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對話博世設計團隊：車載HMI越來越像手機 物理按鍵不會被完全淘汰'

主機廠正在讓大量互聯網應用上車，這是“互聯網汽車”、“智能汽車”等概念出現後的一大趨勢。不過，雷鋒網新智駕注意到，人們在車內打開一些移動應用後，有時難免會感到突兀。比如，你會對著車載大屏刷抖音嗎？又或者，你會用車機打一把和平精英嗎？

毫無疑問，智能手機的爆發讓人們從PC時代解放出來。智能汽車同樣是一次變革，但由於汽車場景的特殊性，它絕不會完全走一條老路。這就對車內的軟硬件以及人機交互方式（HMI）提出新的命題。

近日，雷鋒網新智駕與博世的設計團隊進行了一次交流，從Tier 1的視角看當前汽車HMI技術的發展變化和未來方向。

在博世方面看來，主機廠正在越來越注重車載產品的用戶體驗，一些領先的汽車品牌甚至會花很多錢去尋找設計公司。而且，無論從功能、交互和視覺看，車載HMI都越來越向手機趨近。但在這一過程中，確實也可以發現，部分車機的HMI體驗一致性並不成熟。

提及自動駕駛對汽車HMI的影響，博世方面也表示，前者並不會取代HMI技術，反而促進它更好地發展。

原因是，汽車在未來不僅是出行工具，還會是第三生活空間。屆時，用戶關注的焦點會從一個簡單的出行基本需求，拓展到如何在第三生活空間中享受出行時光。而隨著需求的越來越多，比如社交、娛樂、工作、生活服務等，這就需要和機器有一個交互方式。

當然，技術的演進並不是完全顛覆式的。這體現在，一些重要的物理按鍵並不會完全消失，而且會在緊急關頭幫助人們去控制汽車。

以下為對話內容，雷鋒網新智駕在不改變原意基礎上做了一定刪減：

問：博世的HMI設計流程是怎樣的？

答：主要分兩種情況：一是客戶項目。客戶在提供給我們材料時，會把主要的交互和視覺風格方案確定好提供給我們，然後由我們做後期工作。另一種是博世內部的前沿調研和概念設計，通常會經歷市場調研、用戶調研、體驗調查、用戶體驗調查等流程嗎，逐步迭代產品。

問：你們主要整合Tier 2的技術，然後提供給主機廠嗎？

答：如果是客戶項目，當客戶有能力做交互設計方案時，相當於客戶向博世直供技術。當客戶有思路但無法自己做交互設計方案，就會選擇外包的方式，將設計工作交給行業內的設計公司。

一般來說，主機廠內部有自己的交互設計團隊，但主要工作還是會交給外包公司去做，因為整個設計方案中有一部分用戶調研工作，主機廠是無法把所有工作完成的。

目前，博世的主要工作是整合所有的HMI技術，然後去和車裡的內飾、整車環境進行適配。另外，我們也在做前瞻研究，目的是儲備將來為客戶項目提供服務的能力，以及引領技術研發趨勢。

語音觸控是主流

問：你們從什麼時間察覺到車企對於HMI技術的需求開始爆發？

答：大概從2011年起，需求逐漸多起來。此前主流的屏還是以小屏的收音機為主，後來開始出現越來越多的大屏，交互方式也越來越豐富，從一開始的物理按鍵、觸摸屏、電阻屏一路發展到電容屏，再到後的語音交互等，車廠的投入也越來越多。我覺得可以參照手機的發展過程，當安卓佔較大的市場份額時，車企對HMI的要求也開始爆發了。

問：車機和手機還是有可以互相映照的地方。那麼，現在市場上的HMI技術路線可以分為哪幾類？

答：對於博世來說，從模塊集成的維度進行區分，主要有三種方式：

第一種：Tier 1自己做。比如，一家技術能力較強的合資廠商給我們的項目中，其中一部分原生的APP由Tier 1做。

第二種：有一些應用比如高德導航，我們可能會直接和Tier 2合作，讓它們把整個地圖引擎或者語音引擎集成進來，應用開發部分它們負責。博世作為Tier 1負責把這些技術集成進來。

