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之下的素子,超體黑寡婦迷失東京

《攻殼機動隊》原先是由日本漫畫家士郎正宗創作的漫畫,在1995年由押井守監督改編為同名劇場版動畫,其驚人的美學造詣與哲學深度技驚四座,廣受歐美名導鍾愛,後在2004年推出續作《無罪》,成為罕見入圍戛納電影節競賽的動畫作品。這兩部劇場版的素質,堪稱瞠目結舌,歎為觀止,完全可以代表日本動畫電影的殿堂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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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殼機動隊》這個出於通俗化考慮卻依舊讓很多人記不住的譯名,原名是《Ghost in the Shell》,直譯就是【殼中之魂】。美版改編的不盡如人意,多少有些借其殼而不入魂。電影最終呈現出來的效果,使得自身處於一重尷尬的境地。作為爆米花,它嚼起來有些過於生澀乾淨,不及一般無腦大片的爽感。作為經典復刻,它的通俗化演繹又很難讓原作觀眾待見。上映之後票房口碑兩頭落空,也就難免。全片最令人一凜的,依然是片尾字幕時悍然響起的電子演歌,改版川井憲次95原版的《傀儡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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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嘉麗.約翰遜的得與失

斯嘉麗.約翰遜自2010年在《鋼鐵俠2》扮演黑寡婦開始,通過一系列科幻概念的電影,開發打造出了自己以【復聯寡姐】為核心的科幻動作女星形象。2013年只用聲音出演了《她》中的AI服務程序,在《皮囊之下》中只展露肢體而無聲的畫皮外星人,2014年在呂克.貝鬆的《超體》中擔綱飛昇的女超人露西。無巧不成書,這些影片所講述的故事,都致力於探討表現【意識與軀體】的二元辯證關係。即使是卡通爆米花的漫威電影,黑寡婦也在2014年的《美國隊長2》中碰到了靈魂脫離肉身上傳計算機的佐拉博士,九頭蛇組織以大數據策動的洞察計劃;在2015年的《復仇者聯盟2:奧創紀元》中遭遇了人工智能覺醒的奧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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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這些影片的積累,斯嘉麗出演好萊塢真人版《攻殼機動隊》中的少佐素子,似乎是一拍即合的不二人選。這個除了自然大腦之外全身義體化,當職特務機構的女性角色,乍看之下,就是皮囊之下的她,化身超體黑寡婦,加之影片的日本文化血統,追尋身份的劇情線索,若要起個別名,又可以取用斯嘉麗17歲的成名作《迷失東京》。這個叫做米拉.達利安的美版素子,堪稱皮囊之下的她,超體黑寡婦迷失東京…斯嘉麗的電影形象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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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集大成,與大雜燴一鍋端,也往往一線之隔。美版《攻殼機動隊》一方面可以利用演員本身的固有形象,讓觀眾更容易接受認知角色。但另一方面,在藉助演員形象的同時,似乎也讓影片在人物的塑造上有些偷懶。上述提到的一系列電影中,可以說都挑出了一項特質重點強化,黑寡婦的酷,AI的聲音,外星人的軀體,露西的神性,而美版素子則可以說是什麼都沾了一點,又什麼都沒展開,成了一個傾向臉譜化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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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令我扶額的是,日版的素子力量蠻橫,作風果決粗暴,故而被稱為母猩猩。美版沒有表現出這份強大,但是在走路姿態上,處理成略帶同手同腳的機械感,上身微微前傾,倒像是在模仿猩猩前肢著地的行走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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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蝸殼球迷,每次聽到後仰跳樓這種段子都想笑,也只有少佐的日常跳樓,能夠呈現這種喜感的畫面感。但看美版的時候,想到的倒不是蝸殼,而是馬上就要復出的杜蘭特。看球的朋友應該都聽過阿杜說願意喝斯嘉麗.約翰遜洗澡水的八卦,電影裡演到水地打鬥的時候,我就在想,這歹徒要是讓杜蘭特客串該多好,滿地都是他女神的洗澡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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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萊塢商業化的全面降格

