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戰親歷者: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關鍵問題在於幹部

田陽 越南 羅援 2019-04-06

導語:《生死二十八天——四十一軍對越作戰高平戰役紀實》,是原四十一軍紀委書記宋子佩以五年的時間整理出來的傾心之作,可以說這一文章是他以生命對南疆作戰的反思和吶喊。在對英雄的吟唱中,又伴隨著幾分淒涼和悲壯,讀來令人揪心落淚。

隨著作者充滿激情的筆尖龍走紙端,高平攻堅戰的悲壯畫面全景式地呈現在我們的眼前,戰役過程跌宕起伏,讓我們時而悲憤,時而悲傷,時而熱血賁漲,時而淚灑衣裳。

本來是想牛刀殺雞,速戰速決,但卻打得如此慘烈;本想3至5天結束戰鬥,結果打了28天。四十一軍的將士們打得英勇,盡心盡力了,不愧是四野主力部隊之一。

但是,這一仗贏得也太艱難,只能說是慘勝。何以至此,我想每一位讀者在讀完此文後,都會陷入深深的思考。

而思考乃勝利之母,失敗未必是勝利之母,勝利也未必是自信的資本,只有認真總結勝利的經驗和汲取失敗的教訓,經過充分思考,才能在前人的肩膀上更上一層,才更有把握打贏下一場戰爭。

我們不必去苛求前人,問問自己吧!如果我們身臨其境,我們能否像英雄那樣英勇?我們能否不犯前人所犯過的錯誤?這可能才是宋子佩同志以五年的時間凝鍊出二十八天生死搏殺所要期盼的回答。

——羅援

越戰親歷者: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關鍵問題在於幹部

冤枉路

2月16日晚, 121師361團在師前指彭福信副師長、王仕誠副政委率領下, 按穿插戰鬥的序列, 隱蔽在國境線待機地域。團指揮所的電臺、步談機早已開機工作, 不斷報告情況或下達指示。

距進攻發起時間僅有幾個小時了, 軍指給361團調配了800多名民兵, 編為1個營, 叫田陽民兵營, 支援361團作戰。民兵營摸著夜路, 以急行軍方式從念井方向趕來, 他們4人一支槍、一副擔架, 還有彈藥箱加上棉衣、棉被(毯子)以及各種各樣的給養、用具, 每個人負重三四十斤, 行動很不方便。

我去看望了民兵營長、教導員,交談中才知道, 他們是2月15日集中編隊, 發放槍支彈藥和衣服用品, 16日倉促發給養、擔架後,急匆匆從田陽坐車趕過來, 許多人都互不認識, 也不知道執行什麼任務。我驚奇地問教導員:" 為什麼不早幾天集中編隊訓練呢?" 他說:" 上面不準, 說集中早了供不起飯吃, 補不起工分。"

他說得是那麼坦率輕鬆, 他哪裡知道這是戰場, 要打仗啊! 這麼多民工, 裝備又重, 未經訓練就匆忙派到穿插部隊執行保障任務, 要是遇到伏擊戰、遭遇戰或敵人夜間襲擊, 怎麼保護他們的安全? 走錯了路、掉了隊怎麼辦?

這種使用民工的模式, 很像淮海、遼瀋戰役的情景, 部隊打到哪裡支前民工就跟到哪裡, 可以說是軍民同戰、形影不離。但眼前的戰爭根本不同了, 是異國作戰是與全民皆兵的越南作戰, 這麼多民工隨隊穿插, 實在是輕敵啊!

子夜12點鐘, 123師偵察大隊通過了國境線, 122師偵察大隊緊跟其後。陰冷的黑夜伸手不見五指, 大地死一般寂靜, 只有貓頭鷹不時發出悽楚恐怖的叫聲。121師361團尾隨122師偵察大隊徐徐前進。前面沒有發生情況,說明穿插順利, 我心裡暗暗高興。

突然361團前衛營三營的後尾連七連猛向後跑, 七連連長跑了一段後覺得不對, 便停了下來。七連其他人也拼命向後逃跑, 一直跑到團指揮所。

我發現後, 大為吃驚, 立刻大聲質問:"為什麼跑回來? 給我站住。"

121師王副政委馬上向前阻止, 並問他們為什麼向後跑。戰士們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著說:" 前面傳回口令要七連撤退! "

王副政委用命令的口氣說:" 不準跑! 快集合起來繼續前進。"連長站出來集合部隊。

我疑惑地對彭副師長說:" 真是怪事, 剛剛出發, 還沒有出國又沒有開火, 為什麼向後跑? 又是誰傳出的口令呢?" 我要彭副師長穩住部隊, 我則趕到前面看個究竟。

走了1公里多路, 我發現部隊走得很慢, 便急忙往前插, 但山路窄很難通過, 只好扶著戰士一個一個地穿過去。我邊走邊問三營炮連的幹部:" 你們有沒有傳過讓七連撤退的口令?" 大家都說沒有。此時, 前面就要出國境線了, 部隊行軍速度實在令人擔憂, 特別是掉隊的同志會走錯路的。我要求炮連趕快趕隊。

