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誰殺了一個鬼子
李炳來
八年抗戰，雖然由於我們南旺湖西一帶偏居一寓，沒駐過日本的一兵一卒，其實鬼子和漢奸對這裡更加凶殘。他們量你不敢對他們怎麼的，量你就是想報復也找不到他們，於是不來便罷，只要出動就無惡不作。
一九四二年初秋的一天，一群過路的鬼子途經我們村。雖然他們總共也沒多少人，顯然也不知道我們三縣莊是出好漢的地方，一個鬼子竟然搖頭晃腦地要找“花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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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鬼子來了，村裡的老百姓早都跑到湖裡蘆葦蕩裡去了，惹不起躲得起是人們通常的做法。這個鬼子在村裡轉悠了半天，只找到一位沒來得及跑出去且上了歲數的大麻。
大麻聽不懂鬼子在說什麼，氣得鬼子一直用槍威脅他。可能是怕打死他不好再找到別人，這一回小鬼子表現得還相當有些耐性。要是以往，兩句話說不好就開槍是常有的事。
他們正在那裡交流著，外出歸來的我大爺爺李殿綸一不小心走到跟前。在他發現有鬼子時，小鬼子也看到了他，而且離得很近。
想跑是不可能的，鬼子手裡就端著槍，而且他們的槍法相當地準，槍響人倒絕非虛傳。
鬼子踹了大麻一腳，還罵了一句什麼，招了招手讓大爺爺過去。大爺爺不敢不聽，小心地來到鬼子近前。小鬼子嘰哩哇啦地連說帶比劃，正當年的大爺爺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爺爺也給他比劃了一下，並來了一句“花姑娘的要？”小鬼子高興地直伸大拇指，似乎終於找到了知音。大爺爺問大麻村裡來了多少鬼子，大麻說他也不清楚。
看到他們說了什麼，鬼子立刻就想發火。大爺爺想得先穩住鬼子，立馬陪上笑臉，顯得很謙恭的樣子，要等弄清了情況再作決定。
他又給鬼子比劃了一下，告訴他花姑娘都跑到村外去了，鬼迷心竅的鬼子就示意他帶路去找。
鬼子在後面端著槍，大爺爺和大麻就在前面帶路，並不時地藉機回頭給鬼子嘰咕幾句。他們眼看快要走出村子，卻再也沒發現其他鬼子，大爺爺心裡有了數，看來這倒黴的傢伙是落單的。
這時小鬼子明顯地有點不耐煩，似乎產生了戒心。大爺爺明白他的意思，就朝不遠處牛頭河邊的一個看菜園子的小庵房指了指。鬼子點了點頭，催促他們快點。
等到他們走到一個拐彎處，大爺爺故意放慢了腳步，似乎想要對鬼子說些什麼。還沒等正在想好事的鬼子回過神來，他一拳打在鬼子的臉上，那鬼子只啊了一聲就沒了動靜。我們李家的大洪拳方圓百里是有名的，這祖傳的功夫再次派上了用場。
大麻見狀撒腿想跑，被大爺爺一把拉住。大爺爺說你想死啊，要是讓鬼子看到了肯定開槍打你。
兩個人蹲在那裡觀察了一下，見沒什麼動靜，就把鬼子拉到路邊的莊稼地裡。怕他待會再甦醒過來，用大麻的腰帶把他的脖子又紮了個結實。
眼看著就要天黑，見鬼子沒殺回馬槍，躲出去的鄉親陸續開始往回返，大爺爺這時才知道這次過路的鬼子比較散亂，總共也沒有多少人。
還是都讓老婆孩子到外面躲躲吧，大爺爺對鄉親們說，誰知道他們這路鬼子是幹什麼的，很難說不是在前面探路的。
給鬼子打交道可不是鬧著玩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當天晚上村裡只留下了一些男人看家。
也就是這天晚上，大爺爺和大麻偷偷地把鬼子的屍體扔到了牛頭河裡。要是沒什麼意外，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漂到湖裡，讓那些大嘴鯰魚啃個精光。這事人命關天，走漏了風聲自己就沒命了不說，被屠村都是有可能的，前段時間九區裡就有兩個村子因得罪了日本人被殺得一人沒留，兩人約好這事誰也不能告訴。
第二天，一架日本飛機在我們村附近盤旋了一個上午。據老人們講那飛機飛得很低很低，幾乎能碰到楊樹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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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飛機扔了一顆炸彈，落到了我們三縣莊南面的山營村的村邊上，結果還沒響。可能是鬼子嫌丟人，扔了一顆就沒再扔。在這不久就有人傳說，是山營殺死了一個掉隊的鬼子（估計是鬼子通過偽政府通知下面找過）。
是山營就山營吧，當時這事別說去爭，連承認也不敢承認。解放後政府也調查瞭解過這件事，他們在山營當然也找不出到底是誰殺了一個鬼子。大爺爺李殿綸知道這個消息並把這事告訴我爺爺時，大麻已不在世了，想去給政府說明一下情況，手中又沒了什麼證據。
我說那個鬼子的槍呢？爺爺說，你大爺爺偷偷獻給了八路軍了，只是他收了八路的錢。我說那不是賣給八路了嗎，要是沒要錢就好了。爺爺說也是這麼回事，一共就兩個大洋。
當時我也不知道兩個大洋是什麼概念，只聽說過有齣戲叫《一塊銀元》，說的是一個窮人的孩子只賣了一塊銀元的價。待我弄清那時三八大蓋金貴得很，八路軍給大爺爺的應當是賞錢時，我大爺爺也不在世了。
有次爺爺對我說，你大爺爺真後悔當時不該把小鬼子扔到河裡，要是把他埋在什麼地方的話，多少也是個證據，他就成英雄了。我那時年齡還小，不知道無名英雄也是英雄。
時至今日，很多人仍然不清楚到底是誰殺死了一個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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