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樑飛瀑，一抹青山拍岸溪

石樑飛瀑位於浙江省天台縣城北22公里的天台山中，是浙東“唐詩之路”的精華所在，在崇山翠谷之中，一石橫跨天際，瀑布噴湧而下，“晝夜起風雷”，令歷代文人騷客為之傾倒，留下無數壯美詩篇，被譽為“天下第一奇觀”。

遇見石樑，一路碧溪銀瀑，茂林修竹，雖大雨飄飛，仍興致盎然，我一身藍衣布裙，手執一把紅傘，穿行於雲嶺山霧間，任溪流在腳下歡聲流淌。

順山而下，有一腹大口小的壺形瀑布，青黑色玄武岩高約四五丈，恰似一把大銅壺，呼嘯下落的水流，跌入翁內，如雷鳴一般，迴旋打轉，然後從形似壺嘴的巖隙中噴出，注入深淵，形成一泓碧潭，宛若古代計時工具“銅壺”之滴水，故名“銅壺滴漏”。

石樑之景自然天成，山石溪瀑皆為原始風貌。山中無人，一人一傘在雨林間穿梭，正好靜靜欣賞這夏日山林。竹林幽深，雨絲細密，若沒身在其中，無法表達此刻境界之美妙。雨簾屏蔽了許多不該念想的事務，雨聲、流水聲、樹葉輕抖聲絲毫不顯嘈雜，反達到更深一層的靜寂。苔蘚厚厚堆積在大樹之上，如同披著一層絨氈，此刻，你能感受到呼吸心跳的聲音，綠色的氣息和大自然融為一體。你就是其中的一份子，一精靈。你就是那棵樹，那段溪流，那隻悠然自得的小蟲。邊行邊回味著徐霞客遊記中越潦攀嶺，溪石漸幽，溪回山合，木石森麗，一轉一奇，殊慊所望。這是一場超越時空的對話。

金溪、銀溪交匯處右行，在銀溪上游約200米處有方形巨石大印卓立在溪澗上，上篆刻“法華晨光”四個大字，“法華”指佛教天台宗經典《妙法蓮華經》，是大乘教義的集大成之作；“晨光”寓天台山最早沐浴大乘佛光，是天台宗的祖山。石印天然與人工巧妙結合，堪稱世界之最。在它之前橫臥一石，可站十數人，石上佈滿天然五彩雲紋，這難得一見的“彩雲石”，是理想的“觀印臺”。大印不遠處，六角仿古石亭翼然，名心心相印亭，既可釋為“用心賞印”，又取“心上人心心相印”之意，含義雋永。

亭邊竹林甚密，此刻雨聲更急，沿溪下行，龍遊澗宛若游龍騰空，一噴數米白練。旁一瀑布似千萬串銀珠下掛，組成一張輕柔可卷的水珠簾。清齊召南為其取名“珠簾春水”。

轉過徐霞客觀瀑亭，狹窄的山澗忽然變得豁然開朗，遙望一瀑三折從天而降，一天然石樑橫架半空，蔚為壯觀；一酡顏古寺懸於瀑布左側，古風盎然。走在徐霞客曾駐足的仙筏橋上，那時他說：“停足仙筏橋，觀石樑臥龍，飛瀑噴雪，幾不欲歸。”

走至石樑瀑布之下，一條二丈左右的巨大石樑，橫跨在兩崖之間，那微微拱起的樑面，像一條匍伏的巨蟒。金溪和大興坑兩條溪水，匯合於此。石樑高掛入雲，飛瀑九天抖落，彷彿銀龍從天而降，浪花萬朵，堆雪撒珠。此刻是真正的頭懸樑了。水霧溼氣瀰漫整個空間，呼吸間甜蜜馥潤。

瀑底右轉上行到古下方廣寺，《西域記》言：“佛言，震旦方廣聖寺，五百大阿羅漢居焉。”樑代慧皎的《高僧傳》更記載了五百羅漢在天台山顯靈感應的經過，言曇猷走過石樑橋，見五百羅漢“或行或坐，或招手之狀，或臥坐之形，瞬息之間，變化萬千。”此乃天台宗，茂林修竹，掩映其間，天光透徹。下方廣寺是“五百羅漢應真寶地”，保存著東晉時期楠木雕刻、國內歷史最悠久的鍍金五百羅漢像，彌足珍貴。

下方廣寺出來上行，再從瀑布上游折返前往中方廣寺。一路觀溪澗岩石坎坷不平，石樑上游50米處，有瀑如龍尾，與形似蒼龍的石樑互為呼應，融為一體，猶如神龍掉尾，景觀奇特卓絕，令人遐想。樑上金溪和大興坑溪在此匯合，飛流直下，溪流隨之層層折跌而下，經過4次折跌，陣陣白浪衝到石樑附近，聚成一個巨大的雪浪團，向石樑衝擊過去。墜入幾十丈深的幽谷之中，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其樑長約7米，樑面寬不盈尺，如蒼龍聳脊，橫亙在兩山峭壁上，巧奪天工，世間罕見。如遇大雨滂沱，瀑水衝樑而過，水力飛瀉，聲若驚雷，極盡雄偉壯麗之致。古人有“冰雪三千丈，風雷十二時”之句來形容石樑飛瀑的壯觀。當年徐霞客從石樑俯視百丈深淵時，曾記載道：“餘從樑上行，下瞰深淵，毛骨俱悚。”

我乃風景間一過客，只能觀其片段，據清代進士魏源的《天台石樑雨後觀瀑歌》記載，石樑瀑布應有更絕妙的時刻。全詩如下：

“雁湫之瀑煙蒼蒼，中條之瀑雷硠硠，匡廬之瀑浩浩如河江。惟有天台之瀑不奇在瀑在石樑：如人側臥一肱張，力能撐開八萬四千丈，放出青霄九道銀河霜。我來正值連朝雨，兩崖逼束風愈怒。松濤一湧千萬蟲，奔泉衝奪遊人路。重岡四合如重成，震電萬車爭殷轔。汕頭草木思他徒，但有虎嘯蒼龍吟。須臾雨盡月華溼，月瀑更較雨瀑謐。

千山萬山惟一音，耳畔眾響皆休息。靜中疑是曲江濤，此則雲垂彼海立。我曾觀潮更觀瀑，浩然胸中兩儀塞。不以目視以耳聽，齋心三日鈞天瑟。造物貺我良不慳，所至江山縱奇特。山僧掉頭笑：‘休道雨瀑月瀑，那知冰瀑妙，破玉裂瓊凝不流，黑光中線空明窈。層冰積壓忽一摧，天崩地坼空晴昊，前冰已裂後冰乘，一日玉山百頹倒。是時樵牧無聲遊屐絕，老僧扶杖窮幽討，山中勝不傳山外，武陵難向漁郎道！’語罷月落山茫茫，但覺石樑之下煙蒼蒼，雷硠硠，挾以風雨浩浩如河江！”

我等只能興嘆：冰瀑之妙，只能有幸之人有幸遇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