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川:小時代裡的詩意突圍丨實力詩人訪談

詩歌 文學 政治 小時代 中國詩歌網 2017-04-13
劉川:小時代裡的詩意突圍丨實力詩人訪談

劉川,1975年生。16歲開始發表作品。已出版詩集《拯救火車》《大街上》《打狗棒》等多部。曾獲人民文學獎、徐志摩詩歌獎、遼寧文學獎等詩歌獎項。現居瀋陽,某詩歌雜誌執行主編。

劉川的寫作也是應了詩歌寫作的大勢。而且當下文化的大態勢就是混搭和出位。混搭就是把各種不相干的事物色彩糅合在一起,出位就是偏離傳統和主導。劉川的混搭就是把不相關的事物用比喻弄到一起,以產生一種大吃一驚的效果;出位就是努力把詩歌寫成不像教科書上定義的詩歌,以此拓寬詩歌的疆域,增加詩歌的衝擊力,和延長詩歌的生命力。

——李犁

我們可以看出劉川的反智詩歌是一種更加深刻、更加與時俱進的口語詩,它深刻反映著作者的當代性意識,其思想性和創新性是不可否定的,但是因為它的語言外衣是口語的,再加上創作手法是荒誕的,因此不少詩人和編輯沒有對其進行深刻地解讀,沒有將其與第三代詩歌進行清晰地對比,往往對其嗤之以鼻,不屑一顧,這顯然是中國詩壇的一大損失。而且隨著當代詩壇程式化和概念化寫作的盛行,富有創新和思想內涵的作品的生成空間被日益縮減,希望劉川詩歌的存在不要成為中國詩壇的一種異類,甚至是不可再生的異類。

——彭勳

在一個文化臃腫精神瘦弱的年代,反擊假大空的精英話語複製,拒絕口語族的唾液式表達,讓劉川佔據了極具感召力和說服力的靈魂蠻荒地帶去開疆拓土,載植出令人賞心悅目脫胎換骨的心靈植被,從而以不妥協的生命光譜與人性之詩淨化和洗禮了我們的感覺世界。

——劉恩波、張劍

1、花語:“讀我國一/著名(國寶級)抒情詩人的詩集/我把每頁上的/‘ 啊 ’/ 都改成了/‘ 呸 ’/ 結果都是這樣的// 呸!大地/呸!太陽/呸!黃金般的稻穀/ 呸!海洋/ 呸!母親/ 呸!滾動的車輪//改完整本詩集/ 改完整本詩集/爽死我了”,這是你的詩作《我知道這樣做不對,但還是做了》,說實話,讀完整首詩,我沒穩住笑,很大聲,完全沒有顧慮辦公室還有別人!真的很過癮,很爽,反諷的意味很濃,不笑不性情。我個人認為在詩中體現真實、誠懇、張力、陌生化語境、發現,意外和驚喜都還不夠,將詩寫到有趣,也是一種境界,這一點,你是否認同?

劉川:說實話,我不是一個幽默的人。甚至相反,我這個人刻板無趣。對於詩歌而言,可能大家讀到我詩中所謂的“笑點”恰恰是我太認真、太較勁的結果——對那些習慣性麻木或群體無意識,我居然要反抗一下子,夠無趣的。對於“反諷”,我當然常用。但我寧願把它當成一種批判的態度、一種思考的方向與還原理性的方式,而不是詩歌手法。當下的寫作,反諷之法用得較多,現代/後現代主義的主要手法之一。但如果只建立在“解構”本身,還是不夠的,“解構”與“建構”形式不同,而本質應該是一回事:去除虛偽與遮蔽,對澄明詩意之還原。當然,這個高度我達不到,我的“解構”最多企及了“真”或不偽,正如你所言的真實、誠懇。

2、花語:最早寫詩緣於何年?最初受誰影響最深?“劉川手術刀一樣精準和鋒利的詩句,讓一些喜歡他的讀者既欣賞又懼怕,他總是一語中的,直指現象後面的本質和真相,直指常人逃避和無法面對的那部分現實。”這是詩人樊康琴對你的評,如何理解?

