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案懸案解密:閨蜜因瑣事就起殺意?女知青深夜慘死之謎

水產養殖 章明 畜牧業 廣播 大案懸案解密 2018-12-07

江心洲慘案

1975年4月11日清晨,刑警大隊技術科長章明義在刑警大隊值班室的床上醒來後沒有立即起床,而是從搭在床邊的衣服袋裡摸出一支飛馬牌香菸,點著以後貪婪地大吸了一口:“昨天可是少有的一個太平夜啊!”

昨晚本不該他值班,這都是因為傍晚時分跟老婆大吵了一架。

強姦殺人犯鐘聲4月5日被綁赴刑場執行槍決。昨天下午市公安局隆重召開表彰大會,對在“6·30”重大強姦殺人案的偵破工作中做出突出成績的集體與個人分別給予記功、嘉獎,章明義榮立了個人三等功。十多年來,他參與了許許多多重大疑難案件的偵破,成績十分突出,但個人立功受獎,卻還是“大姑娘坐花轎”——頭一回。所以整個下午,他都滿面春風。表彰大會結束後,在回家的路上,他還買了一瓶花雕酒,準備自我犒勞一番。

不想,才推開家門,就見老婆坐在床邊上抹眼淚。上前一打聽,原來她在廠裡洗完澡,走出更衣室,發現自己那塊心愛的鐘山牌手錶不翼而飛,掉頭回去找了半天,也不見下落。在70年代那會兒,南京生產的鐘山牌半鋼手錶物美價廉,一塊才30元錢,因此暢銷全國,憑票供應,十分搶手。丟失了這麼一件好東西,誰不心疼?丈夫回來,她便硬逼著去察看現場,偵查破案。

章明義竭力解釋:“你們單位也有保衛科,可以先讓他們幫助找找。”

可老婆仍然不依不撓:“你不是幹這一行的嗎?自己老婆的事,去一趟名正言順。”

章明義急了:“你們女浴室,我一個大男人怎麼進去?”

老婆也寸步不讓:“你別跟我裝蒜!哪次出凶殺現場,你不是把屍體翻來覆去地看個夠?”

把個章明義氣得說不出話來,抬腿就走。

睡了一夜,再想起這番口角,章明義覺得有點好笑。他扔掉菸頭,伸過懶腰,正準備穿衣起床,電話鈴響了:浦口區公安分局報稱,勝利圩水產養殖場女知青陳桂貞被人殺害!

勝利圩水產養殖場位於靠近長江北岸的一塊江心洲上。1958年大躍進時,這裡曾築堤造田。但這兒的地全是薄瘠的沙地,內澇又嚴重,每年汛期,險情迭出,糧食沒種出來多少,蘆葦卻一個勁兒地瘋長,實在是得不償失。1964年終於退田養魚,建了這麼個水產養殖場。它四面環水,距北岸最近的水面距離也將近400米,只有一個簡易碼頭,靠渡船與外界保持往來。

等章明義和另外幾名刑偵技術人員驅車駛過南京長江大橋,趕到勝利圩對岸渡口時,朱南已經等在那裡了。

章明義等人趕緊上前打招呼:“朱局長,你不是住院嗎?怎麼也來了?”

兩天前,朱南因心絞痛發作住進了醫院,昨天下午的表彰大會都沒有參加,現在他的身上還捆綁著24小時記錄心臟跳動節律的儀器。

朱南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就算是應答過了。是呀!住著醫院呢,怎麼也來了?他有點回答不出。但他心裡明白,從1973年“6·12”碎屍案到前不久剛了結的“6·30”鐘聲強姦殺人案,自己對殺人案件的偵破產生了一種職業性的痴迷。只要一有這樣的案件發生,自己就抑制不住親臨現場看一看的念頭。

正說著,水產養殖場場長鬍萊順開著渡船來接他們。這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大概是場裡出了這麼件大事,心裡有點緊張,滿頭大汗,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向他們介紹情況。

很快地,渡船就到了養殖場的那個簡易碼頭。朱南望著在現場附近看熱鬧的人群,對胡場長說:“麻煩你先把在現場圍觀的人勸走,再把最早發現死者被害的人找來。”隨後又轉身對章明義他們說,“你們在現場拉一道線,把人群和現場隔離開來。”

朱南在養殖場場部坐下不一會兒,胡場長就將一名20多歲的年輕姑娘領到了他跟前,介紹說:“這是我們養殖場前圩隊保管員王月芬,她也是南京市裡來的知青。今天早晨,她第一個發現陳桂貞被害。”

王月芬的身材高挑而瘦削,長長的頭髮未梳辮子,不經意地披在肩上,微微有些潮溼,併發出淡淡的香皂氣味,像是剛剛洗過,一套乾淨的工作服,折皺清晰,也像是剛才換上身的。

朱南習慣地站起來與之握手,注意到她面色有些蒼白,兩眼發紅,像是通宵未曾睡覺似的,目光有些慌亂,手臂微顫,掌心稍稍汗溼,便寬慰道:“不用害怕,也不要太緊張。把你發現死者被害的情況詳細地跟我說說,行嗎?”

