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媛媛辛柏青與他們錯失的《潛伏》，湯唯與《如夢之夢》……他的鏡頭記錄中國話劇不為人知的三十年

2001.04.05《如夢之夢》在人藝小劇場演出劇照，圖左為湯唯

賴聲川曾讚道：“李晏精準、細膩的鏡頭，捕捉了臺前臺後珍貴時刻。”

黃磊更稱，“李晏是個傳奇，他是中國當代戲劇發展歷程中的‘活化石’，他的鏡頭所記錄的一切，未來可以稱之為‘歷史’”。

1997.09.24.《斷腕》編劇、導演：田沁鑫，金星主演

圖書管理員是他的本職，戲劇是他人生當中不可缺少的部分，而攝影，則是他除文學與戲劇之外，另一所熱愛之事，亦是他與戲劇的連結。扛起相機，李晏在劇場裡一拍就是30餘年，成為戲劇領域的知名戲劇攝影師。在無意之中，記錄下了中國戲劇的變遷和幾代藝術家的成長，成為中國戲劇發展的寶貴見證。而一次特別的機會，也讓他從幕後走到了臺前，成為了賴聲川戲劇“《暗戀桃花源》經典版”中的劇場管理員，一演就是13年。

昨天，李晏帶著收錄了精選的上百幅或公開、或從未面世過的珍貴照片的書《當戲已成往事》來到上劇場，在“丁乃竺的讀書會”與上劇場CEO丁乃竺一起與觀眾分享那些年在他生命中發生過與戲劇相關的人與事。

2001.11.22.《千禧夜，我們說相聲》演出，姜昆與賴聲川

19歲起，李晏便已背上相機穿梭於有戲劇演出的各個大大小小的劇場之中，從學生彙報演出，到青年編劇的原創作品，再到引進的外國鉅製，都有他的身影，他對戲劇的熱愛遠超過大多戲劇人。

在中國實驗戲劇才剛剛興起的80年代，關於戲劇的一切都還在探索之中，戲劇市場也不像現在這樣成熟，大多為小劇場演出，而那時他就已經開始用相機捕捉話劇萌芽的一個個排演瞬間。朋友總說他工作之餘，不是在劇場，就是在去劇場的路上。

從中國話劇的低迷沉寂到崛起復興，再到蓬勃發展，他因那份熱愛和執著，堅持戲劇攝影30餘年，記錄下了一個時代。但相比於“中國當代戲劇見證者”，他更喜歡叫自己為“離戲劇最近的觀眾”。在那個相機還是“奢侈品”的年代裡，他義務當起了劇照師——曹禺觀戲後與演員的交談，盧燕與朱琳的不期而遇，賴聲川和中戲學生們一起打球的跳躍投籃，初見林兆華的隨和，田沁鑫的才氣初現，孟京輝演出結束後的微醺……還有學生時期尚不知名且青澀的鞏俐、姜文、陳建斌等等，那些珍貴的畫面都被凝固在了李晏的膠片中，成為戲劇史上的永恆。

1996.12.孟京輝《阿Q同志》排練現場

”我的書配的明信片，第一張就是《茶館》“

李晏：說到《茶館》，我帶了禮物。這個是1979年2月北京人藝復排《茶館》，就是於是之那一批老藝術家演出《茶館》的時候，當時一位年輕攝影師吳鋼，是吳祖光和新鳳霞的長子，拍了好多資料。中間十幾年一直沒時間整理這些底片，後來退休以後終於和女兒一起整理了，去年給出版了這本書。

丁乃竺：那個時候日本的NHK錄下了《茶館》，我和賴老師剛剛回臺灣的時候看到了，和朋友們一遍又一遍看，太精彩了。我不太記得哪個年代，於是之先生，英若誠先生都到我們家來了，那時候於先生身體已經不太好了，對我們來說真的是見到了心中的偶像。90年代的時候也在臺灣遇到了林兆華大導，也特別高興。

