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錢鍾書沈從文冰心董橋古龍:40歲男人的一萬字讀書筆記

文學 沈從文 錢鍾書 董橋 竹林小籍 2017-04-28

張愛玲錢鍾書沈從文冰心董橋古龍:40歲男人的一萬字讀書筆記

琴心劍膽江湖夢——讀書札記

《一》一枚陳年的玉——讀沈從文

飄雪的季節,最適宜懷舊。翻閱完沈從文《邊城》的最後一頁,心頭,竟掠過一絲長長的嘆息— 沈先生是枚陳年的玉,因為年代久了,倒越發顯得珍貴。

美國學者金介甫在其《沈從文傳記》裡說,沈先生是中國第一流的現代文學作家,僅次於魯迅。金介甫對沈先生如此高的評價不是沒有道理。沈從文之所以了不起,首先在於他書寫了一個被物質文明毀滅的鄉村小說的新傳統,沈從文在小說中用鄉村的眼光審視現代文明,這是現代小說的開始。

其次沈從文是一位世界級的文學批評家。沈先生青年時期與胡也頻、丁玲編過《紅與黑》、《人間》等刊物,也曾先後任教於武漢大學、青年大學,解放後在歷史博物館和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工作。

縱觀沈先生一生,無論是編刊物、寫東西,還是教書、搞歷史研究,所幹的都是讀書人的營生,所以不管稱沈先生作家、批評家也好,學者、教授也罷,都不如“書生”兩字準確。除卻文章無嗜好,依然白髮老書生,沈先生“為書所生、以書為生、生於書中、書伴終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讀書人。

而沈先生最初的理想是當兵。1917年,沈從文高小畢業後,入伍參加地方土著部隊,隨部隊移防湖南、湖北、四川、貴州等地。沈從文當時才15歲,猜想他那時大約是要做一個醉臥沙場裹屍還的英雄。

殊不知文人論武事,大多紙上談兵,沈從文在部隊當的是握筆桿子的兵,一介書生,在靠拳頭和槍桿子吃飯的部隊,處境可想而知。琴心劍膽江湖夢,仗劍江湖載酒行,是每一個書生的夢想,當兵是沈先生心頭一輩子的痛,沈先生在其《從文自傳》中不無遺憾地說,我願意當兵,大家又總以為我不能當兵。

當兵的念頭陪伴了沈先生一生。和沈先生同樣出自湘西鳳凰的大藝術家黃永玉說,鳳凰有兩種人,一種像火,一種像水,沈先生大約屬於後者。沈先生有個弟弟叫沈荃,一輩子混跡軍旅。當日軍血戰嘉善時,沈荃為國民黨128師團長,建國前夕為國防部少將監察官,後沈先生在其《從文自傳》中著墨頗多,除了那一份血濃於水的手足之情外,更多的是沈先生從其弟弟身上看到了金戈鐵馬,看到了沙場秋點兵,因為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一直都是先生永遠的夢。

1956年冬,沈先生回到故鄉鳳凰,問起弟弟的結局,其表侄黃永前說,只曉得三滿(沈荃)被打掉了。詳細過程不清楚,沈先生聽後“哦”了一聲,內心一片茫然。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多少未竟的心事,多少未了的心願,都溶在這一聲嘆息裡。

1923年,21歲的沈從文離開鳳凰,到了北京,說是為了找理想,讀點書。現在看來,沈先生當初的路是走對了,或許這個世界少了一位能成將軍的士兵,但卻從此多了一位文學家,我們從此知道了湘西那個叫鳳凰的小城,知道了《丈夫》、《菜園》,以及《邊城》中善良的翠翠、勤勞的天保、儺送兄弟、俠肝義膽的楊馬兵……吳立昌在其《沈從文——建築人性神廟》裡說,《邊城》的詩情畫意是人們公認的,這詩情和畫意,不只來自於美麗的青山綠水,更主要的是來自於邊疆僻地那小小山城的淳厚民風。

《邊城》更準確一點說,應該是一幅描繪人生的風俗畫,一首謳歌人生的讚美詩。沈先生懷著一顆無言可說的愛心造就著《邊城》裡的每一個人物,善良、倔強的翠翠,傾注了先生無盡的幽思與情懷,而先生自己又從其中獲得了生命的慰藉和愉悅。

正所謂堯堯者易折,皎皎者易汙,真正的讀書人都具有一種獨立自由的人格,擁有一個自給自足的內在世界,不隨時欲,不趕時髦,潔身自好,孤芳自賞,然而書生們卻也為此吃盡了苦頭。1950年沈先生在歷史博物館時已受了很多精神的蹂躪,1953年在“革大”學習時竟然還帶點好茶,帶把小茶壺,請“革大”在學習的有空來喝茶,此舉弄得先生很是狼狽,也很緊張,世事洞明皆學問,這句話沈先生不會不懂,而人情練達這篇文章,先生卻未必會作。

然而,不識時務的書生,卻也有懂政治的時候,文革初期,沈先生下放到咸陽“五七”幹校期間。致力於各種瓷碗碎片的收集,上邊寫滿蠅頭小字,註明考古年代與出處,儼然一幅避席畏聞文字獄,著書都為稻粱謀模樣。有人問先生“文革”初期是否受到衝擊時,先生不無得意地說,解放後較少文學寫作,主要從事考古學研究,沒有辮子給人抓,因此沒有被批鬥,這書生氣十足的話,聽來令人心酸。

先生建國後僅回過兩次鳳凰,一次是1956年,一次是1982年。先生的老鄉—大藝術家黃永玉,在紀念沈從文百年誕辰時,把先生的一句話寫成了條幅—一個士兵要不戰死沙場,便是回到故鄉。或許這就是先生的自況,由此可見先生心境之淒涼,在這冬日的一場大雪裡,宛若一枚陳年的玉,先生溫暖了我胸口。張愛玲錢鍾書沈從文冰心董橋古龍:40歲男人的一萬字讀書筆記

《二》樸素的窗簾——對楊絳女士的一種猜想

錢鍾書先生說,是寫給楊絳女士的。《圍城》步步蓮花,字字珠璣,時見機鋒與幽默,能叫錢先生寫一部世界名著給她的人,一定不簡單。

然而,我卻無緣見到楊絳女士!我想,楊絳女士一定是個具有文化重量的人,或者說,楊絳女士本身就是一個文化符號,她的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種文化指向,都傳遞著一種文化信息。有這樣一種說法,說是夫妻倆在一起生活時間長了,面相也會變得相近起來,即便是兩個相貌迥然的人,這叫“夫妻相”。還有種說法就是“文如其人”,文章是一個人性格、修養和才情的自然流露,別人無法仿效。我希望能從錢先生的“人”及楊絳女士的“文”“悟”出楊絳女士的“相”來。

余光中先生把目前中國的散文分成四類,一曰學者的散文,二曰花花公子的散文,三曰浣衣婦的散文,四曰現代散文。余光中先生說學者的散文融合了情趣、智慧和學問,是有著深厚文化背景之心靈的反映。而對於錢鍾書先生的散文,余光中說,那是一個智慧的聲音,犀利、辛辣如史威夫特。1998年12月19日,錢先生走了,錢先生的文章博大精深,我僅讀過《圍城》與《寫在人生邊上》,在我的心目中,錢先生是睿智的和哲學的,他的文章充滿了智慧而不是聰明。聰明和智慧不一樣,因為文學不是一個聰明人的事業,光憑聰明不可能達到“大家”的那種程度。對於錢先生的離去,躲齋先生說了這樣兩句話:無權無勢,無黨無派,無顯赫頭銜,一個寂寞讀書人;有識有學,有德有才,有超群智慧,一位辛勤大學者。由此我想,這位淡泊功名的大學者身後,一定有一位淡泊名利的妻子。