王月芬收回目光,低頭坐下,用手攏了攏散發,說道:“今早6點半鐘,場部的廣播喇叭響了以後,我從宿舍裡出來,迎面碰到內塘隊女知青楊玉香,她跟我要大前天的一份《光明日報》。我昨晚跟她借了那張報紙,到陳桂貞宿舍裡寫學習中央文件的發言稿,十點多鐘離開時,忘了把報紙帶走。於是,就跟楊玉香一起到陳的宿舍去取報紙,走到門口時,我看見陳桂貞的宿舍門檻前有幾滴血,感到奇怪:‘哪來的血?’楊玉香低頭看了一下說:‘你別嚇人好吧,哪是血呀,不知是誰滴的油漆。’我說:‘明明是血嘛!’說著趕緊推開房門進去,一眼就發現她被人砍死在床上,臉上、被子上、帳子上全是血。我嚇得半死,拼命往外逃。楊玉香也跟在我身後,邊跑邊喊:‘殺人嘍!’附近宿舍的人聽到喊聲,都跑過來看。後來場長趕來,叫趕緊把門關上,打電話報告公安局。”

“是你先看到地上血跡的?”朱南聽完王月芬的陳述,稍稍思索了一會,語調平和地問。

“是的。”

“你一進門,就發現陳桂貞被人砍死在床上?”

“嗯!”王月芬肯定地點了點頭。

“哦!謝謝啦!我們可能還會再找你的。”說罷,朱南出了場部,大步朝現場走去。

勝利圩水產養殖場場部南側,有一排坐北朝南的平瓦房,共有8個房間,從東往西數,第一間住著場長鬍萊順,第二間即為陳桂貞被害現場,第三間是由王月芬當保管員的前圩隊倉庫,第四、五、六、七、八間均為女知青宿舍。

朱南首先讓訓犬員高鬆攜犬隨他一起進入陳桂貞被害現場。他走近死者床前,見陳桂貞頭北腳南仰臥在床上,被子仍蓋在身上,兩手搭在胸前,頭、面、頸、肩及兩手背有嚴重創傷,地面上有碎骨片、腦漿組織和扇狀血跡。

他指著死者睡床東北角的地面對高鬆說:“那裡是凶手殺人時站立的地方,你引導警犬仔細辨識一下嗅源。”

警犬在高鬆指引下嗅認嗅源後,立即興奮起來。高鬆摸了摸警犬的頭部,在其後脊背上輕拍一下,放開牽引繩,輕喝一聲:“阿克,追!”

阿克飛速竄出門外,右拐,一路追至養殖場的木工房,在門前轉了幾圈,低著頭來到9號魚塘邊,狂吠一通,又自動轉回,直撲集體宿舍邊上的一間女廁所。緊隨其後的高鬆立即厲聲將它喝住,心想:讓你找凶手,怎麼找到女廁所去了?

他將阿克帶回現場,命其重新嗅識嗅源,然後俯身將臉貼靠在它的頭部蹭了幾下,低語道:“阿克,再來一遍。”說罷,又輕拍了它的脊背一下,“去吧!”

阿克出門後依舊右拐,再次經木工房追至9號魚塘邊上,然後轉回,在女廁所邊上站住,有些猶豫地朝身後的高鬆吠叫了幾聲。高鬆打出一個放棄的手勢,阿克縱身越過女廁所,繼續向南追至女知青同養殖場職工家屬平常淘米、洗菜、洗衣服的一塊長跳板上,興奮地吠叫了幾聲,自動返回,追至第六間女宿舍門前,又興奮地吠叫起來。

高鬆讓阿克停止了追蹤,領著它來到朱南跟前,有些歉意地說:“局長,這傢伙今天狀態不佳。”

朱南幽了一默:“是嗎?我看它是過於興奮。要不,怎麼盡往女廁所、女宿舍跑呢。”說罷,他左顧右盼地沿著阿克的追蹤路線,細細地來回走了一遍。

之後,他回到現場,命章明義率領照像、痕跡、法醫等刑偵技術人員依次進入現場勘查,自己則找來胡場長,讓他領著自己,仔細察看了現場周圍環境,並聽他詳細介紹場裡的情況。

將近中午時,現場勘查告一段落,章明義找朱南匯報,見他獨自斜靠在一根樹幹上,右手緊捂左胸部,面色灰暗,額上冷汗涔涔:“朱局長,你?!……”

“沒事啦,不要嚷。”朱南艱難地笑了一下。

“服用救心丹了嗎?”

朱南點點頭,攤開掌心,一隻小藥瓶橫躺在上面:“說說情況吧。”

“被害者頭、面、頸、肩和兩手有嚴重創傷32處,現場未撿獲凶器。”

“能推斷是什麼凶器嗎?”

“砍創最長為9.5釐米,創角有鈍有銳,創像整齊,創壁呈坡狀,創口呈梭形,創腔口寬底窄,骨質上有崩折性骨折,下頜有砍滑性真皮剝落……”

“怎麼,給我開法醫知識講座呵?”朱南道,“簡單點。”

“我們推斷這種砍創為有柄便於把握,揮動自如,刃口在10釐米左右的單面木工斧所致。”

“不就是刃口10釐米的單面木工斧嗎?講起來怎麼這麼拗口費勁。”朱南嘴上這麼說,心裡對章明義嚴謹求實的態度、準確的專業術語、科學的表述方式則十分滿意,“接著往下說呀。”

章明義猶豫了一下,接著說:“被害者的損傷均橫行,但無重疊砍創,且集中分佈在頭、面、頸、肩部位,未檢見掙扎搏鬥性傷痕,說明凶手是乘死者熟睡不備之際行凶的。”

“哦?!”