第三種：車廠和Tier 1合作開發。有些車廠會指定獨立的合資公司與博世合作開發安卓應用。

第四種：一些手機生態上面的功能。可以通過互聯技術，把這些HMI的應用投到汽車上面去。

將來，Tier 1 承接的項目主要有兩類：一是車廠把整個項目交給Tier 1，讓它成為整個產品的Tier 1。二是在一些硬件上做Tier 1，但是軟件方面可能是Tier 2，由客戶負責整個軟件的集成。

現在，車廠的能力越來越多，它們也想做平臺化的工作，所以它們有可能會和第三方公司或者合資成立公司去做一些生態的搭建。

對於一套HMI方案來說，一些交互方式可能會有所提升，但是顏色、配飾的部分卻是可以有一定保留的。所以，車企會在HMI領域進行持續性的研究，盡最大努力去打磨一套帶有車廠個性化特點的產品。

問：這是不是意味著，車企希望在今後的HMI技術研發中佔據主導地位，或希望自己的話語權相對更強一些？

答：對，現在的國內外車廠都一樣，他們非常注重用戶體驗，希望提供給用戶一種持續、優質的使用體驗。每家公司的戰略、交互風格、投放車輛都不相同，原因是希望走不同的路線塑造品牌。

問：整體看，汽車HMI技術現在處於什麼階段？

答：其實在不同的階段，技術都是相對比較成熟的。但是一定會有新科技出現，導致某些體驗不是很成熟，這是一個不斷持續完善的過程。

問：現在的HMI交互方式主要有哪些？

答：主要有觸控、語音和手勢等。其中，觸控和語音是最主要的，硬按鍵和手勢是輔助的。但是，現在還有一些新的交互方式，比如面部識別、瞳孔和腦波，腦波的交互方式比較新穎，有一些車廠在做相關的概念設計。

我們要強調的是，物理按鍵在將來是不太可能被淘汰掉的。雖然現在都在講大屏。比如在車內放一塊大屏，看上去很酷炫。但是，即便將來有這麼多的大屏或語音交互技術等，仍然需要物理按鍵。我們做了很多內部調查和市場調查後發現，物理按鍵這些傳統的產品，在車內仍然會被經常用到。

雖然很多車廠和互聯網產品正在減少物理按鍵的設計，但是它還仍然會長期存在。未來的交互技術趨勢應該是多種並存。因為我們在調查中發現，從用戶對於安全性考量維度來講，用戶還是想希望物理按鍵存在，比如，車機突然死機的時候，用戶需要有一個按鈕可以啟動預案。

另外，隨著語音交互技術越來越成熟，很多車廠開始把汽車作為第三空間，開始研究虛擬管家或者虛擬對象。在這種設定中，用戶可以把車視為一個虛擬的人，通過交互做很多事。

問：提供HMI技術方案對於供應商來說是主要盈利方式嗎？

答：這不是博世的主要盈利業務。其實，傳統的Tier 1主要以提供硬件產品為主，軟件收入很多時候會被其他業務平攤。一般來說，傳統Tier 1不可能去賣技術，更不可能僅僅只賣給車廠一套解決方案。

一些互聯網企業可能會出售一些軟件解決方案，他們原來就是軟件公司，所以會更多的從軟件的角度提供相關的解決方案。

車廠和傳統Tier 1要做的就是整合和集成，把硬件、軟件進行集成，做好質量體系的把控。

問：對於博世來說，你們提供的HMI技術是要嵌入到整個硬件體系中嗎？

答：是的。從車機的發展方向看，以後的產品不會一次性交付，Tier 1提供給車廠的HMI技術方案也不是一次性的。它們會不斷升級，有一個迭代的過程。對於Tier 1、Tier 2這樣的HMI供應商來說，可能會產生一部分升級收入。

