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戰敗後北洋水師兩主力艦被日軍虜去,如今被日本人供作守護神

『 血火考場:甲午原來如此 』序 解讀甲午,自北洋水師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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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午戰敗後北洋水師兩主力艦被日軍虜去,如今被日本人供作守護神

▲ 在尋訪北洋水師過程中親吻鎮遠艦船鐘的作者

北洋水師最大戰艦定遠號裝甲板上赭紅色的鐵鏽,依然在日本列島的風雨中慢慢剝蝕。午後的陽光中,前來探訪的我把手放在這塊已經被改成別墅大門的鋼板上,試圖測量它的厚度。忽然發現,它竟然是溫暖的,彷彿一個人的體溫。

離去的時候,我在筆記本中如是寫道:

“一瞬間,一種難言的情感,酸楚而溫暖,就從心底湧出來。北洋水師官兵們用英語傳遞口令的聲音,依稀在耳邊迴盪。

那是一種異常蒼涼和悠遠的感受。你觸摸的,彷彿便是百年來封閉在其中定遠號軍艦的魂魄。

當然,我們知道,那或許是下午陽光的餘溫,讓百年的遺骸彷彿有了生命的感覺,而一段文字忽然掠過了我的腦海——

以色列人過哭牆,匈奴過祁連山。

過之無有不哭也。”

甲午戰敗後北洋水師兩主力艦被日軍虜去,如今被日本人供作守護神

▲ 筆者手撫定遠館大門,原定遠艦的裝甲板

甲午,已經百二十年。定遠號軍艦兩塊佈滿彈痕的裝甲板,今天依然保留在日本福岡太宰府的天滿宮,作為一座被稱做“定遠館”之建築的大門。

1895年4月17日,中國在甲午戰爭中戰敗,清政府被迫簽訂了中日《馬關條約》,在那場戰爭中,被視為中國近代海軍圖騰的北洋水師全軍覆沒,這支曾經擁有兩艘裝甲艦,十餘艘巡洋艦,威震東亞的大艦隊煙消雲散,成為中國近代歷史上的一大恨事,也宣告了一個時代強國夢的破滅。威海衛軍港,從此也帶有了土倫或斯卡帕弗洛的意味——那曾經是法國海軍和德國大洋艦隊的全軍葬身之處。

那麼大的國家,怎麼就敗了呢?

又逢甲午,藉著這個契機,我們試圖解析那先人難以瞑目的謎團。

北洋水師,是甲午戰爭中,中國海軍的主力,同時,也是那個時代中國三十年自強奮鬥的象徵。又到甲午年,當我們試圖解讀那個時代的腳步,它的名字便不知不覺成為我們關注的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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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的北洋水師——從右側依次可見旅順基地中鎮遠裝甲艦、威遠練習艦、靖遠巡洋艦、濟遠巡洋艦、超勇巡洋艦、魚雷艇隊等(中國海軍史研究會上色)

很快,我們發現其實以北洋水師為代表的甲午,離我們並不遠,幾乎每一艘戰艦都有遺物存留在這個世界上,對我們講述著那個時代的故事。一個世紀多一點的斑駁歷史,給每一件遺物打上時光的烙印,當我們走在它們面前,百二十年的歷史,卻彷彿只是一個閃回。

解讀甲午,從北洋水師起,那麼,解讀北洋水師,又該從何開始呢?

吉備津小村位於日本本州島南部的岡山。小村的周邊被群山和稻田環繞,從這裡,沿著只能容一輛車通行的公路向山上走,有一條岔道。岔道盡頭,是一座奇特的神社,這座以福田海命名的神社,供奉的並非神或者人,而是四時被屠宰的牲畜。日本人好吃牛肉,他們希望這裡每年三月的祭祀可以讓那些被吃掉的牛的靈魂升上天界,不要怨恨。曾有日本人拍攝了這裡的照片,並好奇地發出了一個質疑——在神社正中央的神臺頂部,為何要放一具船錨?

