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昨天剛剛揭曉的“第11屆作家榜”上，36歲的唐家三少以1.22億元的吸金能力位居網絡作家榜之首。這個數字不僅刷新了他去年1.1億元的紀錄，而且高於第二名天蠶土豆（6000萬元）與第三名我吃西紅柿（5000萬元）的年度版稅收入總和。等等，這換算下來就等於在被粉絲催更的每一天裡，他都有33萬的進賬！在4月刊上，芭先生正好和唐家三少聊了聊，也窺視了在他連續13年日更8000字的傳奇背後，屬於唐家三少的原動力。

唐家三少：所以說，我堅強嘛！

“生病不斷更、結婚不斷更、生子不斷更”，粉絲眼中十三年不斷更、人稱“高產王”的唐家三少，依舊保持著如機器般嚴苛又穩固的創作日程。只是，維持這個記錄，已經變得越來越困難。“說不好還能堅持多久，如果哪天，我堅持不住了，只能說，肯定不是我自己的原因”……猶如其筆下的斗羅大陸與唐門世界，突如其來的變化，已經讓那些安隅無憂的日子，變得越來越稀缺，和珍貴。

唐門危機

2016年3月4日，唐家三少在微博上與粉絲交流創作心得：“我看書友說，大團圓結局寫多了，味同嚼蠟，悲劇結尾更能讓人震撼和記憶。”那天他剛看完電影《金剛狼》系列的最後一戰，就在那天，與萬磁王纏鬥數十年的X教授，葬入一抔黃土；廉頗老矣的金剛狼，被一截樹枝了結性命；而唐家三少，可能也收到了粉絲寄來的刀片：畢竟，在此之前，他和就那些所謂“後媽編劇”一樣，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團滅了架空世界中令數百萬粉絲痴狂流連的精神歸宿：史萊克學院，和唐門。

在武俠世界中，早有關於唐門的傳說：發源蜀地，刺客世家；外功內毒，善用暗器；神出鬼沒，素以面具示人。但此唐門非彼唐門，2008年，唐家三少借了這個名號，開始在起點中文網連載一部名為《斗羅大陸》的架空世界小說。他把自己變成小說裡的少年“唐三”，因偷學武藝被罰，一不小心穿越到神奇斗羅大陸，建立起專屬於自己的江湖世界：一個全新的唐門，和不看出身，即便是怪物也能被培養成高手的神聖組織——史萊克學院

在唐門，修煉、打怪、升級是最簡單的進階方式。因為這個邏輯最簡單，讀者好理解。你很容易就看出100級的人比50級強，不用像武俠小說一樣，不同門派技能，吵吵鬧鬧，爭不出個所以然。你也很輕易就能產生期待，每獲得一個新魂器，都意味著主人公又要升級，自然又能解鎖新技能，不用再費盡心思埋伏筆、設鋪墊。對此，唐家三少說的挺實在：“因為我的讀者群跨度太大了，六千萬點擊，從8歲小孩到中年人，甚至老人，我希望他們都看得懂”。

有人把唐家三少以及類似題材作者的讀者群總結為三保：“保姆、保潔、保安”，正是這群人，樂於看到草根少年突破原有出身束縛，修煉武功，打怪升級，出任掌門人，迎娶白富美，乃至最終封神的屌絲逆襲故事。而三少本人，卻早不是當初那個賺四千元工資就滿足了的IT民工，三年前，他已經成立炫世唐門文化投資有限公司，不僅實現動漫周邊發展，多元運營，還挖掘更多尚未出名的作者與作品，栽培出師，成為現實中的唐門掌門人！

萬物盛極而衰。一方面，即便是死忠粉，也已經不滿足於簡單的打怪升級模式，開始探討起世界觀設定的大問題。在知乎，出現了《如何評價唐家三少換湯不換藥的系列網絡小說》這樣的帖子；在更加魚龍混雜的百度貼吧，也有不少讀者提出意見：斗羅大陸兩萬年，從原始社會到科技時代，史萊克學院和唐門竟然一直輝煌，屹立不倒。先進科技打不過蠻力，實在說不過去。另一方面，唐家三少本人的生活，也正一步一步，脫離他原本的控制……