絳,字典解釋為赤色,大紅色;楊絳,一個大紅大綠但也大俗大雅的名字。曾經讀過楊絳女士的一篇題為《窗簾》的文章,楊絳女士說:“人家掛著窗簾呢,別去窺望。寧可自己也掛上一個,華麗的也好,樸素的也好。如果你不屑掛,或懶得掛,不妨就敞著個赤裸裸的窗口。不過,你總得尊重別人家的窗簾。”這段溫婉中不失剛強、淳樸中不失靈秀的文字,充滿著對人生的理解和尊重,蘊涵著楊絳所特有的那種淡泊、寧靜的文化情懷。回頭再看看躲齋先生的那兩句話,楊女士和錢先生竟是那樣的“夫妻相”———一個是巍巍崑崙,一個是幽幽雪蓮。

任何一種文字風格的形成,都有它存在的背景和理論。錢先生生前是搞古典文學的老學者,其古文功底自不必說,而楊絳女士又是學貫中西的大翻譯家,她的存在,對錢先生的為人及為文,都會產生重要的影響。董橋先生在談到錢先生的文章時說:“我看他的散文就感到他的中國學問底子很厚,可是他吸收外國的營養也很多,所以他的東西跟別的學者不同,視野開闊。”從某種意義上說,楊絳女士作為一種文化存在滋潤著錢先生的一生,當然,這種滋潤是相互的,幾十年相濡以沫的愛情生活,使兩人越來越“夫妻相”。

所以我想,錢先生是一個潔白素淨的窗子,楊絳卻是與之相得益彰的窗簾。這窗簾以天真為質,以樸素著色,垂著透明的軟紗,在風裡飄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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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童年那盞小桔燈——讀冰心

月涼如水的夜晚,把冰心老人的《小桔燈》再讀一遍,心頭,盡是童年的溫馨……我的故鄉在洛水之濱,清澈的河水自西向東注入黃河。河畔那三間大瓦房,房前那翠綠的園子,園子裡那紫紅的桑椹,還有那琅琅的讀書聲……魯迅筆下的百草園與三味書屋合二為一地方成了村裡的小學校。在這所小學校裡,我度過了自己清貧卻又富足的童年時光。

說清貧,是指70年代農村物質生活的匱乏;說富足,是因為我們畢竟有學可上,有書可念。那時“文化大革命”已進入尾聲,應該說,“文革”對我們30歲左右的這一代人浸染還不深,我最大的感受是,那時的課外讀物少得可憐。

不過,在我讀初中時,這種狀況便有所改變。現在想來,那是怎樣的一種改變啊——朱自清的《背影》、老舍的《濟南的冬天》、郭沫若的《天上的街市》……真如那句廣告詞“世界有你更精彩”,我如飢似渴地讀啊讀啊……20多年後的今天,我依舊可以大段大段地背誦出其中的一些文字。

當年教我們《小桔燈》課文的,是從縣城下放到夾河的女知青——李慧老師,她那時十八九歲,留著長長的辮子。李慧老師說,在革命力量還不夠強大的時候,小桔燈卻照亮了前進的道路、指引人們走向光明,這便上小桔燈的意義。下了課,李慧老師拿來了針線和桔子,手把手地教我們做小桔燈。做成的小桔燈掛在教室前那小小的院子裡,也掛在農村孩子們清貧卻又快樂的年少時光裡……小桔燈,她溫暖了我們整整一代人的童年。

人到三十,情感就多波折。八方風雨都向你襲來,煩了累了,便忍不住地回憶起那無憂無慮的年少時光。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可是花落了可以再開,燕子去了可以再來,而我們那一去不再的年少時光呢?

青春不是常春藤,讓我們像戴指環一樣戴在手上。等我們老些,也許我們會握得更緊些,可就算把滿頭的白髮編成漁網,又能網住些什麼呢?

在這個月涼如水、燈暖如桔的春夜,重溫小桔燈的故事,也重度自己的童年時光,是一種慰藉,是一次感動,更是一次對心靈的淨化。

“面對小溪,尤其是氾濫而汙染的河水,冰心是一片大海,是愛心和童心融化的清澈的大海,滋潤著幾代讀者的心靈。”(《人民文學》99.5期卷首語)在這個日益浮躁的時代,我們為什麼不去看“海”——看看“冰心”一片大海呢?

冰心,我們童年的搖籃,《小桔燈》,搖籃裡一支芬芳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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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文學的勢利——讀胡蘭成

歷史總是在勢利中展開,它以忽略、刪除為代價。文學的歷史也是一樣,即使我們面對的只是一小段歷史。

時下胡蘭成《今生今世》、《禪是一枝花》兩本書的熱銷,便印證了文學的勢利。

首先不能否認的是,《今生今世》華美陰柔的文風以及《禪是一枝花》對佛理獨到的闡釋,確有吸引讀者的地方。兩部書的出版,從一個角度說明我們這個社會正變得越來越寬容,也表示我們在某種程度上或多或少作到了不因人廢言。不是有句話嗎?我雖然不贊成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力。

但問題是,文學作品作為一種精神產品,對構建一個時代的人文精神有著重要的作用。在歷史的長河中,一定的人文精神匯入時代精神,構成一定的民族文化的實質內核。換句話說,作家是鏡子,同時又是燈,要揭示,還要指示,要照亮黑暗。而胡蘭成的《今生今世》,我們看到的只是他與幾個女子間纏綿不清的情感糾葛,如果說作家是鏡子,那麼我們倒是看到了胡蘭成風流浮浪,才子無行的一面;如果說作家是燈,那麼胡蘭成又為我們指示了什麼,照亮了什麼呢?

這裡牽涉到人品與文品的問題。世人常說“文如其人”,“文品即人品”,把“文品”與“人品”相聯,但兩者既可能一致,也可能大相徑庭。錢鍾書對此類說法作了深入的分析和辯證,他列舉歷代文人言行不一或言言不一的種種事實,說明“以文觀人,自古所難”。他精闢地指出:“所言之物,可以飾偽:鉅奸為憂國語,熱中人作冰雪文,是也。其言人格調,則往往流露本相;狷急人之作風,不能盡變為澄澹,豪邁人之筆性,不能盡變為謹嚴。文如其人,在此不在彼也。”錢氏的意思很明白,寫什麼容易作偽,而怎麼寫卻不易作偽,所以“文如其人”主要不在內容而在形式,如言語的“格調”、行文的“筆性”等。具體到胡蘭成的文章,一位學者一針見血指出:胡蘭成的文章有氣韻而無氣度無風骨,正像他做人有靈氣而無靈魂。

胡蘭成1940年代有汪精衛“文膽”之稱,兼任汪偽《中華日報》總主筆,後又到武漢任《大楚報》社長,撰寫了大量漢奸賣國社論,為屠殺中國人民的日本“皇軍”效力。鐵的事實表明,胡蘭成是一個貨真價實、不折不扣的漢奸。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漢奸文人的作品,如今卻在國內文壇熱銷。在一個崇尚文以載道的國度,不能說不是對文學的一種諷刺。

如今是一個困惑的時代,各種思潮令人無所適從,人們在困惑中感覺到前路的迷惘,所能看清的只是來時的路。懷舊情結便應運而生,這是胡文之所以熱銷的大背景,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一些出版社打著“不因人廢言”的口號猛吹鬍蘭成,甚至不惜為這個漢奸文人文過飾非——從林語堂、梁實秋、錢鍾書直到餘秋雨,才子散文,胡蘭成堪稱翹楚;從張愛玲、周訓德、範秀美直到餘愛珍,薄情寡義,胡蘭成情債累累,這是《今生今世》一書封套上的兩行似貶實褒句子。不知道出版社如此惡意抄作的目的何在?在自己腰包裝的滿鎣滿缽的同時,出版社欲把社會的文化精神指向何方?