大多數人不明所以,只有很少的“明白人”回答,據說是因為船錨的錨冠從正面看去,渾似牛的挽鼻,所以放在了這座神社之中。神社還給這座錨定了一個極高的神號,叫做“不動尊”,在大錨正面的梵文封記,據說會同時保佑船和牛的靈魂。

甲午戰敗後北洋水師兩主力艦被日軍虜去,如今被日本人供作守護神

▲ 保存在日本福田海神社的鎮遠艦大錨,可以看到其側面的彈痕和打斷後修復的錨翼

這錨,其實是我們的。那是甲午戰爭後被掠到日本的北洋水師鎮遠號裝甲艦最大的鐵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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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遠艦,其艦首右側大錨即岡山所存的那一枚

鎮遠艦是定遠艦的姊妹艦。在中國海軍史研究會會長陳悅先生所著《失落的輝煌——定遠,鎮遠》一文中這樣記載:

“1894年9月17日,在整個黃海海戰中,‘定遠’、‘鎮遠’二艦結為姊妹,互相支援,不稍退避。多次命中敵艦……3時30分,‘鎮遠’305毫米巨炮命中日本旗艦‘鬆島’,引發大爆炸,日方死傷近百人,‘鬆島’艦失去戰鬥力。兩艘‘定遠’級鐵甲艦雖樣式落後,艦齡老化,但在抵禦外敵的海戰中起到了砥柱作用。觀戰的英國‘中國艦隊’司令評價:‘(日方)不能全掃乎華軍者,則以有巍巍鐵甲船兩大艘也’,而‘鎮遠’艦上的外國顧問馬吉芬也回憶到:‘我目睹之兩鐵甲艦,雖常為敵彈所掠,但兩艦水兵迄未屈撓,奮鬥到底。’遺憾的是‘定鎮’兩艘鐵甲艦的出色表現終究難以抵消中國方面在戰爭準備、戰術指揮等方面的缺陷,黃海海戰以中國失利告終。”

黃海戰後,兩艘鐵甲艦進入旅順船塢緊急修理,很快重新出海。1894年11月14日凌晨,“鎮遠”在進入威海灣時不慎觸到水雷浮標,艦體擦傷8處,雖經緊急搶修,但因國內唯一可以執行大型軍艦修復任務的旅順船塢失陷,加之天氣寒冷,“鎮遠”艦最終無法出海修復。當晚,被日本作家小笠原長生目為“中國海軍中的岳飛”之鎮遠艦管帶林泰曾引咎自殺……

甲午戰敗,兩艘“定遠”級鐵甲艦的生命和她們所代表的北洋艦隊一樣走到盡頭……2月11日,接替林泰曾擔當“鎮遠”艦艦長的楊用霖在“鎮遠”艦艙內吟誦著“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用手槍從口中自擊殉國,他是唯一選擇用火器了結自己生命的北洋軍官。

楊用霖自盡後,鎮遠艦被俘,後為日軍使用並解體,鎮遠的兩枚鐵錨,也隨之流落異國。其中一具在抗日戰爭勝利後為國民黨海軍少校鍾漢波索還,用飛星號海關緝私艦運送回國,現存中國人民軍事博物館;另一具,至今留存日本,就在岡山。

甲午戰敗後北洋水師兩主力艦被日軍虜去,如今被日本人供作守護神

▲ ​曾到日本收回甲午遺物的鐘漢波少校,後來也負責接受日本海軍賠償艦艇

保留在岡山的鎮遠艦鐵錨,製造於德國伏爾鏗原廠。一張鎮遠艦在旅順船塢中修理的老照片上,展示了這具錨在軍艦上的位置——從照片上可以辨別出,在鎮遠艦如同利劍的艦首衝角後方上側有一個平臺,正頭後尾前放置著一具這樣的大錨。今天保留在日本的紀念艦三笠號上,其錨具也採用這樣的放置方法。

2009年,我們找到了它。

尋訪鎮遠艦鐵錨的過程十分艱難,因為我們沒能夠找到任何到過此地的中國人,而當地人已經對本地存有一隻巨錨基本失去了印象———我們在岡山只從一份材料中看到對該錨屬於鎮遠艦有所描述,其他資料中均無相關信息。甚至,向當地人打聽鎮遠鐵錨,出租司機也無能為力,事後我們才知道,當地的地圖上,居然把鎮遠鐵錨所在的神社地址標錯了。最終,一個曾在日本驢友照片中出現的路標讓我們找到了目標的方位。

這是一個頗有些與眾不同的神社,大殿前供著烹製牛肉的大釜,社後放置著由六百萬頭被屠宰的牛的鼻環建成的“鼻冢”。神社的主神是馬頭觀音,猙獰無比。而鎮遠艦的鐵錨,則被高高放置在正對神社大門的神臺上,從正面看來,彷彿一具十字架。

