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山人筆記:那晚我們看到一頭怪牛,頭頂蹲著一隻耗子,來去如風

人蔘 美文 舞馬長槍 2018-12-04

參幫放山有參幫的規矩,主客分明,客人不能插手參幫的任何事情,一切可以都擎現成的,誰也不會挑理,這種事各有各的規矩,好心反倒容易辦錯事。除了這些,放山的規矩很多,像什麼放山不打虎,老虎是山神;放山不打蛇,蛇是錢串子;抬大留小,以後挖寶;落日抬人蔘,傷須又傷根;雨天不抬參,一抬就斷根。最重要的就是,放山人的東西,外人是不許碰的,也不能跟著亂摻和。這樣也好,爺倆反而落得個輕閒,靠在大樹上抽著煙,只等著開飯。

吃過飯,老羊倌和徐青山本來要走,可是關把頭說啥也沒讓,非得留他們爺倆在這兒住一宿。

老羊倌知道關把頭是好心,山裡晚上風硬,也是擔心他們受涼,反正大晚上的也沒什麼事,關把頭又是誠意相留,老羊倌也就沒客氣,拉著徐青山鑽進了倉子裡。

木倉子搭建得很寬敞,把所有的吃的用的東西都堆在裡面後,並排還能躺下六七個人。

徐青山挨著老羊倌睡在最邊上,野外露宿根本就沒有什麼被褥,身下鋪著一張狍子皮,身上蓋著件棉襖,隨便找出件衣服墊在腦袋下權當是枕頭了。這種條件實在是有些艱苦,而在這些人眼裡,似乎根本就不值一提,嘻嘻哈哈地和衣躺下,時間不大就鼾聲四起,都進了夢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突然颳起了一陣狂風。風起得很突然,沒有任何徵兆,地上的枯枝敗葉被吹得滿天都是,水桶粗細的大樹也被吹得左搖右晃,枝葉嘩啦啦地響個不停。木房子隨著狂風“咔咔”直響,頓時把這些人都給驚醒了。

抬頭往外看了看,月亮早就看不見了,天陰得像墨汁一般,漆黑一片。藉著忽閃跳躍的火光,只能看出幾米遠,稍遠一些的地方黑得像是墨汁一樣,看著讓人透不過氣來。火堆眼看著就被大風給掀翻了,飛濺起的火花旋起五六米高。眨眼間,最後的一絲火光也消失不見了,眼前立時變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關把頭往外看了看,伸手打亮手電照了照,好在這座木倉子建得還算牢固,雖說外面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可倉子卻並沒有要坍塌的跡象,多少放下心來。他轉頭衝其他幾個人擺擺手,安慰大家別緊張,山谷裡風大,加上秋天本來風就多,沒啥大事,這倉子搭的結實,不會颳倒的。

放山人筆記:那晚我們看到一頭怪牛,頭頂蹲著一隻耗子,來去如風

外面狂風怒吼,大腿粗細的古樹被吹得搖來搖去,枝葉亂抖,發出“嗚嗚”的響聲。

幾個人睡意全無,重新躺下後不久,突然就聽到從遠處傳來一陣“哞哞”的牛吼聲,聲音低沉有力,像是悶雷一樣滾滾而來。

劉二炮晃了晃腦袋又坐了起來,豎著耳朵聽了聽,衝著關把頭的方向有些驚訝地問道:“關哥,聽著咋像是牛叫喚呢?”

趙山河衝劉二炮撇了撇嘴:“老二,你別瞎白話,這裡荒山野嶺的,方圓一百里都沒有人家,哪兒來的牛啊?我聽著好像是打雷了,會不會是要下雨,開始鬧天了?”

聽說要下雨,劉二炮趕緊抬頭看了看天。雖說外面風颳得不小,天陰得嚇人,可是怎麼看都不像是有雷雨的樣子。遠處隱約還能看到星星,只是頭頂上這一片陰雲密佈,就算是山裡氣候多變,也不可能短短几個小時就要下暴雨了,自打立秋,還沒下過幾場雨,扭頭衝趙山河“哼”了一聲:“你亂說個屁啊,下什麼雨呀下雨?你沒看還有星星呢嗎?明明就是牛叫喚,備不住是誰家的牛走丟了,跑進山裡來了吧?”