如今是市場經濟,出版社勢利,難道我們的文學也變得勢利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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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好在還有愛情——讀蕭紅

蕭紅死時說:“我將與長天碧水共處,留得半部‘紅樓’給別人寫了——半生盡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真是好大的口氣!在中國的現代文學史上,蕭紅真的是個奇特的女子。

這裡所說的“半部紅樓”指的是《呼蘭河傳》。《呼蘭河傳》是蕭紅死前的最後一部作品,講述的是上個世紀20年代東北的一個小城——呼蘭河小城內的一群農民的生活。該書既無情節,也無線索,更沒有故事,但通篇都瀰漫著一種徹骨的淒涼。茅盾在為該書作序時這樣說:《呼蘭河傳》不像是一部嚴格意義的小說,它更像是一篇敘事詩,一幅多彩的風土畫,一串悽婉的歌謠。

放眼中國近代乃至當代文壇,有誰敢自言自己的文章是部“紅樓”呢?是蕭紅,也只有蕭紅,敢說出這種令天下鬚眉汗顏的話來。“我將與長天碧水共處,留得半部‘紅樓’給別人寫了——半生盡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這句話究竟包含了蕭紅多少的憂傷?多少的淒涼?多少的不甘?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在那樣的一個年代裡,以蕭紅桀驁不訓的性格,又怨得了誰呢?

蕭紅從來就是那種極喜歡張揚的女子。在上個世紀30年代的上海女作家裡,無論是冰心、陳衡哲、廬隱,還是凌叔華、蘇雪林,大都是一件旗袍,外加毛線罩衫,既傳統又典雅,可蕭紅偏不——新奇的火紅上衣、咖啡色格呢裙、短筒皮靴、綢帶束花,十足一個“另類青年”,就連魯迅先生見了蕭紅時髦的裝扮,也是連連搖頭。當時的蕭紅,生活窘困,寂寞無助,卻依然裝扮的大紅大綠,這樣的搭配,或許只有她才能承受得了。世事不容一廂情願,蕭紅可以說是枉費了許多才情——與蕭軍6年苦戀,隨端木蕻良遠赴香港,最終客死異鄉……當代著名女詩人李琦在談及蕭紅時說:“她貧窮、瘦弱/歲月拮据,好在/她那時還有愛情”……就是愛情,讓蕭紅尋覓了一輩子,誰料想結局竟如此淒涼。蕭紅苦於人生無法飛揚,所以臨死時拿《呼蘭河傳》與“紅樓”自比,這不是沒有緣故。

一生喜歡華麗和熱鬧,死得卻冷冷清清,不知道蕭紅如何去定義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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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仗劍江湖載酒行——讀古龍

八千里路雲和月,仗劍江湖載酒行,一直是書生們的夢想。而時下的書生卻要現實得多,“發展才是硬道理”,賺錢養家才是最重要的,書生們也忙著“下海”了。所以如果現在有誰還執著於遊俠江湖的夢想,那不免會使生活陷入困境,恐怕也失之迂闊了。

可就有例外的,古龍古大俠就用生命為我們演繹了一場琴心劍膽的江湖夢境。

一直以為古大俠的死如不能重於泰山,至少也不會輕如鴻毛。古大俠要麼飲恨於劍雨飄香的江湖,要麼葡萄美酒夜光杯,醉臥沙場裹屍還,總算是轟轟烈烈的結局,也不枉“大俠”的稱呼。而古大俠卻死於酒色,正應了那句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倪匡說,長期的病痛使得古龍已經看淡了人生。古大俠豪放不羈,死對他而言,或許真的不算什麼。然而,“死生亦大矣”,古大俠真的能參透生死嗎?據說,古大俠經常用喝酒來打發日子;據說,古大俠不能一日無女人……歌盡桃花扇底風,舞低楊柳樓心月,熱鬧的背後,又有誰知道古大俠心頭的憂傷與寂寞呢?

古大俠生前好友丁情說,古大俠雖然不能一日無女人,可是他常常會為了朋友,而捨棄他心愛的女人。

古大俠對朋友真可謂義薄雲天,豪氣干雲。可他的朋友們呢?古大俠中年以後,健康狀況日趨下降,曾數度病危住院,出院後依然沉溺於酒色,此時古大俠的朋友們為什麼不勸勸他呢?不必拿“古大俠是性情中人……”這種話來搪塞,古大俠英年早逝,其身邊的朋友難辭其咎。

古大俠幾番風雨坎坷,終於與金庸、梁羽生三分天下有其一。功成名就的古大俠,詩酒優遊,進出衣香鬢影之間,應對得體,“即使舍女人而重朋友,女人卻不恨他”,十足一個情場聖手,才子風流。“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歷代書生孜孜以求的夢想,古大俠都實現了。照理,古大俠此刻應該春風得意才對,可古大俠依然寂寞。相識滿天下,知心有幾人?古大俠琴心劍膽的江湖夢境,有誰能懂?

古大俠曾在臺北美軍顧問團任職,也算是行伍出身,不知何以改行去寫書。古大俠浪跡江湖,“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句話比誰都懂,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寫書。英雄的事業,美人的一笑,這其間的智愚、成敗、得失,又有誰能分得清?“笑儒冠,自來多誤”,性格即命運,古大俠今天的結局,也在情理之中。

古大俠這一走,江湖頓時寂寞,“古派武俠”亦成絕響。古大俠死得風流,但是否死得其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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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首關於父親的民歌——讀餘華

作家阿來說,民歌不是個名詞,而是一種真實的存在,是難以釋懷的生命經歷。而餘華的《許三觀賣血記》,便是一首民歌——一首關於父親的民歌。

《許三觀賣血記》這本書我幾乎是一口氣讀完的。儘管該書從語言、結構到情節設置都顯得鬆鬆散散的,但通篇散發出一種濃濃的關於父親的苦澀和艱辛,輕而易舉地就擊中了人的心靈。作品中主人公許三觀第一次賣血是為了娶妻,第二次賣血是為了全家人能吃上一頓白麵條,第三次賣血是為了救治得肝炎的兒子……生活中人們常說的兩句話一句是“父母為兒女操碎了心”、一句是“為兒女的榨乾了父母的血汗”,這兩句話表達了父母的舐犢深情,但在《許三觀賣血記裡》,我們卻真真正正地看到了一場父親為妻兒甘願榨乾血汗的壯舉。作者不否認人物、故事的虛構性,但瀰漫於作品字裡行間的那一份苦澀、博大的父愛,有誰說那不是一種生活的真實呢

許三觀的妻子許玉蘭在第一次知道許三觀賣血後說,做人可以賣油條、賣屋子、賣田地,就是不能賣血。許玉蘭認為,就是賣身子也不能賣血,賣血就是賣自己,賣血就是賣祖宗。所以,許玉蘭罵許三觀把祖宗給賣了。許三觀只是個平常人,這些世俗的觀念我想在他的心中也同樣根深蒂固,但在生活的大災大難面前卻一次次地賣血從而使家人化險為夷,這是一種無奈,是一種反抗,更是一種人世間最博大的愛!

