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載於《三聯生活週刊》2019年第20期，原文標題《帕金森氏症的味道》
文/袁越
本文刊載於《三聯生活週刊》2019年第20期，原文標題《帕金森氏症的味道》
文/袁越
喬伊·米爾內（Joy Milne）是一家英國醫院的護士，她天生嗅覺靈敏，經常能聞出別人聞不到的氣味。1976年的某一天，她突然聞到丈夫萊斯（Les）身上冒出一股獨特的味道，有點像麝香，但又不完全一樣。此後這股味道越來越重，但她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生活中類似的事情經常發生，她早已習慣了。
12年後，萊斯不幸被診斷出患了帕金森氏症。這是一種常見的神經退行性疾病，病人會出現四肢震顫、肌肉僵硬、動作遲緩和說話口齒不清等症狀，嚴重的會導致死亡。為了更好地應對這個病，米爾內夫婦加入了一個病友互助組，大家互相交流抗病心得。就在參加了幾次這樣的聚會後，喬伊發現這個組的所有病人身上都能聞到那股獨特的麝香味，健康人身上則沒有。但那時的她仍然沒有意識到這件事背後的真正含義，覺得這可能只是一個巧合而已。
又過了幾年，喬伊在一次閒談時把這件事告訴了曼徹斯特大學的一位帕金森氏症研究專家帕蒂塔·巴倫（Perdita Barran），後者立刻來了興趣，並決定當場做個小測驗。他找來幾件帕金森氏症患者穿過的T恤衫，又找來幾件健康人的T恤衫，一字排開讓喬伊聞，結果喬伊正確地聞出了所有患者的T恤衫，健康人的T恤衫則大都沒有那種味道，只有一件除外。
如此高的正確率足以讓巴倫警覺起來，沒想到8個月之後，那件被聞出味道的“健康”T恤衫的主人也被診斷出帕金森氏症！這下巴倫再也不能置之不理了，他意識到，如果喬伊真的能聞出帕金森氏症患者的味道，那麼儀器肯定也能。這樣一來，科學家們就可以開發出一種專門針對揮發性有機化合物（Volatile Organic Compounds，簡稱VOC）的診斷法，及早發現病情。
說到聞香識病，人類很早就知道很多病都會帶有某種特殊的氣味。其中最著名的案例就是糖尿病，患者的尿液因為含糖量高，會散發出一種獨特的味道。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消化系統疾病和傳染病的患者會散發出特有的味道，這些病和新陳代謝的過程有關，所以都比較容易理解。但在喬伊之前，尚未有任何一種神經系統疾病會讓患者散發特殊氣味。為了謹慎起見，巴倫聯繫了曼徹斯特大學的幾位化學家，大家一起來攻關。
在喬伊的幫助下，科學家們首先搞清了味道的來源，不是腋窩或者口腔這些常見的地方，而是後背上部和額頭。這兩個地方的皮脂腺最發達，分泌的皮脂具有保溼的作用。這個發現一點也不奇怪，因為皮脂溢是帕金森氏症的諸多症狀之一。這種病的病因尚不清楚，可能與皮脂的不正常溢出或者神經遞質異常有關。
問題在於，皮脂腺分泌的皮脂當中含有上千種VOC，到底哪種和帕金森氏症有關呢？要想回答這個問題，必須請化學家們登場。他們把收集到的皮脂在試管里加熱，讓揮發氣體通過氣相色譜儀和質譜儀，測出了其中含有的每一種成分到底是什麼，以及各個成分的含量有多少。只要把病人和健康人做個對比，就可以知道帕金森氏症患者到底有哪些VOC成分發生了變化。
但是，發生變化的揮發性化合物種類仍然很多，於是科學家們只能再次請喬伊出山，讓她用鼻子一個組合一個組合地挨個聞。一番實驗之後，科學家們發現有4種化合物與患者身上那股特殊的麝香氣味有關聯，其中二十碳烷（Eicosane）、馬尿酸（Hippuric Acid）和十八醛（Octadecanal）的含量在病人身上增加了，紫蘇乙醛（Perillic Aldehyde）則下降了。
科學家們將研究結果寫成論文，發表在2019年4月24日出版的《美國化學學會中心科學》（ACS Central Science）期刊上。接下來他們將會在更多的志願者身上做測試，看看到底能否通過氣味分析法預測帕金森氏症。與此同時，這位天賦異稟的喬伊仍將繼續和這個團隊合作，科學家們想看看她能否聞出癌症和結核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