2015年11月，唐家三少網絡小說中永遠的女主角，他的妻子，被診斷出乳腺癌。一瞬間，唐家三少就陷入了人生中最難熬的日子。最明顯的變化是，號稱從不斷更的三少，有整整兩週，寫不出任何東西，“幸虧有存稿”。就是在那個時候，他改掉了正在創作中的自傳體小說《為了你，我願意放棄整個世界》的標題，把放棄，改成了熱愛。“我只能正面，至少在所有人面前我也只能正面，如果我都悲觀了，那這家裡就沒辦法了。”《人物》雜誌的記者採訪他，18歲時與妻子戀愛，16年幸福的婚姻生活，一起撫養兩個孩子……回憶起來，他還是保持著樂觀的說法。但他的弟弟看見過他使勁捶牆，卻只有一種有勁使不上的感覺。

表面上，唐家三少依舊保持著旺盛的創作力，日更六千。整個2016年，小說《為了你，我願意熱愛整個世界》完成，正在籌拍電視劇；“斗羅大陸”系列迎來第三部《龍王傳說》，還出了一個外傳；新作品《大龜甲師》也順利連載、出版……但如果有人問起不斷更的承諾，他會突然陷入沉默，而後用比以往更低的聲音坦言道：“說實話，我說不好。其實這兩年我遇到了以前想象不到的巨大困難。但是，至少現在還在努力堅持。但是，或許哪天，就堅持不住了……如果哪天堅持不住了，肯定不是我自己的原因，而是外在的原因讓我受到太大影響。”

在三少的朋友們眼裡，他已經非常堅強，“像鐵一樣堅強”。 “我儘量吧，儘量去努力一次。但你知道，肯定是最近又出了問題，我才會這麼說。以前白頭髮很少，現在勤染髮，別人也看不出來，但其實裡面都是白頭髮。就是最近短短一兩個月裡冒出來的，昨天我剛去剪髮，理髮師看了看，然後和我說，你白頭髮多不少啊，多了兩三倍……”

“我現在就是，儘量一邊更新一邊陪她，慢慢調整吧。可你問我，都這樣了，怎麼能靜下心來再創作呢？”

一陣沉默

……“所以說我堅強嘛！”沉默之後，唐家三少彷彿又變回了樂觀的樣子。

堅持，還是熱愛？

最早，那個名為張威的IT民工在網絡上邂逅了他的女神，李默，這才有了唐家三少的處女座《光之子》。在升級打怪的玄幻世界，一切虛構都有據可循。最明顯的證據是，《光之子》主人公名為長弓-威，在分裂的東西大陸，遇見了他追求一生的女神，木子-默。經過堅持不懈的追求，克服重重磨難，兩人幸福結合後，曾經分割的東西大陸，也合為一體。

現實中的張威，追求女友李默，靠的是堅持。李默給他講過一個網絡故事，說的是男孩追求女孩，連寫了九十九封信，千言萬語，傾訴衷腸，可每次女孩回信裡只有一句話：“功到自然成”。就這樣，看不到結果的男孩，已經沒有勇氣打開女孩的第九十九封回信，他並沒有再寫第一百封信，也不知道，在第九十九封回信裡，女孩寫的不是功到自然成，而是我已備好嫁衣，等你一百封信。時過境遷，如今看這個故事，大多數人只會嘲笑說“知音體”，但當初聽完故事的張威，的的確確，是靠著連寫一百封情書，最終抱得美人歸。

成名後的唐家三少，在連續四年榮登網絡作家富豪排行榜榜首時，面對採訪，說的還是堅持。“我從開始創作至今12年，每天都更新，到現在已經寫了3000萬字。如果今天我比別的網絡作家更成功，唯一的原因就是堅持。”這段話，說在2015年4月。