從後方爬上神臺,可以走近它。錨保存得相當完好,上面的三個錨環都可以活動自如,在大錨的脊部,還可以辨認出當年出廠的銘文和六角星形廠標。該錨長4米,寬2米,重達4噸,堪稱龐然大物。當我們面對這具巨錨的時候,直接感到的是一種無形的迫力。

然而,這枚鎮遠艦的鐵錨上,依然可以辨認出的彈痕,便有四處——錨臂上有一道折裂後修復的痕跡依稀可辨,推測這是在威海衛的戰鬥中為炮彈所傷,正是這一損傷使日本海軍沒有繼續使用這隻錨,而把它送進了神社。除了錨臂被打斷的裂痕,上部在兩枚彷彿雙眼的大螺釘側面有一處撕裂痕,錨脊上有一道一米多長的擦痕,錨正面下部還有被一發炮彈直接命中後造成的凹陷。

在日本尋訪到的北洋水師遺物,幾乎無一不帶有當年戰場的印記,傳遞著當年海戰的激烈。

令人驚歎的工業結晶,兩任自盡的艦長,大東溝海戰中的雄姿,後半生屈辱的異國歲月,百感交集,情何以堪。

我們帶了一支捲尺,用來丈量大錨的詳細尺寸。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工作。天氣悶熱,而我們幾乎將它完全忽略了。只有當工作結束的時候,我們才注意到兩個人都已經汗流浹背。

就在這個瞬間,讓我們難忘的一幕發生了——那一刻,我恰好按下快門,打開的是錄像檔。

我清晰地看到陳悅的臉上閃過一種奇特的神情,那是一種混雜著惶惑,驚異和不可思議的表情。

這完全不是平時認識的那個從容不迫的陳悅。

百度裡面是這樣介紹這位北洋水師網站站長的:陳悅海軍史專家,男,1978年出生,江蘇靖江人,現居山東威海。致力於中國近代海軍史、甲午戰爭史研究,現任中國海軍史研究會會長。在《中國甲午戰爭博物館館刊》等刊物發表專業文章近百篇,參加中央電視臺“解密甲午”和“走遍中國再尋甲午魂”的專題片拍攝。

這位以《甲午海戰》、《北洋水師艦船志》、《沉沒的甲午》等一系列著作在近代中國海軍史研究上名列前茅的靖江小才子,一向以溫文爾雅,處變不驚而著稱,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他的臉上,簡直需要等到太陽從西邊出來。

這是捕捉住了一個罕見的時刻。然而我當時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是下意識地關掉了錄像,走上前去——事後我想,陳悅面孔上的表情,恐怕也正是當時我臉上神情的鏡子。

我們同時注意到一個令人驚異的現象——在完成工作時,陳悅無意中觸碰了鎮遠大錨的尾部,卻聽到這枚笨重的百年鐵錨發出一聲如同晨鐘般清越的聲音,悅耳悠揚。

那種聲音,可以屬於鐘磬,可以屬於古寺,卻讓你無論如何無法想象它會發出於一具重達數噸的巨錨。

如梵的清音就這樣傳向遠處的群山。

幾乎就在同時,天空中飄出了點點雨絲,殘暑的熱氣在一瞬間遠去。

去瞻仰定遠館的時候,下雨。

來考察鎮遠鐵錨的時候,又是下雨。

不止一位朋友曾告訴我們一件略帶神祕主義的事情——凡是和北洋水師有關的事情,都會遇到下雨,或者下雪,無一例外。

是因為這支部隊是海軍,對水有著特別的鐘愛?還是因為1895年2月7日,北洋水師,就是在大雪紛飛中,走到了彈盡糧絕的末路?

我們的解讀是——那是一代中國人不甘心的淚在流。

雨,不停地下。

仰望天空,那是誰在流淚?

是裹創喋血的丁汝昌提督,還是“苟喪艦,必自裁”的劉步蟾總兵,還是與艦同沉的蹈海英雄鄧世昌、林永升、黃建勳、林履中?

去看定遠館的時候,是泫然欲泣。

來看鎮遠鐵錨的時候,又是泫然欲泣。

只有大錨發出的鳴音,彷彿傳說中的清心普善咒,令人忘記此是何處,此是何時。

甲午戰敗後北洋水師兩主力艦被日軍虜去,如今被日本人供作守護神

▲ 聆聽一百二十年前的聲音

忽然下意識地感到,我們的心,和那一代中國人的心在一同跳動,他們在等待著我們解讀自己的祕密。

他們已經等了一百二十年。

歷史,在一瞬間向我們走來,狹路相逢,避無可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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