章明義接著說:“屍檢時發現,被害者氣管內有大量血性液體流出,推斷死者系腦損傷合併大失血和血液流入氣管阻塞呼吸道致窒息死亡。”

“能推斷出確切的死亡時間嗎?”

“死者屍斑淡薄,屍僵已經形成,但不強硬,屍溫攝氏29.5度,死亡時間應該在昨晚10點鐘左右。”

“有無遭到姦汙?”

章明義肯定地回答道:“沒有。死者內褲穿著完好,外陰部無汙物,陰道塗片未檢獲精蟲存在,屍體外表未發現懷孕現象。”

“王月芬在死者門前發現的幾滴血跡你研究了嗎?是血,是漆?怎麼會滴落在那裡的?”

刑警出身又長期分管刑偵工作的領導,是最受刑警們歡迎,又最讓他們頭疼的人,因為他們懂行,關鍵環節一個不拉,往往能提綱挈領,指點迷津,但你若是想隨意糊弄,則是休想。朱南就是這樣的一種人,上了案子,往往比你搞專業的還專業,從不甩大袖子。章明義望了他一眼,回答道:“是血跡,三滴星芒狀血跡,根據它的滴落狀態分析,排除凶手偽造現場和凶犯受傷後滴落的可能性,認定是凶犯左手關門,右手持凶器處於短時間靜止狀態時血液滴落到地上所形成的。”

“屋內箱櫃是否被翻動,有無少錢少物?”

“沒有。”

朱南望著章明義:“那你說凶手的作案動機是什麼?”

“尋仇報復殺人!”

“嗯。”朱南站起身,“走,找個地方,大夥兒再一塊議一議。”

可疑的男人

水產養殖場的職工食堂裡,朱南等人稀里嘩啦地填飽肚子後,將幾張飯桌一拼,就地開起了案情分析會。等大家七嘴八舌談完自己的意見,食堂裡早已煙霧瀰漫。幹刑警的,十個有九個嗜煙,彷彿那嫋嫋升騰的藍色煙霧中,當真藏有協助破案的“精靈”似的。但打從心臟發出警報後,朱南毅然揮手告別了伴隨了自己幾十年的老夥伴。此刻,他將一張勝利圩水產養殖場的地形示意圖展開來,攤放在飯桌上,透過煙霧,掃視了一下會場,開始闡述自己的分析意見:

“勝利圩水產養殖場建在一塊江心洲上,它四面環水,只有碼頭沒有橋,一到晚上,渡船停擺,跟外界就完全隔絕了。在這樣的環境裡,半夜三更發生凶殺案,流竄作案的可能性不大。另外,據瞭解,死者陳桂貞生前與女知青葛翠華同住一間宿舍,案發當天上午葛出差去了無錫,晚上陳即被害。這說明凶手對死者周圍的情況比較熟悉。所以,我們應著眼於水產養殖場這一特定範圍,在內部職工及來場家屬中尋找殺人凶手!”

說到這裡,朱南下意識地用右手揉了揉左胸部,稍稍喘了口氣:“現場勘查表明,被害人是在熟睡狀態下被砍死的,但卻未遭到姦汙,屋內錢物也未見有任何翻動,這說明凶手殺人的目的既不是企圖強姦,也不是貪圖錢財,而是尋仇報復!想想看,連砍32斧子喲!這說明凶手與被害人之間必定有十分尖銳的矛盾衝突,到了非置她於死地後快的地步,這是本案偵查工作的第二個著眼點。

“現場勘查發現,死者床上的蚊帳、枕頭、被子上濺有大量血跡,地面上有碎骨片及腦漿組織,可以肯定,凶手殺人時,身上。頭髮上必定也濺有相當多的血跡,那他逃離現場後,當天夜裡或今天早晨,必定要洗頭並換洗衣服,這是我們本案偵查工作的第三個著眼點。

“另據法醫檢驗確認,陳桂貞是被一把刀口為10釐米的單面木工斧砍殺的。我想,養殖場木工不會太多,這類斧子自然也不會很多,一把一把地登記查驗,由物到人,發現線索,這是我們本案偵破工作的第四個著眼點。”

見朱南說話艱難的樣子,沒等會議結束,章明義就好說歹說,連拉帶拽,將朱南“押”上渡船,送過江岔,又扶他鑽進停在碼頭上的警車:“局長你放心回醫院去吧。我認為,這個案子的難度不是很大,條件也比較好,你就靜候佳音吧。”

兩天以後,首輪排查起網後,章明義吃驚地發現,13名嫌疑對象中,名列榜首的居然是養殖場場長鬍萊順!