突然, 有個戰士大喊:" 山上有人"。部隊驚慌得"啊"一聲散掉了, 有的鑽進草叢裡, 有的臥在水溝裡, 班不成班, 排不成排, 到處亂藏。我立刻大聲喊道:" 不要跑, 山上沒有人, 怎麼嚇成這個樣子! 剛才是誰看到山上有人, 快起來看看山上的人在哪裡?" 這日時鴉雀無聲, 沒有一個敢起來的。我非常焦急, 他們已經掉隊了, 部隊散開到處躲藏, 怎麼打仗啊! 我便問:" 這裡有幹部嗎? 排長在哪裡? 快到我這裡來。"

這時, 從路旁的草叢裡鑽出一名幹部, 走到我跟前說:" 首長, 山上……可能有人。" 我說:" 哪裡有人? 你好好看看, 這是我們的國土, 前衛營還沒有走出國境, 又沒有槍聲, 怎麼嚇成這個樣子, 你快把全排集合起來, 趕上前面的部隊。" 我正說著,361團一名參謀趕過來要我回指揮所, 說有事商量。

我在返回的路上想了很多, 30年沒有打仗, 第一次擔負這樣的任務, 誰都有點緊張、恐慌、怯戰, 但這樣下去, 傷亡是會很大的,難道只有付出鮮血和生命的代價才能明白這個道理嗎?

越戰親歷者: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關鍵問題在於幹部

回到團指揮所, 121師彭副師長告訴我, 剛才接到軍部指示, 要兩個偵察大隊停止穿插, 就地待命。

"這是為什麼? 前面沒有槍聲, 說明敵人沒有發現, 現在停下來會亂套的。" 我莫明其妙, 又有些擔心地說。

"不知軍裡是什麼意圖, 我們只能按指示辦了。"時團長說。

時團長立即讓通信兵用2瓦電臺與123師偵察大隊聯繫, 聯絡已經中斷, 他們出境走得很遠了。

與122師偵察大隊聯繫時, 122師李副師長說, 他們的前衛連已經跟著三師偵察大隊走了, 如果停下來會失去聯絡, 他要求繼續前進。

時團長只能重複軍部的指示, 不能回答他的問題。他只好停止前進, 其中兩個連跟三師偵察大隊走了, 另兩個連停在國境線上, 他不明白為什麼突然下達停止前進的命令。

一個小時過去後, 軍指仍無前進的命令。李副師長覺得再等下去也還是要走的, 決不會撤銷穿插任務。於是決定趁天未亮穿過敵人封鎖區, 帶著2個連隊追趕前衛連。361團將這一情況報告了軍指,軍指命令該團也停止前進, 原地待命。

軍指的命令, 把原來的計劃全打亂了。原規定361團跟隨兩個偵察大隊穿插, 偵察大隊已經無影無蹤, 現在跟誰走呢? 但指揮員不管這些, 只知下達命令, 不說明情況。

17日3時, 軍指命令361團繼續按指定目標出境穿插。無故拖延三個小時, 並把部隊指揮打亂了。

361團沒有了偵察大隊帶路, 事先自己又沒有選好路線, 現在犯難了, 吃苦了。他們埋怨軍司令部不該下達跟偵察大隊走的指示, 又不該在即將插出國境時下達停止的命令, 非常後悔自己沒有兩手準備。現在只好對照地圖, 尋找偵察大隊的穿插路線, 徐徐前進。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行軍速度很慢很慢。

即將走出國境線時, 部隊進入了深山老林, 山大坡陡, 雜草叢生, 無路可走。戰士們用身體趟, 用手摸索著前進。在兩國之間的分界線上, 樹高林密, 把天空遮蓋得看不見光亮, 腳下黴爛的樹葉、雜草足有一尺多厚, 遍地磷光像鬼火般跳動遊蕩, 陰森恐怖, 令人生畏。

我摔了十幾跤, 手和臉都劃破了, 被汗水淹溼, 疼痛難忍。361團部隊在國境線上, 從東向西走了4個多小時, 也沒有插出國境,而圖上標示距離只有七八公里。

2月17日5時, 全線總攻開始, 萬炮齊發, 炮火劃破了天空, 驚天動地! 炮火急襲20分鐘後, 主要目標頓時變成了焦土。聽到激烈的炮聲, 幹部戰士情緒高漲, 行軍速度加快, 艱難地走出原始森林, 已是上午8點鐘了。

剛剛跨過國境線,前衛營三營便與敵人交上了火, 從槍聲判斷, 是敵少數民兵阻擊。時團長命令前衛營消滅敵人, 部隊繼續前進, 但團指前面的二營卻停住了。我非常著急,對彭副師長說:" 這個速度12個小時肯定趕不到809高地, 我們到前面看看。"

走到二營後尾連六連時, 看到副教導員帶著六連在山溝兩旁散開臥倒。我問:" 你們為什麼在這裡趴著?" 副教導員從水溝裡出來, 全身溼淋淋的, 對我說:" 營裡指示,停止前進,就地臥倒。"

"這點小情況, 打點冷槍, 就要臥倒, 怎麼行? 快起來繼續前進!" 彭副師長有些生氣地說。

那位副教導員緊張得臉色蒼白, 仍堅持" 執行營的指令", 不想前進。我氣憤地質問他:" 你聽誰的! 你帶2個連趴在這裡, 把團指揮所都擋住了不能前進, 還怎麼指揮戰鬥?"