1999-10.《茶館》（編劇：老舍；導演：焦菊隱、林兆華）

李晏：我的書配的明信片，第一張就是《茶館》。那時1989年，因為中戲的考試失利，我不想和戲劇有任何關係了，就去學了攝影。但是聽說這是《茶館》最後一次演出，以後再也不演了，我還是去看了，否則終生遺憾。結果其實1992年又演了一次，但是到後幾場的時候，於是之先生開始忘詞，而且大段大段地忘詞，後來他就跟觀眾道歉，說我作為演員，在臺上忘詞是一間很羞恥的事情，但是大家能包容真的很感激。我最後一次遇到於是之先生是1996年，演《冰糖葫蘆》，當時他已經沒有太多語言能力了，只是被推上臺轉了一圈又下去。當時我拍了很多劇照，但是唯獨沒有拍他。我也不太記得為什麼，按我現在揣測，可能就是不忍心再拍他。

（補充資料：據《揚子晚報》2013年報道——）1992年7月16日，這是於是之刻骨銘心的一個日子：這是他最後一次在首都劇場演王利發。這也是《茶館》劇組的最後一次演出。在此之前，於是之演王利發已經超過400場，熟得不能再熟了。但那時候於是之患上顎部神經病已有兩年，嘴巴總像嚼口香糖一樣不停地動。而且演出的時候也開始忘詞了。這使得他上臺之前緊張不已。整場演出下來，他說錯了四處臺詞。這令他懊喪不已。但是熱情的觀眾並未在乎這些，人們長時間地鼓掌，久久不散，不少人甚至流下眼淚。

藝術評論家柯文輝曾在文章中描述了當天的熱烈場面：“於是他（於是之）大喊一聲：‘謝謝朋友們的寬容！’此時劇場樓上一位剛上初中的女孩兒突然用童聲回答道：‘王掌櫃！永別了！’她的喊聲牽動了幾百個人的神經，像是一根無聲的指揮棒發出了命令，一大群人用真摯的淚雨為孩子的純情協奏，壓倒了暴風雨般的掌聲……”

”和林兆華真正認識是在1994年《浮士德》，那個劇舞臺是可以前後移動的，還用了遙控飛艇，第一次在戲劇舞臺上用了搖滾樂隊，主唱是汪峰。“

李晏：大導是中戲畢業的，原來是演員，後來剛一畢業就趕上了那個特殊的年代。他又喜歡讀書，整天躲在家裡讀書，也不跟別人參加什麼活動，後來就成了學究了，覺得當演員藝術生命太短，就改行當導演，就有了一系列他的作品。

1994.05.27，《浮士德》首演當天下午，導演林兆華在中戲實驗劇場舞臺上接受德國電視二臺採訪。後來被尊稱為“大導”的林兆華，當時58歲。

實際上80年代中期的《野人》是特別超前的，在內容上超前，是講人和自然的共生關係，但是引起很多非議，因為用了很多實驗性的表現手法。因此，有很多評論界的人就說他是現實主義功力不足，才走”歪門邪道“。後來他一氣之下就導了《紅白喜事》，絕對是現實主義，不僅是表演是現實主義，舞臺上的佈景都是真的，水龍頭都能出水。其實那時候我只是作為觀眾看他的戲，偶爾拍他的劇照，跟他還沒有交集。那時候他還做了一個大膽的嘗試，叫《戲劇卡拉OK》，選了一些經典的戲劇，臺上有演員演，臺下觀眾可以上臺參與，就像卡拉OK一樣，互動式的。那時候在首都劇場的前廳，有好多老藝術家可以和觀眾真正地互動，李琦老師，李婉芬老師……

1993.11.04.《戲劇卡拉ok》李翔

我跟他真正認識是1994年的《浮士德》，這裡面梅菲斯特是婁乃鳴反串的，浮士德是由兩位演員，一個演年輕的，就是韓童生，一位演年老的，就是倪大紅。這個劇當時舞臺是可以前後移動的，還用了飛艇，是遙控的，在觀眾席上方飄來飄去，來表現浮士德的魄力。然後還第一次在戲劇舞臺上用了搖滾樂隊，鮑家街43號，主唱是汪峰。

1994.05.27《浮士德》（編劇：歌德[德]；導演：林兆華）

"我覺得孟京輝最好的作品就是《思凡》"

李晏：機緣巧合我在朋友的生日晚宴上認識了孟京輝，正好那時候他在排《陽臺》，我就去給他拍了，他那時候30歲都不到。我在新華社圖書館工作，讀書是在職的，我們領導都問我是不是要調去業務部，要不是他們倆把我拉去了，我可能就真的去了，後來覺得在圖書館不錯，有空看戲。