素子的形象單薄,來自於劇本的人設問題,背後則是整部影片世界觀的收縮和降格。

故事大致以押井守的95劇場版為母本,用強大的特效技術還原了光學迷彩的後仰跳樓,水地打鬥,海中潛水,大戰思考戰場等經典動作,復刻了中日元素混雜的賽博朋克都會,繁雜的港式平民城寨,狹小潮溼的街道上空掠過飛機等等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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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藝伎機器人致敬了《無罪》,素子的人設造型又參考了一部分前傳《ARISE》。傀儡師藉助多人人腦建造網絡區域的設定,也有幾分像是《心理測量者》中的【百腦匯】,那是我很喜歡的腳本家虛淵玄借鑑《攻殼》創作的一部賽博朋克動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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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對於核心主線的傀儡師事件的改編上,卻是大相徑庭且無標新立異。日版中的傀儡師事件,是一場生命本質的拷問。日趨覺醒的黑客程序試圖衝破人工智能的界限,進化為真正的生命,用0與1的二進制編碼,對質人類的基因編碼。主角素子作為全身義體化的人類,也深陷在對自己為何物的思考中。跳樓、潛水,海上飲酒等等段落,帶著尋求生命實感的象徵意味。

而美版的故事,落入了傳統美式科幻動作片的窠臼。賽博朋克的美術外衣,粗淺的反烏托邦文本。主角是受大公司改造控制的產品,被灌輸了虛假,發現真相後被通緝,然後反擊,打倒大公司,迴歸親友的懷抱。通常的主題就是:你是人,不是機器。

素子被設定為了叛逆的日本朋克少女,被大公司抓去做義體實驗,成功改造為了歐美面容的米拉。片中的成長弧線,就是如何找回記憶,迴歸家庭。反派傀儡師則變成了素子原先的戀人,大公司實驗失敗的產物,從而決定復仇,影片的衝突格局立時被拉低。最後兩人義體雙雙毀壞後的靈魂融合,也從電子程序與人腦的生命哲學交流,變成了【你存在我深深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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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普通觀眾,這是千篇一律。對於《攻殼》的粉絲,這可不是他們眼中的深沉、灑脫與流氓並舉的少佐大姐頭,只會感覺到被冒犯。可以想見,在粉絲心目中,大概就像劇中的設定一樣,日本御姐埋進墳墓,歐美女郎徒有其表。素子已死,有事燒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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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佐之外,對公安9課的刻畫也同樣普通。整體上,沒有表述這個組織背黑鍋專幹髒活累活,經常不按規章出牌的無賴硬氣質。而且在少佐被設定一個少女新人的情況下,很難理解這一幫江湖老手為何會如此忠心關懷。

具體成員上,巴特的塊頭不夠壯,沒有那種義體的力量感,酒吧槍戰裡,那個撩起衣掏槍的小馬哥式慢鏡頭差點沒笑出來。還原度最高的,大概就數那條巴吉度犬。陀古薩本是9課的重要成員,肉身的他在這支義體部隊中具有特殊的存在價值。美版由《黑暗騎士》、《2012》、《美國隊長2》、《獨立日2》裡當NPC當到眼熟的新加坡演員黃經漢出演,又演了一次醬油,而且加一撮長髮的造型很容易讓中國觀眾想到撒貝寧魂穿周華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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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輪手槍的射擊戲份,也全部轉移給了北野武。課長找北野武來演,也是屬於直接借用演員本人自帶的品牌形象。可這樣一來,猴子老爹又變得更像是暴力殺手,而非運籌帷幄,上下週旋的指揮官。至於其他成員,就基本沒有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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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此前的作品只有一部票房口碑雙撲的《白雪公主與獵人》,卡司裡有雷神、暮光女,查理斯.賽隆。通過《狂暴之路》和《速8》,賽隆變身超級女司機,如果斯嘉麗.約翰遜不演素子,賽隆女王其實也是很適合的人選。幸虧續作《獵神:冬日之戰》不是此人拍的。片中還有通過《明日邊緣》與《邊境殺手》化身鐵血女戰神的艾米麗.布朗特,《刺殺本拉登》的傑西卡.查斯坦,否則好萊塢現現在最有型的幾個動作女星,這導演都拍過了,然而都拍不好,簡直要上黑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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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版的電影語言,以短平快的鏡頭剪輯為主,這帶來的一個問題,就是賽博朋克的視覺風格缺少渲染,氛圍意境缺少沉浸。在宗師級別的《銀翼殺手》和95劇場版裡,都存在停下情節敘述,在音樂中緩緩行進的空鏡頭,大雨、生物與機械、貧富落差的城市環境。當對故事熟知以後,再重溫影片,這些看似冗長閒餘的畫面,往往更為回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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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殼不借魂的改編氣質,在影片最後的高潮,素子大戰思考戰車的段落中體現得尤為形象。