放山最怕的就是下雨。放山碰到下雨,十有八九就得打道回府,無功而返了。

因為一下雨,雨水滲進土裡,土就會發黏。而人蔘的根鬚脆細,和黏土混在一起,就算是找到參,只要一挖,根鬚很容易就弄斷,就算把整個人參連帶著黏土一起挖出來,也沒辦法把人蔘的根鬚從土裡一根根地分離出來,所以放山人都遵守著“雨天不抬參,霧天不拿棍”的規矩。人蔘的根鬚只要一斷,根本就賣不上價錢了。倘若主根斷成幾截,那這棵人蔘就廢了,和大蘿蔔也一個價了。

老羊倌見這陣風颳得突然,而且風又打著旋的亂刮,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事。但是關把頭既然這麼說了,也不好再多說別的,衝徐青山擺了擺手,擠了擠眼睛,爺倆啥話也沒說,率先又躺下了。

外面的風聲似乎越來越急,隱約中似乎可以聽到樹幹折斷的“咔吧”聲。這裡是原始森林,最細的樹也有大腿那麼粗,顯然單是颳風是不可能把大樹刮斷的。聽聲音清脆不斷,動靜越來越大,關把頭此時也有點躺不住了,一骨碌身又坐了起來,仔細聽了聽,心裡不禁一沉,今天晚上這動靜似乎和平時熊瞎子鬧夜還真有些不同。

關把頭坐起來後,其他人更躺不住了,也紛紛坐起身來,眼睛盯著外面看。

關把頭看了看大夥,扭頭問老羊倌:“老爺子,您見多識廣,常在山裡走,知道是啥動靜不?”

老羊倌搖了搖頭,說是離得太遠,山裡籠音,也聽不出是什麼動靜,說不準是什麼玩意兒,好像是什麼山牲口鬧夜。既然大家都在這擔驚受怕的也不敢睡覺,倒不如他和徐青山過去看看。

關把頭聽說老羊倌要出去,趕緊把他攔住了,覺得這種事不應該麻煩老羊倌,再怎麼說,也是客人,要去也得他們去。

老羊倌笑了笑,讓關把頭別這麼見外,放山抬參他不懂,山裡走的年頭多了,走走山路還是小菜一碟。再說他這麼大歲數了,又不是毛頭小子,分寸他自己知道,不會有什麼事的。

關把頭聽老羊倌說的也是這個理,扭頭看了看劉二炮,讓劉二炮也跟著一起去看看,人多也好有個照應。

老羊倌知道放山人仗義,關把頭也是為他們好,所以也就沒多說別的,衝徐青山和劉二炮點了點頭,三個人從狍皮褥子上爬起來,頂著大風,深一腳,淺一腳地奔著山谷深處走了過去。

放山人筆記:那晚我們看到一頭怪牛,頭頂蹲著一隻耗子,來去如風

徐青山緊緊地跟著老羊倌,眼睛警惕地盯著四周的動靜。雖說這深山老林裡也沒有什麼人煙,可是徐青山總感覺渾身有些不自在,好像黑暗中總有雙眼睛在背後盯著自己,走不出幾步就忍不住回頭看看。

一口氣走出二里地,突然就聽到山谷深處傳來一聲巨響,驚天動地,氣壓山河。彷彿山崩地陷了一般,整個山谷都跟著哆嗦了一下。巨響過後,山谷中一剎那就陷入了死寂中,不僅風消了,就連蟲兒都不叫了,偌大的山谷,鴉雀無聲,靜得詭異。

好半天后,劉二炮舔了舔嘴脣,神色慌張地問老羊倌,出了什麼事,是不是山塌了,還是地震了,動靜也太大了。

老羊倌搖了搖頭,告訴劉二炮,根本不是什麼山崩地裂的聲音,而是什麼東西的吼叫聲。只是聲音太大,他也沒聽出來到底是什麼東西,不過既然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估計塊頭肯定不會太小。聽動靜,似乎離這裡也不遠了。

