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巴讓姆菩薩）
白衣菩薩索巴讓姆自述道——
忽然有一天，西涼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原本一年建成的幻化寺，自從來了一個西域的老咒師，幾天就建成了。
王妃喚上我，趕到城東的幻化寺去看究竟。
西夏雜姆家族的山谷裡湧出溪流，穿過青青草原，與天梯清澗水緩緩會合。在雙流環抱處，一座方約四里的城堡出現在我們眼前，牆內是巍峨的百座白塔，金頂碧瓦的建築群挨挨擠擠，以高約七層的大經堂為中心，層層排布。高低錯落的建築物之間有彎曲的小巷連接，小石渠中清澈的水流潺潺作響。松柏遍地，樹下是草甸子，盛開著紅豔豔的鐮刀花和喇嘛花。一間間的琉璃瓦長廊環環相扣，把佛城圍了一圈。長廊裡是木質大經筒，一個挨著一個，轉完經筒需要兩個多的時辰。藏式大石窗頂上，扯掛滿了五彩的布條，每個大殿的門前，都掛著紅、白、黑三色的巨大幔子。香霧繚繞，鼓鈸震天。
西域咒師是個長眉禿尖頂的老翁，披著黑大氅，脖掛青海螺，螺口爬個蛐蛐；拄著個柳木棍，棍上的柳葉翠綠欲滴。他的建造神力，得到了闊端王爺的重賞。
（薩班靈骨塔）
（薩班銅像）
哥哥薩班陪著闊端王爺，下轎後，直向咒師走來。咒師拱手：“五明大師，多年不見，發福了啊。”
哥哥驚道：“啊，原來是妙音咒師啊。你不是早就逝世了嗎？”
咒師說：“死不起啊。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何苦凌逼如此？”
哥哥氣憤地說：“妙音，你管徒不嚴，致使奧都喇合蠻和法瑪蒂禍害王廷，利用幻術欺騙朝野上下，我北遊至西涼，才發覺你們包藏的禍心，我用聲聞名揭穿了他們的幻術。如今，奧都喇合蠻和法瑪蒂都已正法。”
咒師哈哈笑道：“一切有為法，哪裡不是幻境？我也不跟你一般狹心腸，我以德報怨，督促人工，晝夜替你蓋起這南瞻部洲第一等的幻化大寺，你養老吧。”
哥哥說：“妙音，你的伎倆豈能瞞我，我座大寺，無處不是幻境啊。”
咒師拿起錘子，敲著門檻說：“闊端王，看吧，這裡哪處不是真木？真石？真山水？”他奮力敲斷寺前一根大樹杈，指著樹枝說：“這是真實不虛的物件啊，王爺！”
幻化寺門外的空氣凝固了。
哥哥薩班雙手合什，向四面圍過來的百姓問話：“大凡幻術，必用周遭的器物為障眼。老鄉們，這些日子，你們家中突然丟了什麼物品？”
老鄉們紛紛說：“也沒丟什麼值錢物啊，誰家的牛馬倉糧都好好的，”
哥哥堅定地說：“一定丟了物器的。”
突然，一個老翁說：“哦，許多人家的麥草垛子不見了。這個算不算？”
大家一聽，都反映說自家的麥草垛子給突然消失了，“賊偷吧，路上沒撒下柴皮；火燒吧，不見一堆灰。這就奇怪了。對了，周圍人家院後堆的沙子都不翼而飛了。”
哥哥大笑道：“妙音，你個盜草偷沙的蟊賊。你的雕樑樓閣，都是麥草幻的；你的鐘鼓牆磚，全是沙粒幻就。我不為難你，自己拆了幻境，我在王爺前保你不死，滾回西域去吧。”