"首長要你們繼續前進還等什麼?"身邊一名參謀不耐煩地催促他。我看他確實沒有戰鬥經驗, 不能再責怪他, 便向他解釋說:"你看, 這條溝的前面有個拐彎處, 敵人是在溝外打冷槍, 子彈不會拐彎, 打不到這裡, 在這裡臥倒隱蔽毫無意義。我們先走, 給你開路, 快把部隊集合起來跟我們走吧!"

彭副師長也說:" 我們在前頭給你們帶路, 快跟上!"

我走到二營營部問營長陳乃富, 是否指示六連" 停止前進, 就地臥倒"? 營長驚訝地說;" 沒有呀!"他不知道六連已經停止前進很久了。

越戰親歷者: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關鍵問題在於幹部

361團前衛營三營前進至庚雷山下, 遭敵阻擊, 全團停止前進。

時團長迅速趕到三營, 只見他們正在火力掩護八連向敵人陣地前的小高地運動, 4挺重機槍, 4門82無後座力炮向敵人猛烈射擊。

我用望遠鏡仔細地觀察了地形、敵情, 向隨隊嚮導詢問了這條道路的情況, 得知這裡只有敵人的公安和民兵防守, 沒有越軍主力。但從守敵的武器配備(有輕、重機槍)和陣地佈置看, 約有一個加強連的兵力。

庚雷山地勢非常險要, 高牆式石山, 懸崖峭壁, 自然溶洞毗連。山下通往山上的唯一道路, 是一條200多米長、1米多寬的樓梯式石階路。不要說有敵防守, 就是平時行軍, 一步步攀登也要費很大氣力。要在這裡強行通過, 不知要付出多少代價, 還要耽誤時間不符合穿插部隊的要求。

我想好後, 便對彭副師長說:" 奪取這條路是很難的, 搞不好會傷亡很大, 無法前進。"

他說:" 怎麼辦? "

兩個偵察大隊走到這裡都未能通過" 庚雷山 ", 他們向哪裡走了呢? 大家都急著要查明偵察大隊的去向, 在地圖上尋找路線。後經帶領前衛營的361團李副團長查實, 兩個偵察大隊在此遇阻後, 經此山的右側改路走了。

我看了看地圖, 判明繞過此山側後, 再翻過兩座大山, 便是從念井到通農的大路。原規定這條路由121師363團、師指和搭乘坦克部隊使用的, 現在他們早已通過, 不會發生擁擠堵塞。我與彭副師長、王副政委和團的幹部商量, 改變路線, 不要強攻。團參謀長立刻反對說:" 不能隨便改變路線, 這要請示師裡批准。"

我打了個沉, 說:" 這條路線既不是師裡定的, 也不是軍裡定的, 是你們一團與三師偵察大隊協商定的。軍指示一團跟三師偵察大隊走, 既然三師偵察大隊都改路走了, 一團為什麼還要請示師裡批准才能改路呢? 其實這時一師也不知道一團走什麼路線, 只知道一團跟著偵察大隊走。現在要等請示師裡批准才能改路, 肯定太晚了。"

為了使大家瞭解改路的重要, 我又說:" 你們看, 敵人的工事和山洞連在一起, 扼守著石階路的通道。左右山峰, 森林茂密, 懸崖峭壁, 兩邊又沒有迂遷回道路, 我們部隊全部進到了這條溝裡, 隊形非常密集, 周圍的山頭都未控制, 在這裡停久了敵人壓下來就麻煩了。現在已經對我們很不利, 必須馬上改路, 可以邊改路邊請示嘛! " 最後, 大家統一了認識, 決定改變路線。

團長命令三營以火力壓制敵人掩護團指轉移。剛往回走沒多遠, 三營七連就緊隨團指向後跑, 並衝過團指跑到前面。 敵人看到我們後撤, 輕重機槍猛烈向團指射擊, 子彈打在我們身邊幾米遠的地方, 同時敵人有組織地離開陣地, 向山下壓過來, 邊追邊大喊大叫, 十分囂張。

部隊馬上臥倒隱蔽, 組織指揮二營用重機槍壓制敵人。而三營的部隊亂了套, 擅自撤出戰鬥, 沿著乾枯的河溝猛往後跑, 衝亂了團隊的戰鬥隊形。師、團幹部怎麼喊也制止不了。

此地的地形是: 四面環山, 中間有一塊不大的盆地, 一條河溝已經乾枯無水。全團3000多人(含800民兵)擁擠在這裡, 沒有佔領一處有利地形, 而敵人卻佔領了周邊半圓形的山峰, 居高臨下, 猛烈射擊, 情況非常不利。