到現在，再次面對媒體，唐家三少已經改了說法，他說：“熱愛，比堅持更重要”。

如果說持續創作靠的是堅持，那妻子的病，早就讓他堅持不下去。但有一天陪妻子去完醫院回家，痛苦的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下意識的又打開電腦，敲打起鍵盤。這才發現，似乎，他很熱愛寫作，熟悉的玄幻世界，不是他堅持的產物，而是幫助他忘卻現實痛苦的良藥。

“我曾經一直認為我的成功是因為我的堅持，我覺得我比一般的作家能夠堅持，能夠寫這麼久，所以我成功了。堅持會累，不累是不可能的，這麼多年寫下來，我的身體一直不太好，頸椎、腰椎都有很多的問題。我奶奶重病、妻子重病，我曾經一度以為自己寫不了了，但當我坐到電腦前開始寫作的時候，心突然就靜了下來，痛苦的感覺隨之消失。原來，寫作在我生命中已經這麼重要了，原來，熱愛比堅持更重要。”

不可控性與絕對成立

三少好打扮，電影《王牌特工》上映後，他立即定製了一套顏色搶眼的藍格子西裝三件套。“去的就是電影裡那家裁縫鋪！”關於西服，他還曾經有個夢想：“每找一個女朋友，就用她的照片圖案作為西裝內襯。等老了，點根雪茄，看著衣櫥裡幾千身西裝，覺得自己沒白活。可惜，這個夢想在18歲終結了。因為，從那時起，我的西裝內襯就只可能是一個人——我的妻子。”從無限可能到唯一結局，三少欣然接受。到今年創作小說《大龜甲師》，他又提出來一對看似矛盾，又和諧統一的詞句：不可控性，與絕對成立。

什麼是不可控性？大龜甲術一旦發動，天頂顯出隆隆龜甲圖案，九顆骰子判定命數，分別是：生、死、少、老、病、愈、幸、衰、和。即便是法術的操作者，在投擲之前，也不知道會出現什麼結果，更無法控制結局走向。有吐槽說：三少創作十三年，到今年第十四年，第一次改變了升級打怪的寫法，結果弄出了一個賭博遊戲！但毫無疑問，讀者對這樣充滿懸念的設定感到刺激又興奮，而這樣一個設定，已經計劃要改編成遊戲。

什麼又是絕對成立？在小說裡，是無論投擲結果如何，大龜甲術都會生效，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但放到現實，或許就是三少本人，對不可控的命運，與絕對控制的意志之間的拉鋸，也是場挑戰吧。畢竟，直到現在，他依舊是別人眼中的“機器人”，每天固定時間寫作，每三十分鐘休息十分鐘，猶如上課一樣的頻率和節奏。

“創作這碼事兒，一開始誰都想天馬行空撒歡寫。我在前三分之一或是四分之一的時候，都是撒開歡地寫，把好玩的都寫出來，到中間的時候就往回斂，就要控制住，最後把包袱一根根往回收，把他們擰成一個辮子，結束。”唐家三少不會輕易受輿論影響，也不會因為粉絲的評論和判斷，就臨時改變劇情走向。事實上，他往往會在正式撰寫之前兩三個月，就寫好詳盡的故事大綱、人物設定、劇情走向。“我在對公司的編劇都有要求，必須控制、精準。編劇囉裡囉嗦，我現在就給他們提一個要求：你要用十個字之內描述你這個故事是什麼，做到了，再有一個三百字的大綱。十個字難不難？難。但是我可以給你舉例子，比如《花千骨》，我就用三個字就能說清楚——師生戀。那《大龜甲師》怎麼用十個字以內講清楚？我試試，就八個字——修仙世界的韋小寶。”

說到底，即便修仙、縱然賭博，唐家三少，還是牢牢抓著屌絲的痛點，寫著爽文。

爽文有套路，但你還能再造一個唐家三少嗎？在網絡世界，有人日更萬字高潮迭起，也有人日更三千無聊透頂。當大多數人想靠碼字扭轉命運，發家致富時，卻發現大多數編輯收文最高的價碼，不過是千字五塊。而不斷打怪升級的唐家三少，即便身家過億，依然沒有背棄在起點中文網日更不輟的承諾。

“所以說，我堅強嘛。”

作者：Koma

攝影：鄧熙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