劉川:我寫詩始於1991年,16歲,當年在《星星》《大河》兩本詩刊同時發表處女作。最初的寫作自話自說,閱讀比較雜,難說受誰影響最深。

謝謝詩人樊康琴的評論。現代社會以科學主義為基本信仰。而從現實來看,為何現代人獲得的科學越多,反而越“迷信”越迷茫空虛呢?當然一是因為科學的“遮蔽”,獲得某一科學認知,就會以之為當然正確、以之為絕對標準,依賴科學從而拒絕懷疑,失去思考與判斷力。二是因為一味追求絕對科學、“物”的實證主義,而失去了思、失去哲學,連最基本的科學倫理都不能保證;過分推崇科學主義而放逐人文精神,迷信於可見可感的物質、財富、感官體驗等等,人只會丟棄心靈、活在體表。我不反對科學的進步。但以資本、權力、現世主義為人存在的標準,我深惡痛絕。我的詩,基本在這個批判點上對荒誕“現實”開刀,不原諒、不容忍人類在物化潮流裡的自我放逐。

劉川:小時代裡的詩意突圍丨實力詩人訪談

3、花語:如此說,你認為詩歌是解決現實問題的?

劉川:當然不是,儘管詩歌可能會有這樣的作用,但詩歌的工具化是值得警惕的。簡單的人道主義關懷是不足取的。比如對農民工或弱勢群體困境的關注,就具體詩歌創作而言,大家往往處理成極其簡單的政治形態的呼籲與救助,詩歌如此單一的工具化,是我不喜歡的。我一直批評所謂的“草根主義”。我希望詩歌是一個大視野(在哲學的高度)、小入口(在人性的細部),兩者的融合。詩歌更應該關注的是複雜的“人性政治”。

4、花語:“即興式的活潑想象使劉川的詩更加體現遊戲性”,有人這樣形容你,怎麼理解遊戲性?

劉川:詩人不過就是漫長曆史時空裡的一個獨行者,詩歌不過就是一個幫人類更有存在感和存在美感的“遊戲”。我一直告誡自己,儘管要尊重其他詩人,但詩人真的沒有什麼了不起,不可自我聖化、出離人群。我作品裡的遊戲性,根源在此。做一個普通人。打醬油歸來,實實在在寫一首詩,何不開心一些。即興式的活潑想象,恰恰是因為我願意“放下”所謂的修辭,追求真心本性時自己會更舒服。

5、花語:在我看來,口語詩是非常難的。不僅僅是說句話,將其分行排列。如果分行的文字沒有“意味”,在我看來就是廢話。曾有人說你是“口語詩人”,你怎麼看待這一稱呼,在你看來,何為好的口語詩?

劉川:何為好的口語詩?何為好的詩?當然沒有絕對標準。第三代詩歌運動以來,詩人的人本精神、個體的獨立意識不斷覺醒,個性化、個體化語言的詩寫運用乃是常態。運用口語,當然可以。詩人迴歸自我、迴歸生活的道路當然不止一種,但語言自覺,可能是其中最簡潔、最便捷的。近年,口語詩或被廣泛推崇、或被集體剿伐,目我為“口水詩人”者也大有人在,但我置身事外,很少表態。我不想在語言形態的討論上浪費時間。我希望多一些對文本本身的研究、批判與思考。一首詩的生成,其實乃是社會鏡像。從詩裡,需要看到社會在變。抱著古老標準的尺子,很難準確地給今天的藝術量體裁衣。

不說“標準”。僅說我個人喜歡的詩,比如:具有豐富人性的詩,充分體現活潑創造力的詩,具有理想主義(或者神性)的詩,等等,多元、多極,很難一語蔽之。不過反過來說倒好辦:思想、情感、藝術,這三者是任何藝術品創作都不應該放棄的。道不離器,器中有道。藝術是手法,思想與情感是內核。三者兼有的作品,當然是最好的作品。

劉川:小時代裡的詩意突圍丨實力詩人訪談

6、花語:身為詩歌雜誌的主編,當你收到作品不好、又很執著、又反覆和你套近乎的作者,怎麼辦?