我立即要時團長指定一個最好的連隊, 迅速搶佔對面兩個山頭, 把從山上向下運動的敵人擋住, 掩護部隊改路; 命令一營, 後衛改前衛, 迅速按改變的路線穿插出去。

時團長立即向二營營長和四連連長當面佈置了任務。四連連長李群柱、副連長溫大龍帶領全連迅速展開, 在重機槍的掩護下, 向對面兩個山頭衝去, 把敵人壓了下去。

一營後衛改前衛, 迅速向改變的路線前進。跟隨二營行動的李副團長稱腰扭傷無法隨大部隊行動, 無奈之下, 師團領導讓他當天返回國內。

361團很快收攏部隊, 調整隊形, 按改變的路線出發了。

我一邊走一邊與一師彭副師長說:" 沒有打過仗的部隊, 初戰就碰釘子很不利啊! " 他說:" 這條路是三師李德元副師長帶偵察大隊偵察提供的, 說沒有敵人防守, 怎麼現在會有兩個連的越軍呢?" 我沮喪地說這裡沒有敵人阻擊, 也不適合大部隊穿插。

我把地圖打開, 看著走過的路線, 大家都驚呆了! 從地圖上看, 部隊昨晚是沿著國境線從東北向西南走過來的, 走了4個多小時才離開國境線兩公里。現在又要從西南向東走, 我們走了約9小時的冤枉路啊。現在看來, 軍指要求361團跟偵察大隊走是個天大錯誤。

這時, 三營又遇到了情況, 營長慌忙用步談機明語向團報告:

"教導員、通信員負重傷,步談機員犧牲,怎麼辦? "

團長立即指示三營組織火力壓制敵人, 迅速把傷員送到團部轉念井救護所救治。當用擔架把教導員送到團部時, 他已經奄奄一息,子彈從腰部打進腹部, 炸開幾個口子, 腸子大部分流到外面。團部沒有衛生隊, 只好簡單包紮後後送。

我問三營軍醫, 是怎麼負傷的?他說營指揮所後面30米處, 有棟草房子, 門口站著一個60多歲的老太婆, 我們以為她是看家的基本群眾, 沒有警惕。當營指轉移時, 她進屋操起衝鋒槍向營部射擊, 後被我們扔了兩個手榴彈炸死了。

他剛說完, 一營方向再次響起槍聲和手榴彈爆炸聲。

我有些緊張心想難道這條路也有人阻擊? 時團長立即要步談機員查明情況。

一營營長報告, 有幾個小孩從樹林裡鑽出來向部隊射擊投彈, 被我們打跑了。戰前沒有考慮越南全民皆兵的問題, 更沒有研究對策, 現在知道厲害了。

彭副師長面帶憂愁, 沉重地走到我身邊說, 現在9點多鐘了, 才剛走出國境線, 下午7點怎麼能趕到809高地呢? 我們完不成任務怎麼交待? 他潸然淚下, 不知所措。

我也無奈, 只好安慰他說, 戰爭要實事求是, 從實際出發。戰前那些想法、方案有多少準頭? 戰爭才剛剛開始, 以後怎麼發展很難預料。我們已經很苦了, 誰要我們跟偵察大隊走呢? 這事你回去後要好好查查。

2月17日10時, 361團後尾部隊還未撤離那條河溝, 庚雷之敵已經下山緊追一團後尾, 四連頑強地阻擊敵人。

保障361團的800多名民兵聽槍一響就四處亂跑, 建制隊形全部亂了, 幹部不會指揮, 隨便打槍, 結果傷亡12人(其中亡4人)。

這時, 前衛營一營遭到幾個越南民兵襲擾,一營立即還擊, 斃敵5人, 俘敵2人, 其中有一個俘虜是越南民兵排長, 當了俘虜還拼命反抗, 並用壯話罵戰士賴在地上不走, 還用腳踢打戰士, 戰士們氣憤地把他用繩子捆起來, 強行押走!

越戰親歷者: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關鍵問題在於幹部

361團部隊翻過一座大山, 正在急速前進時, 通信班的同志說:

"師部有信號聯絡,要停下來架線,接受指示。" 部隊只好原地休息。不一會譯電員將電報交給團長, 說師指同意改路, 要求報告團指現在位置。我對彭副師長說, 師部已經走到我們的前面, 儘快趕上去就好辦了。

彭副師長要團政治處主任把股長、幹事組織起來, 分頭下到營、連傳達指示, 進行動員。部隊的行軍速度加快了, 時速有五六公里, 很快上了公路。

我又對照地圖,發現念井到此只有8公里, 從昨夜7點集合準備, 今早零點出發, 現在已中午12點, 19個小時才離開國境線向前8公里, 疲勞了部隊, 造成了傷亡, 還沒有完成任務。真是情況不明決心大, 指揮不當全亂套, 這仗打得窩囊啊!

