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九死其尤未悔，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柯潔輸了，面對阿爾法狗，他中盤155手投子認負，將人機大戰的比分改寫成了0：2，在三番棋的較量裡，這其實已經是比賽的終結。
當然，我們都知道，想要和如今的阿爾法狗番棋爭勝，已經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我們能夠希望的，僅僅是柯潔能夠下出最精彩的棋局，去把那些屬於人類的情感和驕傲，去把那些人類第一高手的風采展現的淋漓盡致，如果可能的話，去看一看那如若“圍棋上帝”一般的阿爾法狗，究竟有著怎樣的極限，究竟還有著怎樣的無限可能。
而柯潔，都做到了。
我們一直在說，美好的棋局，應該是兩個人的事情，再睥睨絕倫的王者，也總需要相應的對手，那些頂峰之上的並肩而立，是棋盤上最美好的風華萬千。而如今，我們不如把這句話稍微換一下，美好的棋局，也可以是一個人和一臺機器的事情。我們一直在期待柯潔去逼出最好的阿爾法狗，而事實上，最強大的對手，也正在逼出最好的柯潔。
就像是曾經剛剛步入職業，在全國賽上一勝八負，“一度懷疑自己會不會下棋”的小小少年；就像是在網棋戰場上單月172局，用瘋狂的對戰磨礪著自己實力的“潛伏”大帝；我們從不需要懷疑他的求勝心，我們從不需要擔憂他的戰鬥欲，那些光鮮背後的荊棘路里，是圍棋少年獨自成長獨自進步，將淚水波折釀成酒飲入喉的過程。曾經我們難以相信那個冰冷ID背後的少年人會成長為天下無雙的人類王者，而當我們已經見證了他給過的太多驚喜與奇蹟，如今，我們如此確鑿的相信，當他的面前依舊有更強大的敵手，他就永遠會保持著進步的可能。
“大帝”平生，不弱於人。
於是，我們才見到了這樣的壯烈，白64、66沖斷後，左下角出現打劫，隨後柯潔反攻黑棋中腹，棋盤上剎那間戰火漫天，局面複雜到人類棋手甚至已經難以看清變化，到118手時，雙方已經陷入了亂戰的場面。這是我們一直期待的過程，當局面變得極度混亂，人類能不能從中尋覓到取勝的良機？
也許，只有柯潔能夠做到這一步了，棋子落下的清脆聲響裡，留下的，是古力“我們是不是有希望見證歷史”的解說聲。哈薩比斯驚呼“不可思議”，說根據阿爾法狗的評估，柯潔現在下的“完美”，當比賽結束，他表示，前一百手，雙方的差距“非常小”。
像是圍棋聖山絕巔，在千百前輩同行無數中外棋迷面前，那個聲名滿京華的弱冠少年，鏘然拔劍，對天出招。
可終於，我們，還是沒有得償所願。柯潔少算了一枚劫材，終於輸掉了劫爭，也把歷史，送回了我們心目中它應該運行著的那個軌道。柯潔說，“因為緊張，我下了不好的棋，或許這就是人類的弱點”，那時的對居室裡，沉靜的，聽得見心跳聲。
這是我們預期得到的結果，可當那個失誤真的出現，壓抑不住的，還是那些悲壯難言的情緒，我們看著那個年輕的身軀擋在歷史發展的洪流面前，試圖用自己的努力，去停滯人工智能奔馳向前碾壓人類的車輪，而他，甚至還在某個時間裡，確實讓我們看到了真的做到這件事情的曙光。
哪怕這曙光微弱又遙遠，哪怕這曙光，只有那短短一刻的光陰。
而也正是這樣的曙光，讓我們對第三局，又增添了幾分期待，柯潔說，他申請繼續用白棋，他說，他要再下出和今天相似的攻殺戰，他要竭盡全力去下的更加精彩。恍然間，彷彿時光倒溯，我們能看到的，還是那個登上王座前，輸掉過很多很多棋，但卻從來沒有真正認輸過的年輕人。通過與阿爾法狗的對弈，人類王者也正在求道的路上，走的更遠了一些，而即使最終依舊會是一場失利，我們能夠得到的，也一定是邁向更高層次，並且始終保持著進步動力的柯潔，依舊青春意氣，依舊少年可期。
當比賽結束，當勝負消隱，當人工智能在更大的領域，去開啟更廣遠的未來，也許我們終究會忘掉很多事情，卻終究，不會忘掉這一道曙光，人類面對人工智能，酣然一戰並且有微末勝機的，淡淡光芒。
屬於少年的光芒。
（謝天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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