劉川:具有發表夢想的人當然很多,不妨適當開一小小綠燈。對某個人的一生有一點點用,也是功德。雜誌是公眾服務平臺,不是主編個人喜好的空間,希望儘量可以容忍和幫助更多人。當然,首要原則是服務寫出了好詩的人。

7、花語:“他是我第一個正面接觸的詩人/戴著帽子,說話很輕/一整天坐在那裡翻稿子/我沒看到他的平靜/這應該是一個只有詩歌的上午/ 9層高樓,陽光射不進來 或者射在我們都不知道的地方/很多可能。比如對生活的沉默/比如他對面/正坐著一個含而不露的人”,這是一個名叫“水中流淚”的網友寫給你的一首詩,實話實說,寫得不錯!按照詩中的形容,你是一個很喜歡安靜又非常敬業的人,你覺著自己是怎樣一個人?

劉川:我簡單、胸無城府、不設防線;孤獨,敏感;時刻有壓力感,很少有放鬆的狀態;略帶偏執(但不自戀),不論做什麼,都會一直做下去。

8、花語:你經常研讀佛經,最忌諱的是什麼,修習禪宗的意義何在?

劉川:我個人最忌諱迷信,不止是對宗法教條的迷信,還有對神通(神蹟)或“大師”的無條件屈從。慈悲、無我的基礎是自明。不能自明,盲目屈從就是奴性的依附。修習禪宗的意義在於,尋找真我、認識真我、破除“無明”(對現象界的迷信與執著)。

劉川:小時代裡的詩意突圍丨實力詩人訪談

9、花語:有些人的詩歌來自本身的生活,有些來自閱讀。在你看來,來自切身的體驗是否更重要?詩人是否也需要體驗各種不同的生活?

劉川:書本,提供間接經驗;人生,提供直接經驗。都必不可少。關鍵在於,如何提純、昇華、反思、有效利用這些經驗,而不被其綁架,比如,我一個朋友生在農村,就一輩子寫農業詩、鄉土詩;另一個詩友,被強拆了房子,所有的詩裡就充滿怨懟。經驗、體驗,只是支撐詩的基本元素,不是本質。相對而言,正確的價值取向、判斷能力、審美觀與創作觀,可能是當今詩人們最迫切需要的。

人生苦短,他者的不同生活,我就不體驗了。平淡平凡中,暗藏生機,總有發現。發現,才會有詩。其他詩人我不知道,目前我這份庸常的生活已足夠我寫一輩子的了。

10、花語:“劉川詩決不與人同,而具鮮明的個性。劉川說自己是:“玩詩” ,我看他是認真的,他以自己獨立獨行的表現方式,以詩的良知書寫現實。劉川是我們這個時代一位獨立行走的詩人。我們的時代需要劉川這樣的詩人。”,這是一個叫未凡的人,給你寫得評,你怎麼看待他的話,又怎麼看待“玩詩”?

劉川:謝謝未凡先生厚愛。“玩詩”並不是說對詩的褻瀆,而是對“高大上”話語權操控形態的挑戰。挑戰的不是詩歌本身的嚴肅性,而是努力通過人性化的方式給詩鬆綁。恢復詩的彈性與質感。詩,是人間之物。詩因人的存在而存在。

11、花語:你最推崇的詩人有哪些?當下中國有詩歌大師嗎?或者會不會產生大師?

劉川:近期我推崇李白,一個大雅大俗的“二貨”、此人身上俗肉與仙骨兼而有之;再者,王維,東方式的詩歌智慧;第三個,孔子,是他讓我知道秉持理想、孜孜以行,這本身就是詩意。我喜歡的當代詩人較多,但都稱不上大師。這是一個毀掉大師的時代。當下中國所謂的“大師”,不過是些大名聲之人或騙子。

劉川:小時代裡的詩意突圍丨實力詩人訪談

12、花語:請形容一個你的故鄉和成長經歷。

劉川:目前,我的故鄉,是一盞檯燈下,夜半的三尺清光。我全部的心神灌注其中,得以煉化,變得寧靜。迴歸城鎮化過程中烏煙瘴氣的泥土之鄉,不如迴歸自己。如果要談成長經歷,此處省略三十萬字;或者去問任何一箇中國轉型期從農村出來的同齡人。

13、花語:是否喜歡旅行,有最喜歡的地方嗎,為什麼?

劉川:不太喜歡旅行,我是典型的“宅男”。偶爾喜歡清風徐來之時,獨自登上小山之頂。約略見些狗屎雞糞也無妨,出離了人間,又離人間不遠。用這種若即若離的角度看自己、看社會,乃至寫作。不高高在上,卻傲骨暗增。小山之頂,去我俗氣,給我補鈣。

14、花語:看你近來研讀、學寫傳統詩詞,為何?