餘華說,他的《許三觀賣血記》是一本關於平等的書。餘華筆下的許三觀,自卑懦弱,但在自己妻兒面前則是信心十足,罵罵咧咧。許三觀不在乎生活的好壞,但卻不能容忍他和別人不一樣——這就是許三觀的關於平等的人生觀。這裡作者或許是想表達一種對生活的悲憫,或許是想表達對小市民階級劣根性的一種無奈,但不管怎樣,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卻從作品中感受到了一種震撼,一種關於父愛的深深的震撼。

原本在浙江海鹽當牙醫的餘華,把南方的節奏的氣氛注入到北方的語言之中,緬懷祖先,讚美勞作,以簡單、質樸的民歌式寫作,向我們演示了真情與感動的力量,我想這也正是作品的成功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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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懷舊的況味——讀張愛玲

時下的文壇,懷舊已成為一種時尚。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蕭紅的《呼蘭河傳》、沈從文的《邊城》、周作人的《苦茶隨筆》、張愛玲的《沉香屑》,常常令現在的一些小資們趨之若鶩。

懷舊是人之常情,這沒有什麼奇怪的。林語堂見到一本用過二十年而尚未破爛的字典、一張用了半世的書桌,或是街頭一塊煙燻火繚老氣橫秋的招牌,便覺有無窮的意味,心中有說不出的快活。周作人更是把懷舊的情緒演繹到了極致,40歲時還依舊記著14歲那年一個叫楊家三姑娘的女孩,並且還清晰記得初戀的姑娘懷裡抱的那隻貓咪叫“三花”。魯迅也懷舊,他曾屢次回憶起兒時在故鄉所吃的蔬菜,如菱角、香瓜、羅漢豆什麼的。

可見,懷舊沒有什麼不好,但令人搞不懂的是,時下文壇狂捧周作人,懷念張愛玲,引無數白領、小資競折腰,言必苦茶,文必天才夢,喋喋不休“說不完的張愛玲”,念念不忘“北京的茶食,故鄉的野菜”,實在令人作嘔。要知道,不以人廢言重要,知人論世更重要。

曾有一位作者以無限神往的筆觸寫道:“張愛玲的小說是陳年的戲園,斷壁殘垣處依稀著精巧華麗的紋飾,戲摺子洇著古舊的黃,鑼鼓傢什蒙著蛛網,只是梳妝檯上的胭脂驚心的殷紅。”這位作者說,張是個極會活的女人,懂得享受繁華的世界,懂得生命在每一件美麗的衣裳下都爬著小小的蝨子,懂得女人是狐媚子,想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

關於張愛玲的懷念文字,這裡我實在沒有抄下去的胃口,時下常掛於小資嘴邊的是張愛玲《天才夢》裡的一句話——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平心而論,張愛玲的文章的確是鴛鴦蝴蝶派和西風派混血文學中的翹楚,連當今走紅的老大媽瓊瑤與其相比也不過是小兒科。張的刻畫性壓抑的小說《金鎖記》的確很成功,但國外一些人以此作為張和魯迅相提並論的資本,實在無聊得可以。且不說文章的高下,單就面對人生大是大非的態度,張就遜色許多。因為任何一個民族,最看重的還是“氣節”二字。

張愛玲先是嫁了汪精衛的寵兒——汪偽政權的政務次長鬍蘭成,婚後又成為大漢奸周佛海公館的常客。日寇投降後,胡蘭成被通緝,逃到浙江溫州,張愛玲也趕了去。不料胡已姘上了別家的姨太太。被甩的張愛玲絕望而歸。一個甘做賣國賊老波而且戀戀不捨的貨色,其靈魂又如何呢?

時下收入較高的白領們,也就是所謂的小資們,把張愛玲當做顯示自己品位的資本,作呻吟狀。真不明白,懷的哪門子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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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小下流——讀董橋

我常常想,我是不是個下流的人,比如時下很流行的微信,我就很喜歡那些葷段子。

一少婦買了iphone 4s打算越獄。到店裡不知道怎麼說,憋了半天爆了一句“老闆我要出軌!”老闆愣了幾秒果斷給她裝了微信。不僅老闆,我也楞了一下,真的是讓人笑破肚皮。

說是某人在院子裡脫的赤條條的晒日光浴,隔壁女鄰居看見了,就報警舉報他暴露狂,結果被抓了進去,等他被放出來的時候,看見女鄰居也脫光了晒日光浴,就也報警舉報女鄰居暴露狂,結果他被以偷窺狂的罪名又抓了進去……

再說一則。一個長得很醜的女生要在家裡過夜,某人沒答應。女生說,關上燈都一樣啦,而且我叫得很大聲喲。某人答了句“可是,我家用的聲控燈。”看這則微信時,我正在一邊玩手機一邊吃蘋果,一下子笑得把蘋果渣吐了沙發對面老婆一臉。老婆原本要生氣,奪過手機一看,也笑得直不起腰來,說了句,下流。

下流嗎?不,我也喜歡看充滿正能量的書啦,電影啦,電視啦。像那個“食草男孩”楊六斤故事,我坐在電視前看得眼淚嘩嘩,而且拉來兒子老婆一起看,全家人一致決定給楊六斤捐款1000元。不下流嗎?有點兒,不然我為何喜歡看這些葷段子呢?

食色,性也。飲食男女,誰沒有那麼一點點的小下流呢。

玉爐冰簟鴛鴦錦,

粉融香汗流山枕。

簾外轆轤聲,斂眉含笑驚。

柳蔭輕漠漠,低鬢蟬釵落。

須作一生拼,盡君今日歡。

這是唐人牛嶠一首《菩薩蠻》,據說是古人豔詞的代表作。詞中的男女在繡滿鴛鴦的錦被裡大汗淋漓,忽然窗外傳來打水的轆轤聲音,嚇了一跳,再親熱一回吧,須作一生拼,盡君今日歡呢。大膽的這對男女除了讓人羨慕,我絲毫不覺得下流。只是牛嶠有點兒小下流,人家的男歡女愛,干卿底事。正是因為小下流,牛嶠也不覺得有多討厭。他畢竟比《白蛇傳》裡硬生生拆散人家的法海強多了。法海到不下流,而且還代表了正義,卻是要多討厭有多討厭。

可見,小下流不僅現在的人有,早先的人也有,像寫《菩薩蠻》的牛嶠。

託買吳綾束,

何須問長短?

妾身君慣抱,

尺寸細思量。

這是袁枚《隨園詩話》裡的一則幾乎讓我笑岔氣的故事:說是男人外出賺錢,想起家裡的老婆種田做飯,原來也是很辛苦的,看蘇州的絲綢不錯,想給老婆買件蘇繡的睡衣,臨到買時,男人卻不知道該給老婆買大號中號還是小號的,就寫信問老婆。男人都粗心,難得有這份好意,你猜女人怎麼說?我的身子你在家時不知抱過多少回,竟然不知道我的三圍?

袁枚筆下的這個女人,除了覺得可愛,你覺得她下流嗎?“妾身君慣抱”色是色了點兒,但這樣的女人,絕對的沒有小家子氣,絕對的不是母老虎,絕對的不會讓你沒面子。為啥?不是不解風情,有那麼一點點兒的小下流而已。

可見,下下流不僅男人有,女人也有。而且,小下流的女人隔了二百多年的時光,還是叫人念念不忘。

紀曉嵐在《閱微草堂筆記》的《灤陽消夏錄二》裡說了一個小媳婦的故事:青縣農家少婦,性輕佻,隨其夫操作,形影不離,恆相對嬉笑,不避忌人,或夏夜並宿瓜圃中,皆薄其冶蕩。然對他人,則面如寒鐵,或私挑之,必峻拒。後遇劫盜,身受七刃,猶詬詈,卒不汙而死,又皆驚其貞烈。老儒劉君琢曰:“此所謂質美而未學也。”辛彤甫先生曰:“凡避嫌者,皆中不足,此婦中無他腸,故坦然徑行不自疑。”先姚安公言:“劉君正論,辛君有激之言也。”

大意是這個小媳婦和老公親熱不避嫌,引起別人的口水,一說她敢愛敢恨,一說她作風輕浮不要臉。我不知道你贊同哪一種意見,前者還是後者?我的態度很明確,我喜歡這樣的女人,我覺得她是個忠於愛情和家庭的女漢子。

董橋的《記得》裡有一篇叫“企鵝舊夢”的文章,裡面董橋說商先生和他一起賞玉,商先生說,“人不可以無癖,玉不可以無沁,沒有在泥土裡熬過的玉器那簡直是沒有動過情的女人,多掃興!”同樣是葷段子,看人家商先生說出來真的是雅緻、細緻甚至高雅了。

我們不能說董橋下流吧,不能說商先生下流吧?