據瞭解,胡萊順今年49歲,老婆一直在蘇北老家。他長期單身獨居,就住在女宿舍那排平瓦房東邊的第一間,與被害人陳桂貞的宿舍僅一牆之隔。一年前,胡萊順曾利用招工、當赤腳醫生、推薦工農兵學員、調換工種為條件,要挾並調戲陳桂貞。一連兩次,被陳桂貞當眾扇過耳光,並告到浦口區革委會,結果,胡受到留黨察看一年、撤消養殖場黨支部書記職務的處分,並在區三級幹部大會上被掛牌批鬥,只因他在養魚方面有專業特長,才保留了他的場長職務。從此,他便跟陳桂貞結下怨仇。兩人進門出門,天天見面,經常相互謾罵。陳桂貞曾多次到市農林局要求調動,聲稱:“若再在這兒蹲下去,早晚不得好死。”案發當天清晨5點多鐘,有人發現他獨自一人在9號魚塘附近轉悠。

章明義連夜打電話將這一重要線索向仍在醫院的朱南作了彙報。

朱南的答覆非常乾脆:“辦案就是辦案,天王老子不認,管他是誰,只要涉嫌,就一追到底。你可以直接找胡萊順談話,瞭解並核實他案發當天的整個活動情況。”

放下電話,章明義走出養殖場臨時撥給“410”專案組辦案用的辦公室,和刑警小周來到離得不遠的場長辦公室:“胡場長,我們想了解一下你4月10日那一天的活動。”

胡萊順像是知道章明義他們要來似的,他先給兩位刑警倒了杯水,然後嘆了口氣說道:“你們大概也知道我跟陳桂貞之間的矛盾。要說我對小陳,是有一些看法,但是矛盾再深,我也不至於殺人哪!你們想,這小陳就住在我隔壁,我要害她,滿可弄到外邊去吧!誰會在自己門前殺人啊?”

章明義說:“那就請你如實地談談自己當晚的活動吧。”

聽章明義這麼一說,胡萊順有些尷尬,支支吾吾地說:“反正我沒有殺人,我為什麼要講清自己頭天晚上的活動?”

“哎,又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自己講清了,就此解脫嫌疑,我們還有許多工作指望著你的配合呢。要不然,幹嗎第一個找你談話,不就因為你是場長嘛。”

胡萊順又一次從衣兜裡摸出煙來,這回總算是點著了,他猛吸了幾口,三番五次抬起頭來,又都欲言還止,把一張臉憋得發紫。

章明義將這些全都看在眼裡,心想如果火候不到,他也不會說。便不再催促,自顧自仰靠在椅背上打起盹來。

“那天晚上我根本就沒在宿舍。”胡萊順終於開口,“我在……宋……春枝家過的夜。”他說出這句話以後,如釋重負,吁了口氣,接著往下說,“我讓她丈夫去六合買魚飼料,下午走的,當晚回不了家,我就去了她那兒睡覺。”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留黨察看一年的處分還沒有撤消,就又勾搭上別人的老婆了。章明義心中暗罵,嘴上問道:“那你一清早5點多鐘,跑到9號魚塘邊上去幹什麼?”

胡萊順驚得目瞪口呆:“你怎麼知道?”

章明義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沒有吭聲。

“9號魚塘的魚最近患了‘腮黴病’,我撒了藥,不知道效果怎麼樣,一清早,從宋春枝家溜出來,我就順路停在塘邊觀察了一會兒。”胡萊順解釋說。

“胡萊順說的這些,只要和宋春核核對一下就全清楚了。”章明義這麼想著,站起身來就往門外走。

胡萊順追出門來,悄聲求章明義:“……那件事……你千萬給我保密呀,我身上還揹著處分呢。”

“怎麼,怕人家丈夫找你算賬?這種偷雞摸狗的事還是少做,多把心思用在魚塘裡,興許還能有點作為。”章明義撂下這句話,甩手走了。

當天下午,派去和宋春枝核對情況的女刑警回來告訴章明義,胡萊順說的是實話。

排除了一號嫌疑人,章明義立即掉過頭來,研究起第二號人物。

此人叫王賓漢,是水產養殖場的木工。他跟陳桂貞一年插場當知青,在城裡時,兩人既是同學,又是鄰居,所以彼此來往比較多,漸漸談起戀愛來。王賓漢會吹口琴,而且能把兩隻口琴疊在一起吹。他喜歡打籃球,在球場上衝鋒陷陣,威風八面。他聰明好學,做的傢俱、沙發有模有樣。因此,他身邊漂亮的女孩就跟蝴蝶似的,趕都趕不走。可他偏偏挑中了陳桂貞,一往情深,非常執著。誰知,陳桂貞的父母卻竭力干涉女兒的自由戀愛,不為別的,就因為王賓漢有個親伯伯1949年隨國民黨軍隊一起逃到了臺灣。在當時,有這樣一種社會關係,他就是再努力、再優秀,也不可能招工回城、當兵入伍或是被推薦上大學。真要是一旦結了婚,這不就耽誤或斷送了女兒的前程了嗎?!陳桂貞經不住父母的苦苦央求,忍痛中斷了與王賓漢的戀愛關係。王賓漢遭此打擊,一蹶不振,抽菸、酗酒、結夥打架,幾次被區革委會的民兵押著掛牌遊街示眾。他逢人便說,是陳桂貞害了自己。好幾次喝醉酒以後,半夜哭著去敲陳桂貞的宿舍門,大喊:“我總有一天要殺了你!”

刑警們根據朱南的“四個著眼點”,在對養殖場木工及所有斧頭進行登記查驗時發現,全場25名木工以及其他會做木工活的人,共有64把斧頭,其中63把經過檢驗,一一否定,唯獨王賓漢的那把斧子下落不明,而且見過他那把斧子的人都說,那正是一把刃口10釐米的單面木工斧。為此,王賓漢構成重大嫌疑!