12時30分,361團按師指重新指定的路線向809高地穿插。途中遇到362團正在打掃戰場, 隨362團行動的121師副政委孔慶仕看到我後, 驚奇地問我們怎麼才走到這裡? 363團和師部已經到通農了。我說一言難盡啊! 並問他打口子戰果如何? 他說: 敵人1個營在這裡防守, 大部分被打死, 少數潰逃, 只活捉十幾名俘虜。

因戰鬥尚未完全結束, 近處山上殘敵還在不斷打冷槍, 我們沒有多談就分手了。部隊沿公路急進, 路旁山上的殘敵不斷向我們射擊。6輛損壞的坦克正在搶修, 坦克兵伏臥在田埂邊, 掩護修理工搶修坦克, 不斷向山上還擊。民工們抬著擔架緊急地後運傷員。

敵人和我軍丟棄在公路上的槍支彈藥、被毯、衣服、揹包及米、面、罐頭比比皆是。路旁橫臥著越軍的屍體, 七八個俘虜身著淺綠色軍裝, 赤著腳捲縮著身子蹲在地下。

13時左右, 361團前行到一段公路拐彎處, 山上散亂的敵民兵向部隊猛烈射擊, 361團前衛營營長命令部隊靠山根跑步通過。但二營走到這裡不敢前進, 一些戰士向山上盲目射擊, 由於害怕,不少人都操槍射擊。二營長聽到四處都是槍聲, 以為遇到敵人主力部隊阻擊, 立即命令部隊繞道前進, 趟過一條1米深的大河。

過河後, 大家的衣服全部溼透了, 個個像落湯雞, 狼狽不堪。二營走過團指所時, 我對營長說, 這裡沒有多少敵人, 是你們前衛連亂打槍, 把你們趕到河裡去了。他聽後, 面紅耳赤, 很不好意思, 低頭走開了。

彭副師長說:" 今晚二營的戰土要凍死了, 遇上這樣的指揮員, 士兵要吃很多苦啊! "

部隊走到一處平坦的地方, 團指下令原地休息, 這是穿插13個多小時以來第一次休息吃乾糧。我覺得渾身痠痛, 兩眼發澀, 真想躺下來睡一覺。可是不行呀! 還未穿插到位怎敢有此奢念? 我看了看地圖, 大約還有50公里才能到達809高地。

形勢是嚴峻的, 可能還有更多的艱險在等待著我們。

我與幾位師、團領導商量, 趁休息機會, 召開營教導員會議, 表揚好人好事, 動員部隊不怕困難, 連續作戰。

這時, 時團長重新調整了戰鬥隊形, 按一營、二營、團指、民工、三營的序列開進。部隊拐過一個山頭, 又遭敵人阻擊, 這條山間公路的兩側, 林木密集, 山高坡陡, 無法派部隊進攻。

時團長急調二營機槍連和炮連掩護, 命令部隊跑步通過。

有些戰士邊跑邊向山上射擊, 他們並沒有看到敵人, 只是胡亂打槍, 誰也制止不住。只聽槍炮聲響成一片, 分不清是敵人打的還是自己人打的。

有6名戰士負傷也不知道是誰打的, 其中1名戰士腿部負傷, 坐在地下氣憤得大喊大叫, 說是被後面自己的人開槍打的。

經過一場混戰, 把敵人打跑了, 太陽也下山了。這時, 從361團後面趕上來一支隊伍, 行軍速度很快, 片刻工夫前衛連已經趕到一團指揮所。

我問他們是哪個單位的? 回答是123師367團的。我非常吃驚! 軍作戰會議命令367團搭乘兩個坦克營向扣屯穿插, 為什麼才走到這裡?我感到情況不妙, 戰局可能有了重大變化。

367團以驚人的速度前進。361團和367團各兩路縱隊行走在通往扣屯方向的公路上, 隊形密集, 互相爭路, 戰士們幾乎都要跑起來了。

行軍縱隊中,123師xX同志帶著一幫人, 前擁後簇往前趕。他看到我後神氣十足地問道:" 你怎麼在這裡?" 我說跟一團行動, 今天走錯了路不能按時趕到了。他說:" 全軍沒有一個穿插部隊能按時趕到的。"

夜幕降臨, 春寒料峭, 越北山區的冷風吹到戰土溼淋淋的身上, 毛骨悚然, 渾身打顫。

這已經是24小時沒有閤眼了, 大家餓了吃壓縮乾糧, 渴了喝河溝裡的水。裝備過重使不少戰士肩膀起了泡脫了皮, 走起路來搖搖晃晃, 苦不堪言。

部隊在急進中,又聽到後尾響起了衝鋒槍和手榴彈聲, 團指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情況。時團長通過步談機幾次查問都沒搞清, 只好派一名參謀前去查看。參謀回來

說:" 路邊稻田地裡有個草棚, 外面坐著一個老頭, 部隊路過時他沒開槍, 部隊以為他沒有武器。但當民兵路過時, 他突然開槍, 打死我民兵4人, 打傷3人, 老頭已被打死。"大家聽後, 都默不作聲。

我想, 全民皆兵防不勝防, 很難對付啊!

天已大黑, 部隊進速度慢慢降下來。團指不斷下令"快走"。"跟上", 都無濟於事。而且一到黑夜人們膽子更小, 一有槍聲就四處躲藏。晚上10點鐘, 二營五連停止了前進, 部隊都驚慌地臥倒在路旁不動了。還傳回一個" 前面有情況 "的口令。

我感到很奇怪, 沒有打槍會有什麼敵情呢? 便帶著警衛員到前面查看。當我走到二營後尾時, 看到幹部戰士都趴在地下不敢吭聲。

我問:"你們是哪個連的?"答:"五連的。"問:"連部在哪裡?"五連連長聽到我來了, 貓著腰走到我跟前說:" 首長, 前面有敵人喊叫。”

我說前面的部隊都走過去了, 哪有敵人? 我仔細聽了聽。原來是敵人的傷兵在呻吟慘叫。 我要他們跟著我走到前邊, 看到3個越軍傷兵在路旁小溝裡呻吟。

我催促五連連長, 你們快走, 都掉隊了, 被幾個越南傷兵嚇成這個樣子, 還怎麼打仗?