不僅劉二炮,就連徐青山都感覺有些驚訝,剛才的巨響撼天動地,真要是什麼山牲口的叫聲,那這玩意兒恐怕不太好惹,這叫聲比打雷都響,肯定不是善類。

耐心等了好一陣,前面始終靜悄悄地,再也沒有什麼動靜了。

這裡正是兩山之間的低凹處,左右兩側都是高聳入雲的大山,在山腳下形成這道蜿蜒的山谷,大致為南北走向,寬有二十餘米,谷底植被茂密,古木成森。山谷裡面此時寂若死灰,一絲風也沒有,走進林子後,裡面更是悶熱異常。看著地上到處可見的野獸足跡,老羊倌也裡也有些發慌,堅持又往前走了一段,見林子裡的古樹越走越粗,越來越密了,老羊倌也不敢再往裡面深走了,叫住徐青山和劉二炮,準備打道回府。

放山人筆記:那晚我們看到一頭怪牛,頭頂蹲著一隻耗子,來去如風

突然就聽到一陣“噼裡啪啦”樹枝折斷的聲音,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從森林裡跑了出來。嚇得幾個人趕緊低下頭,將身形隱在灌木叢後,連大氣都不敢出,死死地盯著對面。

樹枝折斷的聲音此起彼伏,就像是用蠻力撅斷骨頭似的,咔吧直響,一聲聲極為刺耳,聽著讓人毛骨悚然。隨著聲音越來越大,好半天,對面的樹林裡終於出現了個黑影。朦朦朧朧中也看不清細節,只覺得看外形像是一頭牛。腦袋上的兩隻犄角筆直衝天,足有一尺多長,一邊走著,一邊不停地甩著尾巴。

劉二炮看了兩眼,忍不住笑了,衝老羊倌“哎”了兩聲,然後撇了撇嘴:“老爺子,別一驚一乍了,那不就是頭牛嘛!”

他這一說話,老羊倌腦袋都開始“嗡嗡”了,連擠眼睛帶打手勢,讓他趕緊閉嘴,但是還是晚了。那頭牛顯然聽到了這邊的動靜,腦袋一低,犄角衝前,奔著他們的方向就衝了過來。四蹄刨地,風聲滾滾,速度奇快,眨眼間就衝出了十幾米遠。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幾個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回看得更清楚了,可以確定不是頭牛,或者說不是普通的牛。雖說外形相似,但是明顯和牛有很大的區別。柳筐大小的腦袋是雪白色的,糧囤子大小的身子卻是黑色的,黑白相襯,對比十分明顯。那頭牛的頭頂正中好像長了個瘤子似得,鼓著一個大包。最讓人感覺奇怪的是,它的兩隻眼睛竟然一大一小,大的如銅鈴,小的卻只有蠶豆大小,乍一看就像是長了一隻眼睛似的,看著瘮人,又有些可笑。

等到這頭怪牛衝到更近一些後才發現,頭頂上那哪裡是什麼肉瘤子,分明就是一隻大耗子。巴掌大的一隻白毛大耗子鼓著腮幫子端坐在牛頭上,正搖頭晃腦地衝著這幾個人瞪著眼睛,情形說不出來的詭異。

眼見著這頭怪牛衝到了近前,老羊倌也來不及多說別的,趕緊大吼了幾聲,招呼徐青山和劉二炮快點兒往山上跑。

徐青山和劉二炮的目力根本比不了老羊倌,還沒等看出來怎麼回事呢,就聽到老羊倌一陣大喊,意識到事情不妙,也顧不上再細看了,跟著老羊倌撒腿就往山坡上狂奔。

放山人筆記:那晚我們看到一頭怪牛,頭頂蹲著一隻耗子,來去如風

腳底下藤蔓交錯,別說晚上,就算是白天,跑起來也十分困難。果然沒跑出去幾步遠,劉二炮腳下一拌,“撲通”一聲就摔了個跟頭。趴在地上回頭看了一眼那頭怪牛,身體一怔,愣住不動了,隨即轉過身跪在地上朝著那頭怪牛竟然叩起頭來。

徐青山差點沒氣背過氣去,不知道劉二炮發的是什麼神經,衝他一陣大吼,讓他趕緊起來,這工夫求爺爺告奶奶都沒有用,逃命要緊。

劉二炮回頭看了一眼徐青山,指了指那頭牛說:“徐老弟,不用跑了!那是山神爺,你沒看上面還馱著他的小媳婦呢嗎?”

山神爺?小媳婦?

徐青山頓時就愣了,不知道劉二炮說的是什麼鬼話,扭頭看了看老羊倌。

老羊倌也來不及解釋,衝劉二炮撅起的屁股就踢了一腳,大吼道:“劉二炮,你要是再不跑,小命就沒了!”