15日下午,章明義在距離凶殺現場不到100米的場部木工房裡找到王賓漢,他正爛醉如泥地倒在鋸沫屑堆上呼呼大睡。

章明義用力踹了他兩腳,見他毫無反應,便拽過自來水管,擰開龍頭,照著他的腦袋就噴過去。

這下王賓漢醒了,他摸著精溼的頭髮,用頹喪、茫然的目光望著章明義,突然失聲痛哭起來:“我知道你們懷疑我……可我……我怎麼會殺她?!”

章明義無動於衷地盯著他的臉,等他哭停當了,開門見山地問道:“你的斧子呢?”

“4月8日下午被人給偷了!”

“誰偷的?”章明義話一出口,就意識到自己問了句蠢話。

果然,王賓漢冷笑道:“誰偷的,我怎麼知道?若被我撞見的話,他還能偷走嗎?”

章明義被噎得夠嗆。他用腳狠狠將一團刨花踢散開去:“你4月10日晚上都幹了些什麼?”

“我獨自一個人在江邊葦叢中吹口琴……”

“吹口琴?”

“對!吹口琴!”王賓漢很不耐煩。

後來,刑警小黃在對江邊漁民的走訪中得到證實,10日晚的確有人聽到葦叢中不斷傳來悲泣的口琴聲,一直持續到後半夜。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還議論說,那是江鬼在唱歌。

章明義及時將對胡萊順和王賓漢的查證情況仔仔細細跟朱南作了彙報。

朱南在電話裡說:“王賓漢的斧子失蹤,還應該好好了解。要知道,這很有可能是凶器啊!……”話沒說完,值班護士來送藥,他不便多說,就把電話給掛了。

第二天上午,章明義又一次找到王賓漢,問道:“4月8日你丟斧子那天,發現有什麼可疑的情況嗎?”

王賓漢今天理智多了,他認真回憶了一會兒,說:“那天下午3點多鐘,我買菸回來的路上,看見一個女的用報紙包著什麼東西從木工房裡出來,往右拐彎走了,我沒有看清她的臉,但從背影上看,像是王月芬。”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不會的,王月芬一個女人家,又不會木匠活,偷斧子幹嗎?”

“王月芬?”章明義眼前浮現出第一個發現陳桂貞被害的那個姑娘的臉龐,不由地也搖了搖頭,“王月芬平常跟陳桂貞關係怎麼樣?”

“她們倆平常的關係特別好,像是一對親姐妹一樣。”王賓漢回答說。

正說著,刑警小黃來喊章明義:“章科長,朱局長來了,正找你呢。”

原來,昨天晚上朱南放下電話後,心卻怎麼也放不下。他躺在病床上,將現場勘查以及章明義多次彙報的排查情況反反覆覆地想了好幾遍,覺得水產養殖場四面環水,地理環境十分獨特,不存在流竄作案的可能性,因此既不用像前年“6·12”殺人分屍案那樣搞全市大發動,查找屍源,也沒必要像去年鐘聲強姦殺人案那樣大海撈針,千里追蹤。按說現場條件很好,可怎麼就遲遲破不了案呢?今天一大早,就悄悄地溜出醫院,來到了養殖場。

“朱局長,你怎麼又跑出來啦?”章明義在陳桂貞被害現場見到朱南時,忍不住衝他嚷道。

朱南正半蹲在那裡,專心致志地注視著陳桂貞宿舍門的插銷,像是沒有聽見章明義的叫喊,好半天才若有所思抬起頭來,對他說:“我剛才又找楊玉香仔細詢問了她與王月芬發現陳桂貞被害時的情況。她跟我說:‘當時陳桂貞宿舍的門雖然關著,但王月芬一推就開了,既沒有插,也沒有頂。女知青們都知道,陳桂貞因與場長有矛盾,一牆之隔,毗鄰而居,平常警惕性很高,只要同屋的葛翠華不在,晚上睡覺必定要插門或頂門。通常是用一隻衣架插門,用一根竹竿頂門。’我剛才進門時,注意到那隻用來插門的衣架仍然掛在門後的釘子上,用來頂門的竹竿也依舊放在門後牆角處。我按照楊玉香的說法,反覆做了幾次試驗,若從門裡面插上衣架,在門外無法撥開;若用竹竿頂門,在門外用力推,竹竿會拱曲,房門便露出縫隙,將手從縫隙伸進去,便能將竹竿撥掉,把門打開,但這樣做,地面和門上都會留下明顯的擦痕……”

朱南指給章明義看:“你看這裡,剛才我仔細地檢查了一遍,房門木插銷的兩個洞眼未見裂損和擠壓的痕跡,門背後的橫木和地面上,也未見新鮮擠壓滑擦痕跡。因此,我想楊玉香的話是合乎現場實際的。”

朱南如此精細的觀察與分析,讓具體負責現場勘查的章明義感到汗顏,因為這些細節當時並未引起他的高度重視。望著朱南那一頭白髮,章明義的欽佩之情油然而生。

朱南從地上直起腰來,拍了拍雙手,問章明義:“這說明什麼問題?”