我邊走邊想, 今天早上副教導員帶六連趴在溝裡不敢前進, 叫他走都不敢走, 掉隊2公里; 中午營長沒有判明敵情, 帶著全營離開團的戰鬥隊形, 繞路鑽進河裡, 凍得戰士發抖; 晚上五連又被幾個越軍傷兵的喊叫聲, 嚇得趴在地上不動。這樣的部隊實在難帶啊!

俗話說, 兵熊熊一個, 將熊熊一窩, 關鍵問題在於幹部。

越戰親歷者: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關鍵問題在於幹部

一營從改路就擔任前衛, 途中與敵人打了三四仗也沒有出現這些問題呀!

我正走著, 聽到後面有坦克的馬達聲, 這是那6輛損壞的坦克修好了。坦克的燈光照得公路通亮, 越來越近, 很快超越了步兵隊形。轟轟隆隆震撼大地, 其勢威武雄壯, 激動軍心。戰士們看到坦克在前面開路, 膽子大了, 行軍速度也加快了。

這時, 前面傳來口令:" 跟上, 前面過河。" 我急忙走到前面觀看, 這是一條寬30多米、深1米的河流, 沒有橋樑。為爭取時間, 幹部戰士都穿著衣服鞋子趟水過河。河對岸有很長一段泥沙路,被已通過的幾十輛坦克碾壓成稀泥, 很多人在這裡滑倒摔跤。天黑得看不清路, 河水是清是濁誰也不知道, 也顧不得這些了, 我邊走邊往水壺裡灌了水。到了對岸不慎摔了一跤, 全身都是爛泥, 只好又回到河邊沖洗。

山區的夜晚, 寒氣襲人, 穿著溼漉漉的衣服, 凍得發抖, 心裡非常煩躁, 覺得這仗打得太窩囊了!過河不遠聽到坦克在前面開炮射擊, 一座房子被炮彈擊中著了火, 火光沖天, 把方園幾公里的地方照得通明。

121師王副政委從電臺瞭解到, 123師367團和軍坦克團在通農縣城與敵人打起來了, 並聽367團的人說,他們奉命在通農組織防禦。王副政委以為情況有變化, 361團也可能在此防禦,便提出停止前進的意見。其他領導半信半疑, 不敢決定, 便向師發報請示。24時, 全團停止前進, 原地休息等待師指的答覆。

通信裝備落後; 沒有規定統一的通信聯絡的手段和方法; 特別是異國作戰擔任穿插任務的部隊如何解決動中通信的問題, 戰前沒有認真研究解決, 這讓各級指揮員傷透了腦筋, 部隊吃盡了苦頭, 增大了傷亡。教訓極為慘痛!

361團經3個多小時的聯絡, 也未能與師指聯繫上。 此時, 師指也在往指定地區穿插, 怎麼能停下來架設天線與一團溝通呢? 最後改頻向軍和軍區前指聯絡, 經軍區傳訊臺轉到師, 才得到"任務無變化, 按原計劃加速前進"的答覆。部隊又延誤了4小時20分鐘。

我全身溼漉漉的, 凍得發抖, 離開團指到岔路上慢步前走。在一個山腳下看到有部隊休息, 就走過去問, 你們是哪個單位的? 副團長楊常灘立即站出來說:" 首長, 你怎麼走到這裡來了。" 桂林步校唐教員(到部隊參戰鍛鍊的)也說:" 你一個人走到這裡太危險了, 附近有敵特工和民兵活動。"

楊副團長扯著我的雨衣, 拉我到山邊休息。我說, 太冷了睡不著, 前面是什麼地方?

"是通農, 三師七團就在前面休息, 我們一團一營前衛連緊靠著他們。"。

他回答時疑惑地問我:"七團不是向扣屯穿插嗎?為什麼在這裡不走了呢?"我說, 軍指示他們在通農組織防禦, 不知為什麼要停下來, 可能怕吃虧吧。

2月18日5時,361團下令一營出發。我隨一營進入通農縣城,123師367團已經無影無蹤了。我拿地圖反覆對照現地, 怎麼看也不像個縣城。這裡只有三四十戶人家, 除了兩棟磚瓦房以外, 其他全是草房。有些房子被炮火擊毀, 還冒著煙。縣城的居民全都跑光路上丟了很多東西, 有單車、竹箱、被子、毛毯、衣服、鞋襪、暖水瓶、大米、白布等等。

我在縣城中心看見6具屍體, 其中有1具是我們的戰士,他身中數彈, 血流滿地, 身上依然揹著行軍鍋。因為部隊重任在身, 善後工作只好留給後面部隊處理。

361團一營離開縣城沿右側山邊小路向黃得急進。走了一段時間, 團指突然下令一營原路返回, 前衛改為後衛, 並說一營走錯了路。我立即查看地圖, 確認一營走小路進黃得完全正確, 走大路才是錯誤的。我迷惑不解, 又無法制止, 只好跟著一營返回縣城走大路。

