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譽（小小說）

這個耒河邊的鎮子是有名的牲豬大鎮，養豬專業戶成百上千。家發算是其中出名的一個，不但規模大，而且人精明細心，同樣的豬仔一樣的飼料，往往比別人家重上十來斤，算下來，便不是筆小數。

同往常一樣，九點鐘一到，已過半百的家發就穿了“月月肥”飼料廠發的長褂工作服，穿上水鞋，推著裝料車，進入間間豬舍，給豬餵食。一見家發過來的聲音，豬們便哼哼地嚎起來，站起來，熱鬧得很，家發挨個把幹飼料一剷剷地剷起倒進豬糟。每到這個時候，家發撈起長掛擦擦滿是溝壑的臉龐上的汗珠時心裡頭邊有說不出的喜悅，看著它們一天天長大馬上就能換成鈔票了，能不高興嗎？

可現在，家發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尤其是看到那幾欄百多頭已過了三百斤的大豬，心中的煩惱猶如鉛塊壓在心頭，愈加喘不過氣了。按照多年的養豬經驗，“豬週期”已被家發摸了個透，幾乎屢試不爽。現在本該是銷售旺季，行情上漲，可今年“豬週期”失靈了，市場大跌，早就過了豬糧盈虧點。抱著僥倖心裡，家發一直摁著不撒手，賺是不可能了，但願哪天能起點價，起碼保個本。誰知不但不見好轉，行情反一日不如一日，這一犟，算算起碼要虧好幾萬塊。一日不賣，就得要一日的吃的，眼看買飼料都沒錢了，再這樣下去，得破產啊。

家發騎上摩托，第三次來到鎮上找楊老闆。楊老闆是牲豬經紀人，鎮裡的商品豬約摸一半是經楊老闆的手賣出去的。之中的佣金一年有十幾萬，比養豬強多了，既是現錢又無風險，雖然人人羨慕，卻不是每個人都幹得來的，楊老闆的手腕之寬，不是蓋的，遠到深圳廣州，近的衡陽郴州，楊老闆有數不清的業務朋友，最重要的，是楊老闆的信譽好，只他一句話，一車豬拖走不付一分錢也不礙事。

“楊老闆，麻煩您幫幫忙！”家發順手把一箱牛奶放在楊老闆的凳子上，然後恭敬地遞上一支菸。行情低落的時候，要想盡快脫手，養豬戶送牛奶菜籽油等已是豬農間公開的祕密。

“家發，這是幹什麼？”楊老闆指著凳上的牛奶。

“沒什麼，一點意思。”家發滿面堆笑，樣子有些尷尬，“再不出手，我實在吃不消了，這個忙楊老闆您千萬得幫呀！”

楊老闆早知道家發的情況，這麼多大豬窩在欄裡，換誰都愁死了。仍無奈的說：“不是不肯幫忙，沒辦法。到處都有大豬，價格天天走低，老闆們不肯來。”

這也是實情，可家發聽了心裡不舒服。昨天隔壁家五生的三十頭不是你楊老闆收去了嗎？還不是恨我沒用你楊老闆家的飼料？但不好點破，畢竟有求於人：“楊老闆，我家的比五生的還要壯些，應該賺方更大。”

見家發提到五生，楊老闆知道他心中有怨氣，便不客氣了：“在這樣的行情下，我肯定要優先客戶，到底五生都是用我屋裡的飼料，我不幫他賣出去飼料錢都收不回。”

話說到這份上，家發也表示了理解。仍不死心，再次央求楊老闆幫忙。

見家發死皮賴臉的樣子，楊老闆也不隱瞞，盯著家發的眼睛：“不瞞你，我也有考慮把你的賣出去，可幾位老闆一聽是你的豬，死活不肯來。”

“為什麼？原來他們不是最喜歡我家的豬嗎？”家發故作鎮靜。

“我說你家發，這種事能瞞一時能瞞長久嗎？老闆們都說從你這收的豬沒賺到錢甚至虧本，一個說我不信，個個這樣說，一定有問題！不要再說了嗎？”

此時的家發好象被楊老闆剝光了衣服，臉色青一陣自一陣，卻又無言以對，只得提起牛奶悻悻而去。

原來行情好時牲豬走俏，家發財迷心竅，自作聰明在每次賣豬前用氣筒給豬強行進食，脹得豬一天都不想動彈，往往在路上就脹死了一兩頭，而到了目的地，一頓排洩又輕了十多二十斤，老闆自然賺不到錢，白忙了。而家發為此賺了不少昧心錢，沒想到頭來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