“說明……,說明凶手在被害者睡前應該已經潛入現場。”章明義猶猶豫豫地說。

朱南糾正道:“不是‘潛入’,是進入。……這間宿舍唯一可供藏身的地方只有被害人和葛翠華兩人的單人床床下,但這兩張床下塞滿了雜物,根本無法藏身。”

“你的意思是說,凶手是被害人的熟人,以某種藉口,堂而皇之地進入現場,並沒有受到被害人的懷疑和驅逐?”章明義問道。

“對。”朱南揮動了一下手臂,“現場勘查表明,陳桂貞被害時已經脫去外衣外褲,鑽入被窩。她是在熟睡狀態下被砍殺的。根據你們的調查,陳桂貞與王賓漢中斷戀愛後,再沒有與別人談過戀愛。試想,一個未婚姑娘,當著人面脫衣褲上床,那她跟前這個熟人,應該也是……”

“女人!”章明義恍然大悟。

“對!”朱南只管順著自己的思路往下說,“而且陳桂貞熟悉這個女人,否則就不會聽憑她在自己宿舍長時間地逗留,自己則自顧自地睡著了。”

“是啊!”章明義歎服。

“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陳桂貞對她根本就沒有戒備。”這回章明義很有把握。

“對!陳桂貞對她根本就沒有戒備!但是當這個女人離開陳桂貞宿舍時,她卻沒有喊醒陳桂貞起來插門或頂門,而她應該知道陳桂貞有這樣的習慣,甚至陳桂貞有可能在臨睡前也曾這樣囑咐過她。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她卻甩手而去,可能嗎?”

“會不會她以為同屋的葛翠華一會兒會回來呢?”

“案發當天上午葛翠華出差去了無錫,大家都知道,而唯獨這個女人不知道,這種可能性有,但不大。這個我們很快可以去證實。現在我們假設她是知道葛翠華出差去無錫的,那麼當她離開陳的宿舍時,沒有喊醒陳起來插門或頂門,是有意為之還是一時疏忽?如果是有意的,其目的又是什麼?”朱南像是問章明義,又像是問自己。

朱南和章明義雙雙陷入了沉思。

良久,章明義蹦出一句:“這個女人就是凶手?!”說罷,他瞪大兩眼,緊盯著朱南的臉,就好像朱南的臉上寫著答案似的。

朱南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反過來問章明義:“陳桂貞確切的死亡時間是什麼時候?”

“根據屍斑、屍僵、膀胱積尿和胃內容消化程度綜合判斷,為當晚10點鐘左右。”對於這些,章明義耳熟能詳。

“根據你們的調查,當晚都有誰到過陳桂貞宿舍?”

“只有王月芬一個人去過。”

“她去幹什麼?”

“據她自己講,是去那裡寫學習中央文件的心得體會,準備場部辦牆報用。”

“她是什麼時候離開陳桂貞宿舍的?”

“據她自己講是當晚10點鐘左右。”章明義不禁暗暗吃驚,這一時間不正是屍檢推算出來的陳桂貞的死亡時間嗎?

朱南看了章明義一眼,繼續說道:“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天來的時候,王月芬對我們說,那天早晨,她與楊玉香為取報紙來到陳桂貞宿舍門前,一眼就看見門檻地上的血液。當楊玉香彎腰俯身細看是不是油漆時,王月芬不加思索地說:‘明明是血嘛!’”說到這裡、朱南盯著章明義說,“你在勘查時發現,陳桂貞宿舍門檻前的地上一共才只有3滴星芒狀血跡,是凶手殺人後右手提著帶血的斧子離開現場,轉身用左手關門時,從斧子上滴落下來的血跡,並不十分顯眼,若無心理準備,王月芬怎麼會一眼瞅見,並斷定那是血呢?”

章明義點著頭,沒有吭聲,用欽佩的目光注視著朱南。

朱南又說:“根據現場勘查得出的推論:凶手在砍殺陳桂貞時,衣服上、頭髮上必定沾有大量血跡,當天夜裡或第二天清晨必定要換洗衣服或清洗頭髮。你還記得嗎?我們在11日早晨詢問王月芬時,她新洗的頭髮還披在肩上,沒有完全乾透,新換的工作服上乾乾淨淨,折皺十分清晰。”

“如此說來,警犬的追蹤路線……也沒有錯嘍?”章明義不太確定地問。

“沒有錯。”朱南肯定道,“警犬追蹤時,先後兩次試圖進入女廁所,都被高鬆強行制止了。後來,警犬又試圖進入王月芬的宿舍,也被高鬆給制止了。因為在他的腦子裡,凶手不可能是女人,警犬往女廁所、女宿舍裡竄那肯定是錯了。當時我也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犯的是同樣一個錯誤:主觀主義、經驗主義。案子沒破,先把女人排除在外。”

章明義突然想起來:“剛才王賓漢對我說,4月8日曾發現王月芬悄悄去過木工房,用報紙包著什麼東西離開了。爾後他就發現自己的斧子不見了,又恰恰正是一把刃口為10釐米的單面木工斧!”