向手機靠近

問：不同主機廠對HMI的需求有什麼區別嗎？

答：先說一下共同點，在交互設計的風格上，各大主機廠的總體需求是差不多的，會更加註重車載產品的用戶體驗。另外，車載HMI越來越向手機靠近，無論是功能、交互和視覺，都和手機的技術越來越趨近。

此外，博世目前非常注重IoT，無論是智能家居還是車裡面的一些DMS系統等，這些都屬於萬物互聯的領域。而且，我們更加強調第三生活空間的打造，將汽車內飾、交互方式做得更加智能化，讓車內體驗更加舒適。最後，很多主機廠也有內容服務的需求。

問：內容服務主要有哪些？

答：在車上，系統會收集用戶習慣的數據，基於這些數據，可以為用戶提供更好的服務。比如，向用戶推送他平時常用的服務，如果他經常訂餐館，系統可以推送和用戶口味相符的餐館。

問：與外資或者合資品牌相比，自主品牌對HMI的需求會更強烈嗎？

答：我們認為，許多國內車廠對HMI的需求強烈度超過了外資或合資品牌。一些互聯網或者手機上出現的應用，自主品牌可能隨時需要加到車上，國內車廠對功能的要求變更非常快，變更內容也非常多。

中國互聯網比歐洲發展得迅速，在中國，很多互聯網或手機上的體驗遠遠超過了歐洲。所以，國內車廠接觸到比較新的事物後，會希望在車機上體現出來，要更多的功能加進去。

問：你們和主機廠的合作流程是怎樣的？

答：目前，客戶項目大部分是由客戶來主導HMI交互體驗的。車廠現在也講究平臺化，一整套平臺中會包括下一代的HMI，車廠會有自己的規劃。另外，他們在HMI設計之初會和我們的HMI團隊進行溝通。如果我們提出了一些很好的建議，他們也會採納。

問：當一套HMI方案應用到前裝量產車時，車企會有一些標準嗎？

答：無論什麼產品，首先博世會非常注重安全和質量，對質量的把控會非常嚴格。另外，有很多因素是主機廠會考慮的，它們會希望我們的HMI技術與車輛有深度的融合，更加智能、情感化，或者有更好的科技感的視覺呈現。

問：對於車企來說來有沒有明確的標準要求？

答：還沒有明確的標準，或者有具體的KPI去定義。但是我們會從融合度、高科技感、智能化、情感化，以及操作是否安全可靠等維度去做一個評定。

大部分的客戶項目，主機廠會花很多錢去找設計公司，博世會給一些建議。無論是我們給的一些建議，還是客戶自己提出的需求，總體上都希望產品的用戶體驗變得更好。

問：既然手機和汽車行業的HMI有所映照，那麼，你們有沒有和一些手機供應商進行過探討或合作，畢竟你們要給汽車提供最先進的HMI技術，而手機的發展更快一些。

答：我們沒有直接和手機廠商合作，但是在手機的安卓風格和蘋果IOS系統風格上，我們做了很多的調研，這些會對我們將來投入HMI研發有所幫助。我們之所以會對市場主流手機品牌的交互體驗、HMI設計做一些研究，主要是因為：

首先，作為Tier 1，車廠在蘋果認證或其他手機的兼容性方面，對於我們有著非常高的要求。車廠會要求車機對市場上主流的或下一代手機有比較好的兼容性，所以我們會對主流的手機品牌進行兼容性的測試。比如，如果主流手機品牌有新品發佈，我們會去採購並進行兼容測試。另外，我們會做一些研究，去看這些手機上是否有HMI設計上可以參考的地方。

