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實錄|作家薛海翔:我父母所經歷的上海解放——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們接管上海

口述實錄|作家薛海翔:我父母所經歷的上海解放——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們接管上海

薛海翔:1951年,他生於上海一個幹部家庭。父母都是老革命。父親是馬來西亞華人,青少年時期即加入馬共,20歲前後回到中國參加抗日,大江南北戎馬半生;母親還是一個鄉村少女時,便離開蘇北家鄉追隨革命隊伍,在歷次戰爭中成長為優秀的醫護人員。他們相遇在解放後的上海。半個多世紀後,作家薛海翔從衡山路上的寓所往街道“凝望”1949年5月隨軍進入上海的父母身影,開始了遍及海內外的家族尋根之行,留下了一箇中國紅色家庭的顯微縮影。

口述實錄|作家薛海翔:我父母所經歷的上海解放——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們接管上海

∧時任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軍醫大學第二大隊學生大隊大隊長的薛聯。攝於1949年,二軍大校園內,今之上海楊浦區翔殷路800號

長江 南京 杭州 上海

1949年4月的長江南岸,國民黨軍一百二十五萬人,分佈把守一千公里的江岸,岸上佈滿要塞火炮,江中馳騁軍艦炮艇,專等共產黨的木帆船劃過江來,以圖中流擊沉,赤壁重演。

1949年4月20日,天一黑,渡江第一營的船隊,就從長江北岸的小河汊裡開出來,按照營連排班,順序展開,泊在江邊,為防對岸守軍發現,船帆升起一半,等到天黑透了,一聲號令,船帆全部升起,船隊駛進長江,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南行。

郭永綿和戰友們屏住呼吸,船上的輕重機槍,全部彈上膛,瞄準黝黑的南岸,只等守敵發現,便搶先開火。

風聲,江流聲,掩蓋了船老大的搖櫓聲和戰士們的呼吸聲。渡江第一營的船隊如無聲的幽靈,在寬闊而黑暗的長江上漂移滑行,直逼南岸。

終於,抵岸了,父親郭永綿和戰士們輕手輕腳跳下船,涉水摸上岸,岸上的守敵沒有任何反應。直到第一營全數登岸,才發現南岸守軍火炮的炮衣都沒有褪去。郭永綿和第一營的戰士們衝進守軍連部,敵方連長還在拉二胡,面對解放軍黑洞洞的槍口,還直說“不要開玩笑”。

第一營在樹林裡升起一盞紅燈,那是一盞三面遮住唯有朝北一面亮開的紅燈,北岸部隊接到渡江勝利登陸的消息,頓時萬船齊發,爭先渡江。

長江天塹突破了。

登陸上岸後,部隊放開來猛打猛衝,攻守雙方全面拼殺,多路部隊絞殺成一團,建制全亂了,所幸事前有預案和對策,那就是:槍聲就是命令,火光就是信號,到時候不管建制,誰官大誰指揮,遇到同級,誰資格老誰指揮。

解放軍渡江後,南京大撤退,整個國民黨軍成了驚弓之鳥,一衝就垮,父親所在的23軍猛烈穿插,切斷了滬寧鐵路和寧杭公路,在溧陽、郎溪、廣德地區會同兄弟部隊截擊、殲滅了由南京等地南逃之敵五個軍的大部,一路上,風捲殘雲,勢如破竹,追擊途中,戰士對路邊草叢隨口吆喝“看見你了,快出來”,果然就有國民黨士兵舉著手出來投降。

5月初,23軍和兄弟部隊一起解放杭州,隨後又進軍東向,參加解放上海的“上海戰役”。

23軍由陶勇指揮,從松江進入,先佔徐家彙,再經萬航渡路抵達曹家渡,強渡蘇州河,一路攻擊前進,攻佔國民黨政府造幣廠和淞滬警備司令部,俘敵一萬餘人。

打進上海,他們不認識路,就邊打邊找嚮導,上海市民看見解放軍打進城來,都不害怕,站在路邊的樓上看熱鬧,他們就舉起手招呼:“來給我們帶路吧。”市民們爽快地下來,帶著解放軍,興高采烈地追擊國民黨軍。

23軍一口氣追到江灣,國民黨守軍要麼投降,要麼從吳淞口登上軍艦逃去臺灣,上海戰役就此結束。

徐州 揚州 上海

同樣是淮海戰役結束,與父親郭永綿跟隨“渡江第一營”,緊張地潛伏在長江北岸的河汊裡,緊鑼密鼓日夜操練,為打過長江去做準備相反,母親薛聯跟著由陳毅率領的華東野戰軍指揮部,喜氣洋洋地進入蘇北重鎮徐州。

一個月後,1949年3月,陳毅和他的華東野戰軍指揮部開拔,離開徐州南下,前去安徽合肥附近的瑤崗,籌建渡江戰役指揮部,出發前,陳毅做了一個決定,由第三野戰軍前方衛生部和華東醫學院抽調幹部組成招生組,趕赴揚州設立“華東醫務幹部學校”,準備接管上海的國民黨“國防醫學院”,招生組十幾個人,薛聯名列其中。他們乘坐一輛繳獲來的美製軍用卡車,跟著浩浩蕩蕩南下的部隊,出發了。

薛聯一行十幾人,第一站到揚州,軍情如火,渡江戰役隨時會打響,他們隨時會開拔進入上海,他們必須在這之前,完成建校任務,方能實施接管。他們連一眼“二十四橋明月夜”揚州美景都未及觀看,即刻豎起招生大旗,學校正式更名為“華東醫學院”,招收在內戰中失學的大學生和同等學力的高中生,他們一口氣招收了八百名,編成兩個學生大隊,一個大隊的規模相當於後來的一個系,薛聯任第二學生大隊的大隊長。建制確立,部門初創,一個軍醫大學的未來輪廓,隱約可見了。

1949年4月20日晚,“北平談判”宣告破裂,渡江戰役打響,解放軍千帆齊發萬炮轟鳴,國民黨軍長江防線頃刻崩潰;薛聯他們由徐州出發的十幾個人,此時已成千人大隊,學員們穿著簇新的軍裝,揹著軍用揹包,唱著新學會的軍歌,列隊來到長江岸邊,興奮地登上渡江大軍的船隊,跨越滔滔天塹,移師到貼近上海的蘇州滄浪亭,隨時準備進入上海。

1949年春天,暫居咫尺之遙的滄浪門的母親,身在已經跨過天塹長江、劍指東方巴黎的勝利之軍,她的心思此刻全部聚焦在接管大上海的洪流之中。

寧滬鐵路線上的大小城市,尤其是丹陽,聚集著乘勝前進的共產黨從全國各地調集來的人才,從經濟到文化到教育,各行各業,精英薈萃,群星閃爍。只等大軍佔領上海,他們將跟隨進入,撐起新上海的天空和大地,讓上海人民過上平安順暢的日子,從而向全世界展示共產黨令人信服的執政能力。

陳毅來到丹陽,在接管上海動員大會上,揮舞手臂,大聲宣佈說:“今天,世界上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們接管上海!”

1949年5月中旬,接管工作籌備就緒,上海戰役方才打響。

1949年5月27日,上海的國民黨軍全部肅清,上海戰役結束,上海宣告解放。

摘錄自中央編譯出版社即將出版的長篇非虛構作品《長河逐日》

摘錄:宣晶

編輯:張禎希責任編輯:王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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