可見,人活一世,別活得太累,有時候,是要有那麼一點點的小下流,這樣才有了活著的趣味。


張愛玲錢鍾書沈從文冰心董橋古龍:40歲男人的一萬字讀書筆記

《九》鷓鴣天——讀董橋

少不看《水滸》,老不看《紅樓》,40歲,不老不少的年紀,看什麼?枕邊一本董橋的《記得》,翻著翻著,就有了“老”的味道。

須作一生拚,盡君今日歡,想起了晏小山《鷓鴣天》裡“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的句子,那該是怎樣的一種青春正年少啊!

十七八歲的某年春天,在故鄉的小鎮讀高三,卻沒來由地喜歡上了教地理的女老師。窗外鷓鴣聲聲,窗內是女老師披肩長髮溼漉漉的甜甜的若有若無的氣息,我會故意地找一些現在看來很是弱智的問題問她。她俯下身子,說話像柔柔的風吹在脖子上,甜甜的長髮時而如瀑布澆得我滿頭的慌亂,時而如小草撓得我忍不住想笑……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全不知高考將近,大限將至。

鷓鴣聲聲裡,結束了一塌糊塗的校園時光,結束了一塌糊塗的少年懷春。高考結束後,我跟著一群四川人開始了吉普賽一樣的流浪。彷彿魯迅告別三味書屋一樣的憂傷:我不知道誰給地理老師穿上了嫁衣,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都無從知道。總而言之:我將不能常到青青校園了。Ade,我的地理老師!Ade,我的兵荒馬亂的青春!這些年,結婚、離婚、復婚、再離婚,一個男人帶著孩子如同打了敗仗的兵卒,疼得刮骨療毒,逃得慌不擇路,敗得惶惶然如喪家之犬。塵滿面、鬢如霜,那時我應該32歲吧,感覺好像一下子就老了。

民國才女林微因說,沒有前因,無關風月,只是愛了。多少的隱忍和糾結,多少的得意和落魄,多少的慌亂和驚恐,都在歲月的雲淡風輕裡化作“只是愛了”一句,只是愛了,說得多麼輕描淡寫啊。

翻遍宋詞,依《鷓鴣天》填詞的,從辛棄疾“壯歲旌旗擁萬夫,錦簷突騎渡江初”的豪放到陸游“元知造物心腸別,老卻英雄似等閒”的無奈,乃至賀鑄“重過閶門萬事非,

同來何事不同歸”的絕望,以及李清照“寒日蕭蕭上瑣窗,梧桐應恨夜來霜”的惆悵,都逃不脫蒼涼的底子。正如蘇軾在《與侄書》裡說的:“凡文字,少小時須令氣象崢嶸,彩色絢爛。漸老漸熟,乃造平淡。其實不是平淡,絢爛之極也。” 文字如此,人生又何嘗不是絢爛之極歸於平淡呢?

詞牌《鷓鴣天》,又叫《思佳客》,取自鄭嵎“春遊雞鹿塞,家在鷓鴣天”的句子。回想自己從30歲到40歲,青春的殘山剩水早已是所剩無幾,父老、家貧、子幼,多少次從夢裡驚醒,總覺得鷓鴣聲聲催人老!

40歲,還不算老,10年後呢?董橋描寫人老後的樣子說:“小姐今年退休了,一頭微雪的秀髮精精緻致綰了一朵髻,靈秀的五官添了些細膩的皺紋反而越見靈秀,彷彿齊白石的寫意花卉添上一兩隻工筆草蟲那樣親切。”這裡董橋描寫的是他的老友沈茵女士,這哪裡是人老了,簡直是變成狐媚子了。

董橋說的是女人,男人老了呢?很喜歡央視《尋寶》裡的蔡國聲先生,今年都72歲了,滿頭銀髮更見儒雅,評點玉器要言不煩,真的是男人當如此啊——即便老了,也如一壺老酒,是越老越有味道。

春遊雞鹿塞,家在鷓鴣天。前半句如少年情懷,春意盎然,後半句如惶惶然的中年。不僅想起了周紫芝《鷓鴣天》裡的句子——調寶瑟,撥金猊,那時同唱鷓鴣詞,如今風雨西樓夜,不聽清歌也淚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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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小糊塗——讀董橋

一夜的狂歡,年初一的小鎮,惺忪著睡眼,彷彿楊萬里宋詩《風花》裡酒醉的的海棠,慵慵懶懶。零星的鞭炮聲提醒你,今兒個是馬年的第一天。

昨晚和13歲的兒子躲在被窩裡看了一夜的《熊出沒》,竟然忘記過了蛇年,我就40歲了。

男人過了40歲,就老了,蘇軾說老夫聊發少年狂的時候,他差一年就40歲了。那年,他在山東密州痛痛快快地左牽黃右擎蒼了一回,因為畢竟遛狗架鷹是年輕人的事情,所以他在《江城子.密州出獵》裡不好意思的說,老夫聊發少年狂。

40歲,感覺怪怪的,常常忘了自己的年紀,或者說還是依舊做一些與40歲男人的年齡不相稱的事情。喜歡看無厘頭的《武林外傳》、《新白娘子傳奇》和《候車室的故事》,六、七年了,還是百看不厭,而且還常常一個人看著笑得幾乎岔氣。喜歡穿牛仔褲、黑體恤,多年了都不變。還喜歡用夏仕蓮香皂洗頭,喜歡夏仕蓮那種香香甜甜的味道。公園裡的過山車、瘋狂老鼠、海盜船這些遊戲,兒子喜歡,我也是超級喜歡,40歲的男人和10歲的小孩兩個人比著玩!逛廟會,酸甜誘人的冰糖葫蘆、蓬鬆潔白的棉花糖、栩栩如生的糖人,我是見了都走不動;我尤其喜歡廟會上那些耍猴的、變戲法的,看狗熊笨拙地在鋼絲上走,我常常會看得忘記了回家。還是兒子說,爸,餓了,回家吧,我才想起該帶兒子回家了。

都說我不像40歲,40歲的男人該怎樣?最喜歡任達華街頭浴血、為朋友兩肋插刀的那份男人的豪爽,還喜歡劉松仁在《江湖再見》裡追女人的那一種無賴,覺得男人對喜歡的東西就該有死纏爛打的執著!也喜歡李修賢做大哥的那一種大氣和度量,就該有李哥的那一種處變不驚的灑脫!還有齊秦,他的歌如今聽來還是那樣地直擊靈魂。記得在小鎮上讀高中時候,模仿齊秦的樣子,黑布鞋、牛仔褲,披肩的長髮,被老校長滿校園的追著跑,要剪掉我的頭髮!這四個男人,曾經或依舊是我學習的榜樣。豪爽、執著、灑脫,有一點點滄桑,還有一點點的流氓。

舊遊無處不堪尋,無尋處,惟有少年心。年少輕狂的歲月啊!攬鏡人將老,開門草未生,40歲,四十不惑,未了的一段情該了了,未去過的遠方該去了,未說的一句話該說了。

很羨慕大哥天南海北四處打工的日子,除了西藏,大哥的足跡踏遍大半個中國。而我這些年,也只是趁五一、十一蜻蜓點水般去了陝北、上海、蘇州、深圳。去年中秋,大哥在電話裡興奮地給我說,錢塘的潮水都打在他鼻子上了,當時我正在單位加班,真恨不得丟了工作,也去一回錢塘,終究還是沒有辭職的勇氣。“我希望能夠遠走,逃離我的所知,逃離我的所有。我想出發,去任何地方,不論是村莊還是荒原,只要不是這裡就行。”葡萄牙作家費爾南多•佩索阿在他的《惶然錄》裡說,“我想做到的,是卸下我已習慣的偽裝,成為另一個我,以此得到喘息。不幸的是,我在這些事情上從來都事與願違。” 費爾南多的糾結我們也一樣都有,尤其是40歲的男人,正是一朵花的年紀,上有老、下有小,事業正妖嬈,多少的牽絆和得意不是說放就能放下的,也許,我們都註定了是一條嚮往天空的魚,離不開相習相忘的水,或者是一個尾大不掉的風箏,離不開牽著的那根線!