越戰親歷者: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關鍵問題在於幹部

當我趕上361團指揮所時, 彭副師長給我解釋說, 這條大路出源黃得, 又近又好走, 地圖上沒有標記, 是新修的大路, 所以, 我就決定走這條路了。

我心裡雖有疑問, 也只好跟著走了。走出縣城約3公里, 遭到敵公安和民兵的阻擊。

前衛營二營立即散開,臥倒 路旁溝裡, 有些戰士還沒有看到目標就盲目射擊。二營的部隊被敵人密集的火力封鎖在公路一線, 子彈嗖嗖的打在我們身邊, 在路面上炸起碎土泥塵。

我在路旁溝渠裡用望遠鏡搜索目標, 只聽槍聲響, 卻看不見敵人。

我爬到一名重機槍射手旁, 問他敵人在哪裡? 他停止射擊告訴我, 敵人在對面的山上。

我問:" 你看到敵人了嗎?"他說沒看到。我又急又氣, 便對他說, 現在敵人發現了我們, 槍打得很準, 敵人就在我們周圍, 你要找準目標打, 才能壓制住敵人的火力, 不然部隊很難通過。

越戰親歷者: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關鍵問題在於幹部

我又爬到彭副師長身邊告訴他, 現在二營部隊都趴在溝裡隨便打槍, 機槍連沒人指揮, 打了這麼久也沒把敵

人火力壓住, 是否令二營營長認真組織機槍連掩護, 找準目標再打, 其他部隊迅速衝過去。

彭副師長聽後, 立即要身邊的參謀告訴二營營長用報話機命令前衛連跑步前進, 同時叫司號員吹前進號令, 但部隊仍然趴著不動。

我見此情景, 感到實在不像樣子了, 雖然新兵多, 沒打過仗, 但不能不聽命令呀! 關鍵是幹部沒有站出來帶頭。

我說, 老彭, 還是咱倆帶頭衝過去吧, 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們一邊鼓動幹部戰士衝過封鎖線, 一邊帶頭衝在前頭。二營部隊也跟著跑了起來。敵人的火力更猛了, 子彈就在我們身邊嗖嗖地穿過, 有十幾名戰士負傷倒下。跑出兩公里後, 才避開了敵人的火力。

我們快步走了一段, 在路邊坐下來休息, 等團指揮所上來, 二營繼續前進。

這時, 我又拿出地圖看路線, 覺得方位不對。立即對彭副師長說, 從地圖上看, 再往前走就是鐵礦, 到河安縣了, 我們的立足點現在這裡, 黃得在左後方, 這條大路是向右走, 怎麼能到黃得呢?

他看著地圖, 臉色蒼白, 緊張起來。等團指趕到後, 他立即去找那個年輕嚮導, 已經不見了。他知道壞事了, 又急忙找到一位60多歲的嚮導, 問他走這條大路是否能到黃得? 老頭說, 去黃得不該走這條大路, 在通農縣城有條小路直通黃得, 並說這條大路是去河安縣城的, 前面就是鐵礦。

彭副師長聽後驚呆了, 也束手無策, 跑過來問我怎麼辦! 指揮所的人員聽說走錯了路, 個個驚慌不安, 議論紛紛。

361團政委埋怨說, 誰決定的誰負責! 我的心情也很緊張, 但表面還是冷靜的, 我對大家說, 現在不要埋怨了, 趕緊想辦法吧!

這時, 師團幹部都圍在一起, 議論怎麼走。

我說, 現在要分兩個組工作, 一組指揮部隊停止前進, 就地警戒待命; 另一組研究路線。

團長、參謀長指揮部隊去了, 我與彭副師長、王副政委、361團政委及偵察股長、4名參謀研究路線。

大家都說不能按原路返回, 那樣又要經過敵人封鎖區, 路又遠, 困難太多。

我說按方位角走行不行? 大家說只有這麼辦了。

然後又劃分為3個組, 各組拿著地圖對照現地, 查找站立點。

十多分鐘過去了, 誰都沒有找到現地準確位置。

每個人的心都緊縮著, 額頭汗水直流。

地圖是法國侵略越南時繪製的, 1:10萬的比例尺, 大體方位準確, 具體地點不詳。我們抗美援越那麼多年, 同志加兄弟並肩戰鬥, 竟連毗鄰我國的兵要地誌都未收集到。

我從地圖上看到公路左邊半公里處有條小水溝, 是西北向東南流向, 如果派人查清確有這條水溝, 就能判準站立點。

我對彭副師長講了這個想法, 他立即派兩名參謀去勘察。我們焦慮地等待著, 思考著。

已經兩天兩夜了, 歷經大小戰鬥10餘次, 傷亡30多人, 穿插還不到一半路程, 看看部隊疲憊不堪的樣子, 我已經喪失了信心……

半個多小時後, 偵察參謀返回, 證實那裡確有一條小水溝。

我對作訓股長說: 你識圖能力強, 看看我們的站立點在哪裡? 他反覆地看了看, 指著地圖肯定地說, 在這裡!