部分車載HMI缺乏一致性

問：我之前試駕過幾款車，整體感覺是，這些車在中控屏裡會加入很多應用，就好像把手機的生態給移植過去了。

答：對，交互體驗上還是有點感覺不像車載應用，這個我們也發現了。其實我們之前做了很多市場上最新車的分析和市場評估，也看到了這些量產車上的缺陷。

有些車雖然融合了手機互聯等體驗，但實際上你會看到，有些是把生態集成到車機裡面，感覺上不是一個完整的產品，或者有可能幾個界面的交互體驗不是一致性的交互風格。

我們目前看到的手機和車機互聯主要有兩種：

第一，以圖片的形式車機上，用戶可以用手指進行點擊。但點的時候其實點的是某一個區域。這種方式對屏幕的整體視覺考慮還是有所欠缺的。它可以操作的區域內，包括一些文字的大小等，整體上顯得非常擁擠。而且也沒辦法進行橫屏和豎屏的切換，因為很多車機是橫屏的，而手機是豎屏，所以用戶體驗比較差。

第二，把一些APP定製化到的車機中，用藍牙或者Wifi的方式連接後，可以獲取到一些信息，用戶可以在車裡使用這個定製化的APP，使用效果好了，但是功能有限，使用的APP的數量也是有限的。

把手機上的生態集成到車機上，很多車廠做的還是有欠缺，我相信將來車機上會有專門的車機生態應用系統出現。以微信為例，微信現在推出了車機版本，在車機上使用和在手機上還是會不同的。

所以，HMI的開發商要做到體驗的一致。如果只是簡單地集成一個生態或功能，那麼他還是沒有在交互體驗上解決用戶真正的痛點。

問：對於HMI技術，從軟硬件來說哪些會起到核心影響作用呢？比如像處理器或者軟件等？

答：首先，用戶感受是最重要的。HMI的流暢與否，給用戶的感受肯定不一樣。最終會反映在機器的硬件、處理和性能上。幾年前大家都是用Linux，現在車機的生態都在朝著安卓路線走。我們知道，在安卓裡，1個G的內存差不多很快就被吃掉了，對整個硬件的要求也高了。隨著應用生態功能越來越多，對硬件的CPU和內存的要求越來越高。

問：你們會不會和中國的一些Tier 2進行合作？

答：會有。比如語音方面，我們現在正在和科大訊飛、百度等合作。輸入方面，我們現在和多家國內的Tier 2有合作，像搜狗、漢王等，搜狗在鍵盤輸入這塊做得比較好，漢王在手寫方面的性能體驗比較好。

問：通過OTA升級，直接可以升級一套新的HMI交付方式嗎？

答：這要看升級的內容是什麼，如果新版本做了新的皮膚進去，那麼可以把這套皮膚下載到機器裡，用戶可以直接激活這個新的皮膚。系統當然不會把應用進行全部的重新開發，因為它在開發時已經考慮到了未來的風格。雖然界面元素都定下來了，但實際上所有的交互邏輯是沒有變的。

問：涉及到HMI升級這一塊，接下來隨著服務和需求的不斷增加，會不會需要嵌入更多的HMI技術，佔內存的大小會有變化嗎？

答：變化是肯定有的，但是現在所有的車廠都會對硬件性能做一定的預留，一般來說，硬件性能上，不管是CPU還是刷新空間，至少要預留30%的空間，這也是為了將來做升級用的。

問：汽車正在向高級別的自動駕駛演進，對於實現了全自動駕駛功能的車輛來說，未來HMI技術會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答：我們認為，自動駕駛技術的發展並不會取代HMI技術，反而會促進它更好的發展。因為，汽車在未來不僅僅是出行工具，還可能是第三生活空間。用戶的關注焦點會從簡單的出行基本需求，轉為如何在第三生活空間中享受一段出行時光，他在車內的需求會越來越多。比如，社交、娛樂、工作、生活服務等，這些都需要和機器有一個交互方式去實現。

無論是屏、語音或其他交互方式，自動駕駛越來越成熟的時候，汽車所賦予的娛樂和生活的功能也會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