哪個男人的心頭,沒有一個叫做“遠方”的地方啊;又有哪個男人的心頭,沒有一個拿著皮鞭的牧羊女輕輕在抽打?即便疼,那也是一種溫柔的疼啊!大哥屬狗,我屬鼠,今年已經40歲了,我啊,再不遠行就老了……

小鎮依山旁水,山是萬安山,水是伊河水。兒子還在熟睡,穿過漸漸醒來的村莊和依舊靜謐的田野,遠山靜默,伊水東流,一個人坐在水邊,想起了孔子的話:“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去的去,來的來,流年碎影裡,東風暗換了年華,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佛家三苦,人到中年,體會尤深。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錯過了不該錯過的人,結一段不該結的緣;說過了不該說的話,傷一顆不該傷的心;走過了不該走的路,經一番不該經的痛。如今的我啊,不敢回頭、不能回頭,硬著頭皮往前走。

獵書獵字獵句獵了大半輩子的董橋說他小時候去見一個和尚,和尚相術高明,摸著董橋的頭說,“十七歲出外漂泊,二十三歲與書結緣,一生不渝,旁的枝枝葉葉盡是造化,不必多說!”對照董橋這一生,和尚倒也不是騙人。而我,16歲浪跡天涯,8年做民工,5年做記者,半生痴迷書香,而今40歲,還是有一點點的小糊塗。所謂人生的三重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仍然山,看水仍然是水,40歲的我,到了哪個境界呢?人到中年,四面楚歌,平凡卻不甘平凡,折騰來折騰去卻折騰不出啥名堂。在40歲這個“立秋”的日子,無論是回首還是前瞻,我的內心都一派茫然。

每歲煙花幾萬重,但究竟能有幾萬重呢?男人們把盞共飲,鼓瑟吹笙;女人們霓裳羽衣,載歌載舞;小孩們跳啊、笑啊、跑啊……大年夜是一場狂歡的盛宴,衣香鬢影之間,舉杯而下的是悲欣交織的淚水。春天,畢竟來了!想起了《熊出沒》裡的主題曲《我還有點小糊塗》:

青草香

漿果甜

喝著露水靠著樹

抬起頭 墊腳尖

加快我長大的腳步

吹口哨哼著歌

搖搖晃晃找到路

晃腦袋 揉眼睛

長大的我還有點小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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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小怪怪——讀董橋

冬日無聊,一個蘇州女子和老公就在家裡寫字,字寫完了,春天就來了。和踏雪尋梅一樣,真的是冬天裡最浪漫的事了。

男的是道光皇帝,女的是全貴妃,也就是蘇州格格。他們寫的字就一句話,“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9個字,而且每個字都是九劃,自冬至始,每天一筆,等寫完九九八十一筆,窗外已經是春深似海了。

我說的不是“九九消寒圖”的由來,也不是道光皇帝、全貴妃這對高富帥、白富美的宮闈祕史,我心動的是“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這句話,淡淡幾許牽掛幾縷擔心幾絲暖意,清脆絕塵,妙不可言,尤其是在這寒風刺骨的冬日,心頭暖暖真的是如沐春風了。詩用意要精深,下語要平淡,歷來是文字的極致,能把心頭剎那的不捨和牽念不動神色的說出來,真的是本事了。

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我們有誰會去惦記一棵柳樹的冬天,哪怕是偶爾,哪怕是一點點,或者一剎那的想起?這個冬天,你,冷不冷呢?一棵亭前的垂柳,竟成了一個蘇州女子的牽掛。

要知道,文學史裡的萬千柳色,哪一棵能逃脫掉悽迷的底色呢?“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詩經》裡的柳色是悽苦的;“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唐詩裡的柳色是悵惘的;“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宋詞裡的柳色是摧心折骨的。當然,韓愈“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的句子,王維“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的句子,楊巨源“詩家清景在新春,綠柳才黃半未勻”的句子,都還算陽光,還算青春靚麗,但作為文學裡送別的意象,柳樹終究是孤獨的。

所以,突然有人惦記著,而且還是姑蘇麗人,吐氣如蘭地說,首先在這個冬天裡要好好的珍重;其次,耐心地等待春風十里的日子;最後,要知道,你自己不是孤單的,至少還有我在默默地關注著你,幸福都是比較出來的,和那些作友人送別的背景的柳樹相比,和那些作戀人親熱時的燈泡的柳樹相比,幾近二百年前的這棵柳樹,的確是蠻幸運、幸福和溫暖的。

在這個世界上,能被人惦記著,真的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何況,還是一棵樹,而且還是被一個風情萬種的蘇州格格惦記著,真的讓人羨慕嫉妒恨呢!

董橋有一篇《待春風》的文字,說他給一個叫辛西婭的英國女子寫了“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九個字,好讓辛西婭消磨這冬日難捱的時光。金髮碧眼待春風,不是不可以,但總覺得有一點小怪怪,我以為董橋該寫給蘇小曼、杜十娘、柳如是之類的女子,那樣才般配。

眼下正是三九四九冰上走的天氣,想起了馮延巳的那首《浣溪沙》:

春到青門柳色黃,

一梢紅杏出低牆,

鶯窗人起未梳妝。

繡帳已闌離別夢,

玉爐空嫋寂寥香,

閨中紅日奈何長。

奈何長?且珍重,待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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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小討厭——讀董橋

看《尋寶》,一件明代洪武年間的青花纏枝牡丹紋玉壺春瓶,專家說,該物件的青花色澤沉靜,尤其是各種的蕉葉紋、回紋和卷草紋的佈局,疏朗灑脫、栩栩如生。

對於青花,我不懂,但也說不上討厭,只是有一點點不喜歡“栩栩如生”這個詞,或者說,有點兒小討厭的感覺。不止是栩栩如生,還有惟妙惟肖、呼之欲出、活靈活現、有血有肉等等這些詞彙,總覺得太誇張、太假、太空,有點兒不知所云。

一直耿耿於懷於那個“畫龍點睛”的故事,說有個叫張僧繇的蘇州人,“於金陵安樂寺畫四龍於壁,不點睛,每曰:‘點之即飛去。’人以為誕,因點其一。須臾,雷電破壁,一龍乘雲上天,未點睛者皆在。” 張僧繇做畫技法特立獨行,被稱為“疏體”,連閻立本、吳道子都悉心研磨,原本無可厚非,問題是,點了睛就能飛,有那麼神嗎?

我絲毫沒有噁心張僧繇的意思,相反,“畫龍點睛”這個成語在說話或寫作時用來比喻在關鍵地方簡明地點明要旨,使內容生動傳神,倒是非常的恰如其分。但“畫龍點睛”的本意,我想最初也只是為了表揚張僧繇的龍畫得有多麼的好,與“栩栩如生”相比,只是說的更含蓄些,甚至更神乎其神而已。

我不會迂闊到非要去較真李白的“白髮三千丈”究竟有沒有那麼長,語言裡的誇張手法很正常,用的好也的確會顯得更自然、更具體,但我的確不喜歡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呼之欲出之類的詞彙。龍門石窟、樂山大佛、敦煌壁畫、兵馬俑、唐三彩……這些老祖宗留下的東西,說它有歷史感、滄桑感、厚重感,說它有歷史價值和藝術價值,說它有美學價值,我都贊同,我也喜歡,但一聽到用 “栩栩如生”、“巧奪天工”、“美輪美奐”來形容它們,我的心裡就如同吃了一隻蒼蠅。