日版中,大戰發生廢棄的博物館,牆壁上是古今生物的浮雕,思考戰車的機槍環繞掃射,將各種生物的形象盡數擊潰,打爛了卡巴拉生命樹的圖案,子彈卻唯獨沒有夠到頂點的人類表示,其中強烈的隱喻不言自明。最後素子徒手拆戰車,將義體拉斷癱瘓,更具有大破大立的儀式象徵,隨後接受傀儡師的融合,從而脫離軀殼,棲身數據海洋,如同羽化。

美版照搬了這組動作場面,卻將背景的生物浮雕去掉,變成了單純爆炸破壞的大場面。素子斷臂後不久便起身酷酷地邁開步子,彷彿終結者附體,一掃之前迷茫少女的狀態,一鍵變身堅定的女幹警。轉變之突兀,確實讓觀眾難以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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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經典之門

大戰思考戰車一節,說來在電影史上也頗具意義。當年沃卓斯基兄弟試圖說服華納高層投拍《黑客帝國》,便是直接將這場戲放給對方看,告之這就是要拍的東西。後來,這套科幻電影里程碑的三部曲電影如願出世,震驚世界,《攻殼機動隊》也是公認的啟蒙者與祖師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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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黑客帝國》第一部中墨菲斯開導尼奧時所說:我可以打開一道門,但你要自己走過去。此番真人版《攻殼機動隊》的推出,或許也就是用好萊塢強大的電影工業為這部冷門的動畫作品,打開一扇更面向大眾的門窗,讓世人知道其存在,是否要走過去了解日版系列作品蘊含的驚駭美學,深刻思辯,超前設想……就全憑諸位自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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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殼機動隊》原先是由日本漫畫家士郎正宗創作的漫畫,在1995年由押井守監督改編為同名劇場版動畫,其驚人的美學造詣與哲學深度技驚四座,廣受歐美名導鍾愛,後在2004年推出續作《無罪》,成為罕見入圍戛納電影節競賽的動畫作品。這兩部劇場版的素質,堪稱瞠目結舌,歎為觀止,完全可以代表日本動畫電影的殿堂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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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2002、2004,《攻殼機動隊》推出了由神山健治監督的兩季TV版,雖然作畫偶有崩,但考究的鏡頭,硬派的作風,爆倉的信息量,超前的社會實驗、思想假說,絕對是日本電視動畫的頂級作品。劇場版重形而上的哲學思辯,TV版重社會政治的探討,屬於兩個平行的時空。此外還有的《ARISE》劇場版與TV系列,講述少女素子與9課成立前的故事,相當於前傳,不過水準和境界和兩位老大哥有比較明顯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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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TV版的世界觀中,美國分裂成了三部分,一部分就真的叫美帝,天朝則成了亞洲老大,世界一極,基本都摸到了現實的脈搏。事實上,這才是美國人現在最應該也最不可能取材拍攝的《攻殼機動隊》,尤其是第二季,講述的是日本收留大量難民所引發的社會動盪。這可是2004年的作品,最懂美國爸爸和歐洲叔叔的,還是日本。島國人的憂患意識與預見性,不得不令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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