劉二炮被老羊倌踢了一腳,多少清醒了許多,眼見那頭怪牛晃晃悠悠地奔著自己衝了過來,鼻息如雷,氣勢駭人,心裡一陣緊張。聞著那股嗆人的羶味越來越濃,也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兒。

這頭怪牛所經過的地方,剛剛還是枝繁葉茂,綠草茵茵,眨眼間,就像是被一場大火燒過了一樣,草木皆枯,生氣全無,顯然不太正常。這麼一耽誤,那頭怪牛也差不多衝到了近前,眾人就感覺像是被關進了火爐子裡一樣,裸露在外的皮膚瞬間就被燙起了一片豆粒般大小的水泡,嗓子眼都像是著了火似的,口渴難忍,不由得一陣眩暈。

老羊倌勉強支撐著沒有倒下,張著嘴也說不出來話了,趕緊連連擺手,朝著山坡上比劃了一下,帶頭往山坡上跑了過去。

情勢危急,誰也顧不上誰了,都咬緊了牙,強打起精神,手刨腳蹬地奔著山坡上猛跑。跑出沒有幾步遠,就感覺胸膛發悶,有點喘不上來氣,全身熱汗淋漓,像是脫了力一般,使不上勁,雖說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不用猜也能想得到,肯定與那頭怪牛脫不了干係。

馱著大耗子的那頭怪牛並沒有跟隨這些人上山,而是沿著山谷往南跑了下去。一路上吼聲連連,草枯樹斷,聲勢極為駭人。

老羊倌的臉緊貼著地面,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直到感覺周圍的熱浪消退下去了,這才小心地把腦袋從草叢裡拔了出來,見徐青山撅著屁股還在旁邊趴著呢,趕緊捅了他一把,把徐青山也叫了起來。

爺倆挽起袖子看了看,簡直是慘不忍睹。胳膊上豆大的水泡一個挨著一個,起了一大片,火燎燎地疼得鑽心,強忍著痛,咬緊牙關仔細地又檢查了一番,好在除了皮膚被燙傷,起了不少的水泡以外,並沒有什麼別的傷,總算是放下心來。

老羊倌從包裡掏出只小瓶子看了看,擰開蓋子,把裡面的獾油用手指弄出一些,又把瓶子遞給了徐青山,讓徐青山也往身上抹抹,這種東西治燙傷很管用,抹上就消腫不疼了。爺倆正往身上抹著,突然老羊倌看了看左右,趕緊問徐青山有沒有看到劉二炮。

徐青山這才發現劉二炮竟然不見了,左右看了看,晃了晃腦袋。剛才一陣猛跑,慌不擇路,根本也顧不上別的,隱約聽劉二炮嘴裡唸叨著什麼“小媳婦”啥的,再以後就不知道了。

老羊倌氣得拍了一把大腿,長嘆了一口氣,一個勁兒地罵劉二炮財迷心竅。

放山人筆記:那晚我們看到一頭怪牛,頭頂蹲著一隻耗子,來去如風

徐青山有些不解,就問老羊倌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羊倌哼了一聲,告訴徐青山,那劉二炮肯定是攆那頭怪牛去了。

說起放山,確實有些辛苦,一天到晚,也看不到別人,四周除了山就是山,除了樹就是樹,時間長了肯定膩味,也就免不了想家。有媳婦的想媳婦,沒有媳婦的也想媳婦。夜裡睡得正香時,耗子有時就會爬到身上,迷迷糊糊時,就誤以為是媳婦在摸著自己,多少也能解些悶,所以都叫它為“小媳婦”。

平時就算是耗子爬進倉子吃米嗑衣服,誰也不會生氣,也不會打它。反而認為,它咬誰的衣服,是和誰有交情,這種說法自古就有,成了山規,誰也不會違背。為啥對耗子這麼情有獨鍾,這個誰也說不清楚,估計十有八九與耗子吃人蔘籽有關。因為耗子吃完人蔘籽後再拉出來,拉到哪兒,哪兒就能長出參苗,也算是個種參能手,把它當成放山人的吉祥物也不足為過。估計是劉二炮也看到了那頭怪牛腦袋上的那隻耗子,覺得那隻耗子不簡單,不是普通的小媳婦,這才豁出命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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