一個老物件,同樣都是喜歡的感覺,但在每個人的心頭是不一樣的,我就比較喜歡董橋關於老物件的感受,他說,“王世襄家的獅子,要是宋朝的,那是宋詞的明慧;要是唐代的,那是唐詩的浩茫;聽說還有幾位鑑賞家認定是六朝的,那是金粉江山的倒影了。” 宋詞的明慧、唐詩的浩茫、六朝的金粉江山,老物件悽美的漂泊、藏寶人特有的奇遇、看寶人悵然若失的心動,都唐詩宋詞一樣的給人以具體的、細緻入微的不一樣的美麗的感受。如果這些句子精簡成“栩栩如生”會怎樣?那就是湯鍋裡的一粒老鼠屎了。董橋說,“那尊青銅臥獅捧回我家的時候滿身塵埃,枯澀無光,失了生機,一方素淨棉布潛心擦拭,連夜摩挲,獅子慢慢醒了,古銅慢慢活了,肅靜的光影也像蒼老的月色,透著宮闈燭光下千年寶劍古穆的英氣。”

其實,文字也同樣可以用一方素淨棉布潛心擦拭,連夜摩挲的,擦拭得久了,就活了,不討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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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小驚心——讀董橋

冬夜讀董橋的小說,竟然小驚心了一把,嚇得睡不著。

那是篇叫《蓮房》的小說,說有一幢殖民時代的老宅院,鬧鬼,老年月裡的千金小姐嚇瘋了。如今是一個叫章嬙的女人住著,她近來常夢見胸口刺青刺了蓮花的人,原因是服了一個老中醫開的藥。但又不願意停了藥換個醫生,因為她實在是貪看夢裡那些蓮花,怕停了藥夢也沒了。章嬙說,那些蓮花會動,會開會合。

董橋實在是講故事的高手,古老的歲月裡多的是古老的故事,董橋不是蒲松齡,但他的文字卻有了《聊齋》的狐媚氣。

章嬙的舉動讓我想起了飲鴆止渴的成語,就為了看一朵蓮花的開合,全然不顧自己的身家性命,真的是冷豔得近乎殘酷。時令已過了大雪,萬籟俱寂,宵寒襲枕,清輝的滿月彷彿在屋裡撒了薄薄的一層霜,撲稜稜突然有麻雀從窗外的老榆樹上飛起,嚇得我悚然一驚,下意識地看看自己的胸口,彷彿會猛然就生出一朵蓮花來。

睡覺時候,看來是萬萬不能讀鬼故事的,尤其是這寂寂的冬夜,躲都沒處躲。人偏偏就是很奇怪的動物,越不敢想偏要去想。但並不是所有的鬼故事都是怕人的,比如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筆記》,有一則《錢香樹家狐》的,說紀曉嵐到京師後暫住在錢香樹家,老紀住一樓,錢家的狐狸住二樓,有一天老紀發現二樓的狐狸在地板上畫滿了荷花,很有韻致。“餘走視之,則地板塵上,滿畫荷花,莖葉苕亭,具有筆致。”老紀說:“仙人果是好樓居,文采風流我不如。新得吳箋三十幅,可能一一畫芙蕖” 老紀文采風流,連老紀筆下的狐狸精也都風情萬種。

《閱微草堂筆記》也有很多怕人的故事,但要看啥時候讀,在酷暑的夏夜讀鬼故事,其實是很爽的一種享受。冬天裡看鬼故事,越讀越冷,如掉冰窖,鬼影無處不在,棉被矇頭鬼也會鑽進你被窩裡的,所以我冬天一般是不看《山海經》、《聊齋》、《搜神記》之類的古書。

董橋的小說從不寫鬼,就是這《蓮房》裡的章嬙,也是個蘭心蕙質的女人,和鬼不搭嘎的,但董橋說,他自己的小說像一扇夜窗裡透出來的燈影,昏黃而幽深,飄渺而綿延……換句話說,就是冷風嗖嗖,鬼氣森森了。

真的沒想到,竟然在董橋的文字裡,小驚心了一把。

《十四》小肉麻——讀董橋

這些天一直沉迷在董橋的文字裡,發現董的確是個揣摩女人的高手。如果我是個女人,我肯定會喜歡上他,因為他的文字有一種肉麻的感覺,但不是那種讓人發膩的肉麻,是小肉麻,就像紅燒肉,肥而不膩,所以喜歡。

董橋早年在西班牙見過一個當地女人洗頭的情景,“一位西班牙美女,剛洗了頭髮,那麼濃,那麼長,日光溫潤,微風燻人,她坐在陽臺上一邊看書一邊漫不經心撥弄長髮慢慢晾乾。偶爾抬頭探望老樹上的動靜,眼神柔弱春水,嘴角甜甜翹起,鼻子十足石雕希臘女神,襯著兩道眉影越見剛秀。”多大個事兒,洗個頭發又不是美人出浴,竟然弄出了希臘女神的味道,夠肉麻的。

董橋還寫過一個叫雲姑的女人,同樣是描寫頭髮,人家董橋就沒有重複的。他說,“雲姑是我小時候的鄰居,我讀小學她讀中學,長髮又濃又黑像綢緞,我從小到大,印象深極了,多年前還寫過她。”在董橋的眼裡,雲姑的眼神像夜空中的孤星盡是無字的故事,藏著依戀,藏著叛逆,藏著天涯……董橋說,那年雲姑三十七,依然一副微微惹塵的淡菜仕女圖,深幽的眼神蕩著七分禪念,三分牽掛。

如此美麗如此令董橋神往的雲姑,其實不是董橋的女人,和他一毛錢關係都沒有,雲姑是他的朋友方仁語的情人。我很想知道,方仁語看沒看到董橋的這段文字,我更有一種隱隱的期盼,希望雲姑能看到,沒有女人不喜歡馬屁的,尤其是這種聽起來跟真的一樣的小肉麻的馬屁。

董橋說,再動人的男歡女愛都是私事,別人聽了肉麻。

想想也是,兩個人的事兒,笑也好疼也好,要麼偷著樂要麼偷著哭,沒必要弄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董橋的文字不外乎兩個主題,女人和古玩。不只是董橋,這兩樣東西,大多數男人都喜歡。

問題是,喜歡女人和喜歡古玩一樣,都是私事,董橋卻在文字裡弄得全天下人都知道,真的有一點兒小肉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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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小喜歡——讀董橋

淺淺的,早些年讀過董橋的一些文字,感覺彷彿是褪了色的藍印花布,在窗前的竹竿上盪漾著絲絲暖意。鄉村的冬夜很是寂寥,在噹噹網上兜來逛去,幾天後,快遞送來了董橋的《青玉案》。

董橋說之所以起名為《青玉案》,是因了賀鑄的《青玉案·凌波不過橫塘路》,董橋還在作品的扉頁上詳細註解了所有與“青玉案”有關的出處,大約最早是出自張衡的《四愁詩》“美人贈我錦繡段,何以報之青玉案”一句。青玉案就是美玉做的几案,男人都喜歡美玉,更喜歡挑選美玉送心愛的女人,所以董橋把作品定名為《青玉案》的確是很雅緻的一件事。

但我要說的不是董橋,也不是他的《青玉案》,我感興趣的是“美人贈我錦繡段”這一句,何以贈我錦繡段呢?

美人贈我金錯刀,美人贈我琴琅玕,美人贈我貂襜褕,金刀、玉琴、貂皮衣,都是男人的喜歡,我沒聽說過大男人喜歡錦繡段的。

讀過雪小禪的一篇文字《綢緞是微涼》,雪小禪說陸小曼或者言慧珠這樣的女子,她們幾乎穿了一生綢緞,當它們裹在一個女人曼妙的身體裡時,當一個男人把手放在女人腰間,綢緞,已經有了太多意味。言外之意,雪小禪的意思是女人的綢緞是用來吸引男人的,雪小禪舉例為證,說徐志摩在家信中曾經說,小龍:買了一塊綢緞給你,看看做什麼合適?

雪小禪說:“這樣的男人,真適合當情種。”

看來,男人的多情,除了美玉,還該用絲綢,就是錦繡段來表達。所以我不明白的是,女人為何要送男人以錦繡段呢?

