個做小品,當時老師就讓我們編故事,考邏輯思維,最後他把順序倒過來,我成了最後一個。題目是“一個下雨天,一個女孩將一封懷揣體溫的信塞進郵筒”,就讓我們每個小孩編,哇,編完以後,這個女孩上天入地,又吸毒、又被男朋友甩,天馬行空,完了,到我這裡結尾啊,怎麼辦?我突然之間(靈感來了),我說:噹噹噹,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這個夢中的女孩驚醒了。做夢可以沒邏輯的,我可以上天入地、可以忽男忽女。

還有一個形體考試,傳統的是老師做一個身段,看哪個做得美、做得協調。老師跳了一段民族舞的組合,然後說:“我不需要你們僅僅只是模仿,你們還可以把這個組合放大或者縮小,你自己選。”後來他們都在做,有的劃大,有的劃小,無一例外。我一想,電影學院是什麼地方啊,會考這麼低能的題嗎?我一定要反其道而行之,不然我怎麼贏你們?老師說你可以開始了,我就站在那兒不動,我說我演完了。老師說你動都沒有動,我說對啊,你不是要選擇大和小嗎,我選的小,我用我的眼神和我的心演完了,只是你沒有看到。

商旅時代:你塑造的紅色經典人物韓英(《洪湖赤衛隊》女主角)給人很深的印象,好像那之前你沒有演過類似角色,當時壓力大嗎?

溫崢嶸:我不怕演武則天,沒有人見過武則天,我演成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但是韓英可是有人見過的,而且見證這段歷史的人都還健在,演糟了我都過不了自己這關,會辜負很多人對我的期望。我有責任,不能讓大家不認可,不能讓投資方覺得選我選錯了,不能讓湖北人民覺得失望。最初壓力真的很大,但是演完後大家都很認可。這對我來說也是提升。在這之前,我媽常跟我講革命時期的事情,我都是說不要跟我講,我聽不懂,那時候有點小叛逆嘛。

專訪|溫崢嶸:我唯一能做好的事情就是演戲

商旅時代:叛逆?比如說。

溫崢嶸:考完電影學院專業課準備高考嘛,那時候不知道是免試,天天在那兒補課,把我鬱悶的,我都快崩潰了。我媽不讓我出去玩,我一賭氣,把眉毛颳了,告訴你我的決心,就不出門了,眉毛刮掉了醜到爆,醜到不能出門。

商旅時代:據傳上大學時,你讓黃磊老師很頭疼?

溫崢嶸:我是我們班上特別搗蛋的學生,提起我都是:“哇,你終於畢業了。”老逃課,讓同學給黃磊老師說我拉肚子、吊鹽水、去醫院了。老師知道我是騙人的,因為我拿這招騙了無數次,老師讓我回來,那時候同學有呼機嘛,我就知道逃不掉了。後來我就裝著病歪歪的樣子,拉著肚子的病態,老師說:“演,多嚴重?”“打吊瓶了。”“針眼呢?”他要看我打吊瓶的針眼,我就哭了,我會賴嘛、撒嬌,他就放過我了。那時候小嘛,覺得外面的世界比較吸引人,,我媽媽是個老師,從小管到大,終於脫管了。有時候出去玩,老師會比較頭疼。

商旅時代:平時如果不工作乾點什麼?

溫崢嶸:我很安靜。因為我們這個職業常常都會太鬧騰,一會兒大悲一會兒大喜,身邊人永遠有人,除了睡覺那刻是我自己。我是天蠍座,喜歡獨處,一個人逛街、旅遊,但我現在會帶著爸媽一起旅行。每個地方旅遊的時候,我都會蒐集各個地方小眾的香水,每拍一部戲就用一種香水,香水用不完的嘛,拍完一部,就把它封存了,寫上開機日期、戲名,放在小布袋裡, 我家有一壁牆,專門裝香水的。味道是一種記憶。


攝影:熊雄

後期:花様設計

出品:商旅時代 影途Studio

化妝造型:劉伊 小明

助理:魯鋆翰 張娟

服裝支持:ISUNEU HOMEMADE

特別鳴謝:百麗鞋業(武漢)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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