“如果我沒說錯的話,這把斧子現在正安安靜靜地躺在9號魚塘的淤泥裡呢!”朱南的話讓章明義大吃一驚。

望著章明義驚愕的神情,朱南解釋道:“這也是警犬阿克告訴我的。現場勘查時,我曾沿著阿克的追蹤路線細細地來回走過一遍。清楚地記得,阿克的第一次追蹤路線是:從現場出來,右拐彎,直奔了9號魚塘,然後自行轉回,經女廁所,回到王月芬宿舍。第二次追蹤路線是:出了現場,在王月芬宿舍門前吠叫,然後就直接上了場部職工及家屬們洗菜、洗衣服的池邊跳板。我分析,假定是王月芬行凶殺人,那她離開現場後,直接奔往9號魚塘,將凶器即王賓漢失蹤的那把斧子扔進了水中,然後在女廁所脫去沾有血跡的衣服,回到自己宿舍,當晚或第二天清晨在池邊的跳板上洗了衣服和頭髮。”

朱南的整個推理分析,有理有據,環環相扣,無懈可擊。章明義唯一感到無法解釋的是:王月芬為什麼要殺害陳桂貞?因為整個調查過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提起她們之間有什麼尖銳的矛盾衝突,恰恰相反,許多人都說她們交往甚密,無話不說,情同姐妹。

“王月芬的殺人動機是什麼?”章明義望著朱南,終於忍不住問道,“沒有深仇大恨,一個姑娘怎麼會舉起利斧殺人?而且一下接一下,竟連砍了32斧子,32斧子喲!”

“是啊,我最感到困惑的也正是這一點……”朱南沉思了好一會兒才說,“王月芬若無精神障礙,那她揮動斧頭砍殺陳桂貞就必然有因果關係。她們之間很可能有什麼潛在的、不為人知的、迅速激化的矛盾吧?按照凶殺案的一般規律,應該是這樣的。除去精神病患者,誰會無緣無故殺人呢?或許,我們還沒有找尋到這方面的線索。但我覺得,不管王月芬殺人動機如何,我們都不必再費神費力妄加猜測了,因為有一點是肯定的,這就是王月芬具備作案時間和作案條件!種種跡象一再表明,她已經構成重大作案嫌疑。眼下我們最要緊做的事情是:獲取相關的直接證據!這個工作你負責。我安排其他同志對王月芬案發期間的整個活動情況進行全面核查。哦,對了,你跟你老婆怎麼回事,來這裡幾天連個電話都不打?聽說是為了一塊什麼表?”

章明義先是愣了一下,馬上明白過來,笑著說:“咳,這婆娘,把狀告到了你這兒。沒什麼大事,回頭再說吧!”

傍晚時分,章明義在養殖場場部食堂裡找到了正就著鹹菜啃饅頭的朱南,一把拽住他就往門外跑。

朱南把嘴裡的一口饅頭嚥下去,嚷道:“你想要我的命呀,我的心臟吃不消!有什麼重大突破?”

“噯,”章明義見四下裡沒有人,便停住腳步道,“我們對王月芬宿舍及其私人物品進行了祕密搜查,發現除了她的毛線衣袖口和鞋子上有血外,枕巾上也有血跡,經我們提取化驗,與死者血型相同。”

“王月芬的鞋子上有血不奇怪,為什麼枕巾上也有?”朱南立即聯想到下午對王月芬同宿舍的女知青的調查。

據她們回憶:4月10日晚上,王月芬10點半鐘回宿舍,沒有馬上睡覺,而是端著臉盆到池邊跳板上去洗衣服。當時她們都覺得奇怪,王月芬平常膽子小,夜裡不敢獨自外出,今天怎麼敢一個人摸黑跑到池邊跳板上去洗衣服,就是洗了也沒有太陽晒,幹嗎不等明天再洗呢?第二天清晨,王月芬一改往常睡懶覺的習慣,早早起來,又跑到池邊去洗了頭。她們只是覺得她有點反常,但都沒有問,因為王月芬為人氣量短小,心胸狹窄,與人交往喜歡斤斤計較,所以平常大家都不怎麼過問她的事。

“現在看來,王月芬當晚雖然洗了沾有血跡的衣服,但卻沒有洗頭,所以,沾在頭髮上的血跡又留在了枕巾上,而晚上光線暗,她不知道自己頭上的血沾到了枕巾上,天亮後發現,立即去洗頭。……章明義他們的這次血型與指紋化驗、比對認同,意義重大,價值重大!”想到這裡,朱南向章明義下令:“立即拘捕王月芬!”

7元8角:一條人命

王月芬被帶到朱南跟前。他望著這位21歲的年輕姑娘,很難想象得出她竟是一個殺人凶手,但作為一個刑警,又不得不接受這一事實,儘管這一事實如此令人難以置信!

“我是南京市公安局副局長朱南。”他開口道,“11日早晨我們頭一回見面時,我就跟你說過,我們可能還會再找你的。不幸而言中,我們又把你請來了,知道為什麼嗎?”

“你們還想再瞭解一些有關陳桂貞的情況?”

“不!我們這次是想了解一些有關你自己的情況。”朱南語調出奇的平和,“你能跟我們談一談你10日晚上的所有活動嗎?”

王月芬抬起頭,目光慌亂地望了望朱南,抿了抿嘴脣,又埋下頭去,沉默了好長時間,一直下意識地用手反覆搓揉著身上那件工作服的衣襬。

朱南用眼角斜視著她,不再吭聲,靜靜地等待著。

好半天,王月芬才慢慢說道:“……I0日晚上7點多鐘,我到陳桂貞宿舍裡去寫學習中央文件的心得體會文章,場部要辦牆報,讓我們每個知青都要交一篇稿子。大概寫到快10點鐘吧,寫完了,我就離開了陳桂貞的宿舍。……”

“你走時,陳桂貞睡了嗎?”

“……好像沒有,她坐在床上結毛線衣。”

“你離開陳桂貞宿舍以後,直接回自己宿舍了嗎?”