臺灣的星雲大師說,“人這輩子最重要的不是金錢,是喜歡”,而我,卻是喜歡錦繡段的。早先,比如明代,唐伯虎和祝枝山、文徵明他們泡妞穿的就是錦繡段,一襲撒花的蘇繡長衫,說不出的瀟灑,逼人的臨風玉樹;就算是民國,大宅院裡老爺一把紫砂,嵌白玉黑緞瓜皮帽,湖藍色泥金團龍馬褂,圓口繡花布鞋,就算是俗氣十足,也俗得喜慶,俗得有男人的範兒……可惜這些都是舊事的月色,徒讓人心生嚮往而已。

繞了這麼打的一個圈子,我只想弱弱地說,一個男人,其實我是那樣地喜歡錦繡段。

如今家裡,只有早些年結婚時妻子陪的嫁妝,有六七床絲綢的被子。說是早些年,其實都已經過了10年了,兒子都9歲了。枕邊人鬢角有了星星白髮,桃紅色花草龍鳳的被面已經有些發暗,有些地方還脫了線,細細地她用絲線繡了幾隻蝴蝶落在脫線的地方,一眼看去有了新婚的味道,心裡就有了小小的喜歡。

美人贈我錦繡段,咱再做一床緞被吧。她聽了,說,只要你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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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小驚豔——讀董橋

這些年一直在文字裡尋尋覓覓:十幾二十幾歲,喜歡汪國真,喜歡席慕容,喜歡三毛;等到三十出頭,開始喜歡讀雪小禪的《刺青》、《無愛不歡》和《煙雨桃花》,林清玄的《溫一壺月光下酒》、《白雪少年》、《鴛鴦香爐》,還有路也的詩,一句“我是你雲鬢輕挽的娘子,你是我那斷了仕途的官人”讓我日夜把玩,悵然若失,彷彿許仙等到了他的白娘子,焦仲卿遇到了劉蘭芝,張生碰見了崔瑩瑩。過了四十,也經歷了一些世事,開始覺得周作人、錢鍾書、林語堂的文字最合胃口,從隙中窺月到庭中望月,真的似明人張潮所說:皆以閱歷之深淺,為所得之深淺耳。

讀書不求甚解,隨性而已,讀到哪算哪。有一段時間很是痴迷明清筆記,張岱的《陶庵夢憶》、江盈科的《笑林引》、袁枚的《隨緣詩話》,40歲的人了,開始懂得生活的一點樂趣:好精舍,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淫橘虐,書蠹詩魔,張岱的喜好,我一樣不少,尤其是張大復一溪雲、一潭水、一庭花、一林雪的理想人生,的確讓人心嚮往之。鴉片一樣,明清小品讀多了,上癮也變得頹廢,甚至某年的春天,我竟然萌生了辭職去浪跡天涯的念頭。

這念頭著實嚇了我一跳,農夫說:待我榮華富貴,許你十里桃花;書生說:待我金榜題名,許你花前月下;僧人說:待我一襲袈裟,許你相思放下。說的都是如果,40歲,有工作,有家庭,高堂父母,兒女垂髫,浪跡天涯我做不到了無牽掛,君臨天下我做不到四海為家。放又放不下,走也走不開,40歲,正是尷尷尬尬的年紀,喜悅不多,煩惱不少。

直到,我遇到了董橋,讀董橋的文字,任你有多少的無奈、喜悅、落寞、隱忍、驚喜和不捨,都會在他的文字裡化作繞指柔請。董橋說文辭清淡可讀最是關鍵,“故事”才是文章的命脈,“有了學問有了見識有了真情沒有說故事的本領文章活不下去”。董橋的散文和小說相比,我更喜歡他的小說,我想這一定是有“故事”的緣故。“情節要淡,情味要濃;記憶要遠,念憶要近,偶爾筆調太像小說還要收一收,”董橋說,“故事太濃了擔心一媚入骨,我不稀罕。”《竹園》裡的胭姐,《愛晚居》裡的杏表姐,《無語》裡的雲姑,《蓮房》裡的章薔,讀來都新鮮的讓人猛然一驚,小驚豔了一把。

今年我已經43歲,看來以後的歲月要在董橋的文字裡泡著了。


張愛玲錢鍾書沈從文冰心董橋古龍:40歲男人的一萬字讀書筆記

《十七》小妖嬈——讀懂橋

買一份《揚子晚報》,躺在床上懶懶的讀。

“有那麼三五片從枝椏間滑下來了,像無主的船兒蕩在風裡。這情景,恰似已不年輕的媽媽在黃梅天后,靠在陽臺邊晒那花色已淡的舊嫁衣,當空裡一抖,多少陳年的事。秋近了,媽媽也老了。”

一句“秋近了,媽媽也老了”,讓人心頭無限的蒼涼。

看看作者,是一個叫許冬林的女子的文字。

這些年來,從董橋的《紋木本色》、《仲春瑣記、》、《月亮?哪一個月亮?》、到余光中的《左手的繆斯》、《望鄉的牧神》、《蓮的聯想》、一直在古典的文字裡尋尋覓覓。

劉紹銘說董橋的文字雖然好看,但卻生活在一個與我相卻甚遠的世界裡,在那裡他在後花園點燈,寫字,喝茶,玩古玩,收拾一地的舊時月色。而評論家徐學是這樣評價余光中的:一個認真的學者,不苟的翻譯家,寫起字來,總是一筆一劃方方正正;而在腐儒和道學家眼中卻是十足的浪子,不道德的文人。

董橋的文字太舊,讀來讓人有寒盡不知年的味道;余光中的文字太密,需要一定的素養,讀來有高山仰止的悵然。

後來陸續讀了葉濤的《這條街》、《紙釵裙》、《菜市場》,路也的《山上》、《尼姑庵》、《木梳》,才知道我在苦苦尋找的是什麼樣一種風格的文字。

路也對男人說,我是你雲鬢輕挽的娘子你是我那斷了仕途的官人。路也真的是個狐狸精了,一個讓男人意亂情迷的狐狸精!

這些在文字裡妖嬈著的女人,歷盡滄桑卻鉛華洗盡。

很喜歡《白狐》的意境——寒窗苦讀的書生終於等來了“金榜題名”、“洞房花燭”這人生的“”兩大喜悅。而且這隻白狐還是那樣的善解人意,知道男人落魄時希望遇到富家小姐,得意時又希望換了糟糠,再結個金玉良緣。能不能為你再跳一支舞?只為你臨別時的那一次回顧……沒有怨恨,沒有怨憂,有的只是對天下男人徹骨的理解。這樣的狐狸精女人男人想不喜歡都難!

而能夠成“精”的女人,都像美玉一樣埋在深山裡,極難找的,能夠擦肩而過已是奢求,更別說過再從此發生些什麼了。

那個叫許冬林的女子把陽臺上晒著蓮蓬,留作冬日裡煮五香蛋,說,做了主婦的人,記掛心上的無非是衣食冷暖的塵事。想那冬日鍋底裡翻滾的碎蓮蓬若還記得舊物舊事,它對那靜候在淤泥裡的蓮藕要說的一句話大約也是

——你啊,莫要再惦記我了,從此我在紅塵裡,在煙火的最深處。


張愛玲錢鍾書沈從文冰心董橋古龍:40歲男人的一萬字讀書筆記

阮小籍文字——

1、書香中國:青青子衿一襲長衫,做個讀書人的想法為何別人總笑我?

2、多少的奴顏婢膝到我這裡止步,人到中年,與誰爭我都不屑

3、時尚說你妖,樸素說你老,人到中年,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4、半輩子過去始終贏不了你的心,有些人不管過多久還是一想起就疼

5、都是老司機還說什麼《聊齋》?就不要以愛的名義為婚外情找藉口啦

6、詩歌:那個時候,我是千堆雪,而你是長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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