妙音咒師啐了一口：“別信西蕃老兒的胡言。這些天來，我暗中徵調天匠十萬，晝夜趕工，鄉鄰們是有目共睹啊。大家要不不信，拉大鋸，看是不是真的松柏？查茆眼，是不是真的工役？擂起大夯上牆去，能砸碎我的一方磚，就算不是真土石。”
闊端也犯了疑，下令匠人去驗看。一會兒，匠人上前奏事：“王爺，木是松柏，茆眼還有膠液未乾，城磚鐘鼓，都是實在的物件啊。”
人群驚呼起來，紛紛向咒師磕頭焚香。
哥哥一點也不犯急，向人群發話：“鄉親們，大家長亮眼，且看我怎樣揭他的騙術。”哥哥在幾個丟失麥草垛子的百姓帶路下，前去查看現場。諾大的場子空空無物，連根柴皮都不見。
“麥草你們主要做什麼用？”
一個百姓答：“好我的佛爺，百姓人家養牛，需鍘草飼養；燒火做飯，也離不開它的。”
哥哥心裡有了底，他走到牛槽下，拾了一芨芨筐的草渣子。來到一個人家的火房，在柴灶下又拾了點剩麥草。他親自把麥草點著，拉起風匣，“吧嗒……吧嗒”，鍋灶裡頓時起了火。哥哥吩咐說：“鄉親們，你們到外面看去，我在這裡燒一把火，他的殿樑就斷一根，翠綠大樹立刻燃燒。”
“吧嗒……吧嗒……”哥哥薩班拉歡了風匣。
登時，外面的人群發出驚呼：“幻化寺的殿塌嘍！”“啊！大樹葉子著火了。”
不消一刻時間，幻化寺裡火光沖天，鬱郁蒼蒼的樹木都籠罩在煙霧中。
哥哥對急忙趕來的闊端說：“王爺，城牆都是沙粒幻出的。走，我去破解。”
在居民的院落後牆，哥哥尋找到了沙跡。他拿把鐵鋤，刨開渠溝，把沙粒撒進去，口裡說：“好了，水向北流，北牆倒。”又在別處刨個水口，喊：“水向西流，西牆倒。”
只聽幻化寺外一陣地動山搖，西牆和北牆全倒塌了。
妙音咒師見狀，喊聲“不妙”，從脖子上扯下青海螺，“嗚”地一吹，天空一片黑暗，乘風逃遁了。
哥哥對闊端說：“大幻境道具還在，須立刻破除。”
闊端說：“五明大師有何手段？”
哥哥說：“西域邪道自漢代白馬馱經進入中原，便尾隨而來，偷機取巧，只亂學些小乘聲聞明的雜技，欺矇世人，禍害朝野。歷代高僧與邪教鬥爭，層出不窮，先有鳩魔羅什，再有曇無懺大師，都在此地留有祛邪故事。亂世一顯，邪教就會出動。佛法東漸，此為勸人良善、悔過自新善法，內地儒道也是教化從良的教派。唯其上述良善之法，從不譁眾取寵，才被邪道所蔽。今天，西涼管理百姓聚集在此，我便現身說法，徹底解了這幻局。”
人們浩浩蕩蕩地簇擁著闊端和薩班，向南邊不遠處的山前走去。登上亥母洞前的人形山，哥哥薩班點撥說：“大家須可仔細，法瑪蒂和奧都剌合蠻之流，全憑一笛一爐演幻，音聞香聞，亂人魂魄，產生幻視，此為末流聲聞明。剛才妙音演幻，無笛亦無香，其實，笛是自然天成之笛啊。大家看，前面有七裡澗，上有十餘座修行天然洞，是好一支天成的笛子。人形山側對幻化寺，亥母洞就是吹笛人的口啊。妙音咒師本是督造寺的，他卻在近期在山左建了五塔，在石佛寺外栽了五棵大柏。這是吹笛人的手啊。天風自地起，吹出亥母洞，徑入七裡澗，妙音之笛永久在吹，幻化永不得除。”
“至於香，大家看，現在正是山邊桃花、菜花、核桃花開的季節，都是自然之異香啊，妙音採用的正是這點迷魂香。”
人們聽了，恍然大悟。
（節選自李林山長篇小說《白塔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