劉川:傳統詩詞、現代詩,都只是一種話語方式而已,詩的本質沒有區別。只要能夠有效表達詩意,不妨手持兩筆,左右開弓。傳統詩詞的“構詩”方式頗為好玩,但過分追求形式的律化(尤其是唐以後的律詩形態)可能是導致詩詞面對新時代、新語境陷入失語狀態的根本原因。詩是活的,要在詩意本身下功夫才對。詩是源,也是流,更是脈。岸雖百變,水隨之而轉。一味舍水求岸者,村翁牧豎亦不如也。

15、花語:如何看待自媒體時代,微信的傳播效應?對於迅速竄紅的餘秀華,你怎麼看?

劉川:一、自媒體方便詩歌傳播、促進大眾寫作,自不必言。但基於朋友圈而產生的詩歌交流與評價,須警惕圈子化、社交化。二、閱讀的短時性,更適合淺閱讀與短閱讀,往往膚淺的小抒情之作點擊量轉發量較大,真正深刻或獨有探索之作或長詩難出家門,形成傳播壁壘;三、尤其成長中的詩人,警惕點擊率或點贊率帶來的表面熱度,手機寫作導致心浮氣躁的人更多了。四、大家都在免費閱讀,詩人辛苦卓越的創作勞動,誰來買單?

餘秀華現象被消費得過多了,需要看的是她的詩,是好是壞。若除去詩看人或看熱鬧,不如看蒼井空或波多野結衣。

劉川:小時代裡的詩意突圍丨實力詩人訪談

16、花語:談談近期的創作打算?

劉川:1、系統、全面地補課,通讀古今中外的經典詩作。大量刪去過去不滿意的作品,放下功利心,給自己做減法。2、進行多種方式的寫作嘗試,儘量從當下寫作集體潮流中跳開一下,尋找一些異質的東西。3、追求更質樸、更自然、更祛除染汙接近兒童的表達,尋找“詩無邪”的赤子狀態。

17、花語:如何看待當代詩壇?

劉川:事實上,自“朦朧詩”始,就有兩個“詩壇”存在,一個是官方體系(官刊、作協、學院),一個是民間場子。官方體系更類似於行政附屬物或職業飯碗,掌握巨大資源卻沒有更好地展現創作實績,需要深刻地“去行政化” 、尊重藝術規律、貼近創作現場,從而大有作為。而民間的評價體系泥沙俱存、魚龍混雜,拉幫結派、互立山頭,江湖氣太濃,像個超級市場,則需要展開客觀、有效的學理討論爭鳴,激發詩壇的清明、理性與激情。總體來看,當代詩已不再有所謂的主流寫作,各行其道,各有一極。這正是詩壇應該有的格局,但仍需警惕詩的平面化、垃圾化、無意義化。在大眾寫作的潮流裡,不要丟棄美學理想和經典追求。

18、花語:如何看待近年各種各樣、層出不窮的詩歌節與詩歌大獎?

劉川:這是一個營銷時代。設立詩歌節或詩歌獎項的地區或人頭,鮮有純粹詩歌目的的。或為地方宣傳旅遊、謳歌政績,或是某暴發戶捐資助善、買個“功德牌位”,還有人造聲勢拉大旗立山頭,等等。充滿功利色彩。純粹的詩歌獎,也有,但很少。詩歌節、詩歌獎努力藉助新聞營銷手段擴大影響,實在是雙刃劍,宣傳了寂寞久矣的詩歌,但也讓詩人更加浮躁、詩歌學術更加泡沫。但反過來想,詩歌也需要“與時俱進”,根本就沒有“封閉”得了的罈子,在世俗化、市場化的潮流裡,詩歌小生態難以避免大生態的影響。如何善用其勢而推舉好詩、好詩人,可能需要大家多動動心思。

19、花語:在你眼中,何為好女人?

劉川:最喜歡這個問題,在我眼裡,沒有壞女人。她們既是女性,又是母性。偉大的女性,永遠引領我們向上。詩不僅需要“日神”精神,也需要“酒神”精神。詩不止追求存在的“澄明”之境;當然也應該有對人性“混沌”的呈現與表達,我覺得這是母性的體現。

【實力詩人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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