我們都圍著他的地圖, 看他的標記點。彭副師長說, 就是這裡, 沒錯!

我說, 從這裡向南偏西方向走, 通過一條水溝, 翻過兩座山便是黃得村。不過無路可走, 要爬山越嶺, 會很累的, 沒有敵情還好, 如果遇上敵人還要戰鬥。但是這條路路程短, 節省時間, 估計敵人不會在這無路山區設防, 況且現在又是大白天, 只要把方向掌握準, 不再走錯路, 很快就會到達黃得。

大家都同意我的意見。我又囑咐團參謀長, 對各營下達路線時, 要準確說明座標, 要各營獨自行動, 到黃得會合。

時團長把警衛排調來擔任尖兵, 指定偵察股長和作訓參謀劉勇到尖兵班親自掌握路線, 部隊急速向黃得開進。

電臺報告, 師部呼叫。361團團指立刻停下來架線聯絡。師指急電:" 令一團下午3點務必趕到809高地。"

我看看手錶, 已經是下午2點30分了, 插翅也難飛到。361團只好回電說走錯路了, 現正按方位角向黃得開進。

我估計師部已靠近天豐, 急調361團去攻打809高地, 師指是多麼焦慮啊!這裡是荒山野嶺, 無路可走, 雖是白天行軍, 也很艱難。我的衣服全被汗水溼透, 兩眼流進汗水疼痛難忍, 走幾步就要擦一下汗, 幾分鐘就要喝水, 兩水壺的水都快喝光了, 頭昏眼花, 四肢無力, 走不動了。我知道要中暑, 馬上坐下來解開上衣釦子休息, 幹部處冷永景幹事急忙幫我脫下上衣解暑。我躺下來休息了一會, 又繼續趕路。

越戰親歷者: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關鍵問題在於幹部

部隊下山後, 走到一條小路上, 前面幾公里便是宗梅。時間是下午3點30分, 天氣晴朗, 陽光明媚, 宗梅村已清晰可見。

這種情景激勵著部隊, 大家精神振奮, 情緒活躍。宣傳鼓動此起彼伏, 令人欣慰。不一會便進至宗梅, 一營走得最快, 已經趕上師指後尾。

師指傳令: 361團原地休息,待師部和362團過河後再走。

我沒有停下來, 繼續沿小路向前走, 到了121師指揮所, 看到毛餘副軍長、鄭文水師長和孫甫主任及軍、師機關的同志, 大家非常高興, 互相問長問短, 談論著這兩天的戰鬥經過及驚險場面。

毛副軍長高興地告訴我, 363團穿插很快, 出敵不意到達通農縣城時, 越南的老百姓還誤以為是自己的軍隊, 都跑出來歡迎。該團二營最好, 在一次遭敵阻擊時, 營長鬍國良帶頭衝鋒, 四連七班長王鐵慶左臂被打斷, 用一隻手射擊, 帶頭衝鋒, 不幸中彈犧牲。

全營指戰員奮不顧身, 前赴後繼, 英勇衝殺, 打退了敵人, 成功掩護全團繼續穿插。先頭營28個小時就到達指定地區, 出色地完成了任務。

師政治部孫甫主任對我說,昨晚我們就到這裡了, 師部沒有部隊保護, 363團向董賽穿插, 362團沒跟上來, 361團在通農, 身邊只有1個警衛排, 我們都上了山, 把機關幹部編成組站崗放哨。敵人在附近村子裡亂竄, 估計要襲擾我們, 但不知為什麼沒有來, 真險啊!

他又問我,你們為什麼停在通農?

我說:" 我不在一團指揮所, 下到一營去了, 不知道為什麼在那裡停了4個多小時。" 我還告訴他, 123師367團和軍坦克團都在通農休息, 是軍裡指示的。

他吃驚地問, 他們也沒按時趕到嗎? 我說全軍沒有一個穿插部隊按時趕到的。

毛副軍長接著說, 這回可好了, 全師會合了, 可以在一條路上開進, 三團又攻佔了841高地, 這對我們下一步的行動很有利。下一步一師師部和二團先走, 一團擔任後衛跟進, 到了天豐再組織政打809高地和班莊。

我一邊聽他講話, 一邊把鞋子脫下來看看腳掌。我的腳掌全白了, 被水泡得膨脹起來, 如同浸了水的饅頭, 既麻木又疼痛。

我趕緊叫軍衛生所張太和醫生抹碘酒。這時, 軍作訓處佔益演參謀報告, 師部要過河了。

毛副軍長說, 我先走了, 老宋你要注意保重!

我立即站起來說, 謝謝! 和他握手分別。

809高地與班莊相連, 是121師穿插的目的地, 戰前獲悉越軍三四六師八五二團在此防守。軍命令121師於2月17日19時前穿插到位, 全殲該敵, 爾後進至高平外圍。18日拂曉, 與四十二軍圍殲高平之敵。361團的任務是攻佔809高地, 主攻班莊。

越戰親歷者: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關鍵問題在於幹部

當時已經是2月19日17時, 比規定的時間遲到了46小時。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