1993.08.22，胡軍、夏立新在排練《陽臺》

孟導就是當時在排《陽臺》，我朋友幫他做宣傳，說你這照片都什麼垃圾，然後讓我去拍，我之前還沒進過排練場，這是第一次。《陽臺》是第一部商業演出的荒誕戲劇，這部劇還催生了大陸第一位獨立戲劇製作人譚璐璐，這部戲裡有好多現在的大腕，都在這部戲裡了，像是郭濤、胡軍等等。

李晏：我覺得孟京輝最好的作品就是《思凡》。

丁乃竺：你跟他說過嗎？

李晏：我不敢。他可能覺得《茶館》或者別的什麼才是最好。

1994.12.《我愛XXX》排練期間， 郭濤在狹小的宿舍接受採訪

1993.08.25.孟京輝，中國國家話劇院導演（攝於前中央實驗話劇院《陽臺》排練現場）

"在中戲的黑匣子裡見到了一大鬍子的男的，我尋思這不就是賴聲川嘛"

李晏：和賴老師第一次結緣是我看戲的時候，有人瘋狂呼我，我一結束趕緊回電話，朋友就讓我去中戲，我問幹什麼，他說你來就對了！膠捲還有吧？我說有，就去了。在中戲的黑匣子裡見到了一大鬍子的男的，我尋思這不就是賴聲川嘛！

2002.03.賴聲川在中戲操場與劉燁、翟小興、唐旭等學生打籃球

這就是我第一次和賴老師認識。當時賴老師帶著中戲的導演系兩個班，就是湯唯那個班和湯唯上面，排《如夢之夢》的前四分之一。當時賴老師就是想做一個實驗，用一個星期把一群完全不瞭解這個劇本的演員排到可以上臺演出。當時在北京人藝小劇場演出後，賴老師接受採訪，記者提問你現在最大的願望是什麼，他就說希望我的戲可以在這個漂亮的劇場裡演出，五年後《暗戀桃花源》就在首都劇場上演了。

2001.04.05.《如夢之夢》在人藝小劇場演出劇照

2002年是第一次”表坊“原班到大陸演出《千禧夜，我們說相聲》，這不是相聲嗎，姜昆也來了。那時候我也開了個小酒吧，是戲劇酒吧，當時賴老師和劇組的演員們一起到我這個30平的小酒吧來，蓬蓽生輝。

2002.01.賴聲川等在普雷

”田沁鑫發現自己離不開戲劇，又回來了。搞了個戲《斷腕》，主演是金星“

李晏：田沁鑫導演小時候是學體操，後來學京劇，從小是刀馬旦，科班出身，分到京劇院當演員。她特別喜歡學習，騎自行車去中戲聽課，考了導演系以後回到了京劇院。但是中國戲曲不需要導演，都是角兒撐起來的。那時候戲曲也不景氣，她就沒事兒幹，又去深圳做生意，後來發現離不開戲劇，又回來了。搞了個戲，《斷腕》，但是沒人投資，她同學說不就二三十萬，我給你投，已經做好打水漂的打算了，沒想到還小賺了一點。

當時演皇后的就是金星，這是她第一次以女性的身份出現在舞臺上。很多人看了《斷腕》，其中對田沁鑫命運有決定性改變的，就是趙有亮，他看完後說有空合作個作品。兩年以後趙有亮又找來說，我們說有空合作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田沁鑫說”我以為是客氣呢沒想到真的“，她就說我想排《生死場》，後來特別成功。就調去了實驗話劇院當導演，後來和青藝合併成了國家話劇院，她就排了《狂飆》，後來她又排了新版的。倪大紅和韓童生很有意思，合作了很多劇。

2001.04.《狂飆》排練

2001.04.《狂飆》排練間歇，辛柏青、朱媛媛秀恩愛

李晏：這張朱媛媛和辛柏青秀恩愛。本來《潛伏》是給朱媛媛和辛柏青量身定做的，後來朱媛媛懷孕了，就成了孫紅雷和姚晨演了。

劇照均來自李晏和上劇場，請勿隨意轉載

作者：童薇菁

製作：童薇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