“沒有,我從她宿舍出來後,上了一趟廁所,天黑,心慌,不小心將大便弄到了褲子上,一摸,又搞到了手上,當時又正好頭癢,一搔,又弄到了頭髮上。回到宿舍以後,我連忙洗了衣服,第二天一大早,又到河邊跳板上洗了頭……”

王月芬已經感到自己在案發當天的一系列反常舉動引起了別人的懷疑,就編了這麼個故事來搪塞。“想這樣就把公安人員矇騙過去,也太幼稚了!”朱南心裡這麼想著,決定用事實粉碎她的僥倖心理!

“好,王月芬,我問你,你說案發當天早晨你去陳桂貞宿舍取報紙,才走到門口,一眼就看見門前地上有血跡,是嗎?”

“是啊。”王月芬有點發懵,不知朱南為什麼突然提出這個問題。

“那麼我問你,你怎麼知道那一定是血跡,而不是油漆或別的什麼東西呢?”

“我……我……”這一錘砸下去,王月芬受到極大的震動,不知說什麼好了。

沉默片刻,朱南又說道:“我再問你,你才跨進門檻,還沒走到陳桂貞床前,怎麼就曉得她是被砍死的,而不是被刺死或砸死的呢?”

這第二錘砸下去,王月芬面色變得慘白,冷汗從額上不斷地滲出來,她完全傻了。

“說吧,你為什麼要殺害陳桂貞?!”

朱南的話音並不高,但對王月芬來說,則是重重的第三錘!她不由自主地一下子跪倒在地上,面色慘白,渾身哆嗦。她愣怔著望了朱南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審訊筆錄上留下一個令人難以置信卻又千真萬確的荒唐故事:陳桂貞與王月芬一直是好朋友,從來就沒有什麼尖銳的矛盾衝突和利害關係。今年4月2日,會計陳桂貞按有關規定扣發了王月芬上個月的病假工資7元8角。陳桂貞認為她是根據養殖場前圩隊的考勤表核發這個月工資的,況且自己跟王月芬是好朋友,一向坦坦蕩蕩,不存在什麼假公濟私、挾嫌報復之類的問題,月芬應該能夠理解自己。好朋友歸好朋友,公事歸公事。越是好朋友,就越是應該這麼辦,否則就要被別人說。因此,她覺得沒有必要向王月芬作什麼解釋。誰知王月芬卻是一個心胸狹窄的人,她認為既然兩人是好朋友,你陳桂貞就不該這麼不講交情,說扣就扣,要知道7元8角能作大半個月的伙食費呢!她越想心裡越憋氣,竟萌生了殺人惡念。4月8日,她悄悄到木工房偷了王賓漢的木工斧,並將斧子藏在陳桂貞宿舍隔壁的倉庫裡。自己是倉庫的保管員,手裡掌握著鑰匙,隨時可以去拿。她知道王賓漢與陳桂貞戀愛破裂,王曾揚言要殺陳,用王的斧子去殺陳,可在案發後把公安人員的視線引向王。4月10日下午,她聽說與陳桂貞同宿舍的女知青葛翠華去了無錫。當天晚上,她以趕寫學習心得為藉口,故意在陳桂貞宿舍里長時間滯留。10點鐘左右,陳終於忍不住瞌睡,脫衣躺下了,讓王月芬走的時間喊醒自己插門。待陳睡著後,王月芬悄悄溜到隔壁倉庫內,將早已偷藏在那兒的斧子塞在衣服內拿在手裡,重進陳的房間。藉著燈光,她見陳桂貞熟睡的樣子,一度曾想放棄行凶,但想到陳扣了自己的工資,直到今天晚上,兩人單獨相處那麼長時間,也那麼心安理得,沒有半點歉意,不覺心頭怒火重新升騰而起,終於抬起手臂,高舉起利斧,閉上兩眼,朝陳桂貞的腦袋死命砍下去。

她瘋狂地砍著,直到精疲力盡,確信陳桂貞已死為止。究竟砍了多少下,她也記不清了。她只覺得這一下一下,自己的氣倒是都出了。殺人後,她掩上房門,直奔9號魚塘,將斧子奮力擲入水中,回來的路上才發現自己身上沾有血跡,便拐進女廁所,脫下一身血汙的外衣,裹成一團抱緊,回到了自己宿舍。第二天一早,她從杭巾上發現自己頭髮上也有血,又洗了頭。……

根據王月芬的交待,朱南立即命人點上汽燈,連夜抽乾了9號魚塘的水,當眾從水底淤泥中打撈出一把刃口為10釐米的單面木工斧。經辨認,正是王賓漢遺失的那一把。斧柄與斧頭之間的縫隙中有血跡,血型與死者相同。

第二天一大早,朱南沒有打攪章明義他們這幫辦案人員的好夢,一個人來到碼頭,請胡場長將自己擺渡過去,乘上了回城裡醫院的頭班公共汽車。

公共汽車上沒幾個人。

在空空蕩蕩的車廂裡,朱南不知不覺又把這個案子從頭到尾想了一遍。當初自己根據現場分析,本案性質為尋仇報復,凶手必定與被害者有深仇大恨,否則不至於砍這麼32斧。現在看來,案件的性質沒錯,但對凶手的判斷則完全錯了。誰能想到一個女人為了區區7元8角錢,向情同姐妹的好友揮動利斧?“唉,女人的心啊,真是琢磨不透。”他合上雙眼,打起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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