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評彈大師趙開生說新中國70年往事,當年周總理鼓勵他創作《蝶戀花·答李淑一》

因為一部熱播劇《都挺好》,評彈一下子火了起來。而在今年東方衛視春晚中,評彈表演藝術家趙開生和李宇春的合作,也受到了觀眾的熱烈歡迎。

由趙開生譜曲的彈詞《蝶戀花·答李淑一》,自1960年公演後傳唱大江南北,成為新中國成立後湧現出的最為經典的評彈作品之一。趙開生1949年正式拜師周雲瑞,從事評彈藝術已70年,也見證了新中國評彈藝術的發展。在上海解放70週年之際,他和自己的徒弟、上海評彈團團長高博文來到《可凡傾聽》上海解放70週年特別節目錄製現場,聊70年來的中國評彈往事。

“周總理就說了一句,不要管它像不像評彈,就是把毛主席的意思、感情唱出來就好”

1949年,新中國的文藝創作拉開帷幕。70年來,各個藝術領域都曾湧現出令人激賞的作品。其中由評彈表演藝術家趙開生譜曲、餘紅仙首唱的毛澤東詩詞《蝶戀花·答李淑一》就是其中最經典的代表之一。

作為一部地方曲藝作品,《蝶戀花·答李淑一》傳唱的範圍之廣、流行程度之高可謂前所未有。事實上,能有機會為毛主席的詞譜曲,用趙開生本人的話來說,完全是“初生牛犢不畏虎”。當時,趙開生只有23歲,不會作曲,也不懂記譜。“我把所有我會的曲調、會的流派唱腔全部打碎,放在旁邊,像調色板一樣重新調。”就這樣,趙開生一句一句去體會詩詞裡的情感,單單是“寂寞嫦娥”四個字,他就花了兩個禮拜的時間。

雖然曲子寫好,但那時候趙開生並不敢公開演出。一直到後來陳雲聽到後,又介紹給周恩來總理。“總理和我說,你們自己感覺到怎麼樣?我說他們都說蠻好聽,就是不像評彈,還是送到歌劇院去比較合適。然後,總理就說了一句:不要管它像不像評彈,把主席的意思、感情唱出來就好。有了這句話,我們才敢面向觀眾來演出。”

第一次演出是在西藏書場,唱完後下面觀眾一片靜默。趙開生和餘紅仙都很尷尬,大概隔了六七秒鐘,下面才“嘩嘩”鼓掌。趙開生這才放下心來。

隨著彈詞開篇《蝶戀花·答李淑一》的影響力越來越廣,詞中提到的主人公李淑一也找到趙開生,並且告訴他,自己曾經不止一次在毛主席的書房中看到評彈《蝶戀花》的78轉唱片。至此趙開生也終於確定毛主席本人對這部作品的認可。而評彈藝術也通過這部作品的流傳,擁有了更廣泛的聽眾。

“這些東西我學了以後,受用了一生一世,我一世在臺上派用場”

1949年,趙開生在周雲瑞的搭檔、自己的同鄉陳希安的介紹下順利拜師,正式開始了自己的評彈藝術生涯。周雲瑞精通音律,是評彈界少有的精通琵琶、古琴、簫等多種樂器的人才。他師從沈儉安學彈詞《珍珠塔》,後來長期與師弟陳希安拼檔,被譽為“小沈薛”,躋身於評彈界“七煞檔”、“四響檔”之列。作為周雲瑞的第一個學生,趙開生得到了師父最多的教導,令他至今難以忘懷。

聽評彈大師趙開生說新中國70年往事,當年周總理鼓勵他創作《蝶戀花·答李淑一》

周雲瑞(左)與陳希安演出照

那時候周雲瑞要到劇場裡演出、說書,晚上還要到電臺,只能忙裡偷閒教趙開生。“一直提心吊膽,不知道先生點哪段書,說得出還好,說不出你多尷尬。正式學彈唱是晚上,新世界有個電臺叫鐵風電臺,是12點到12點半的節目,等先生回到家裡已經1點鐘。”

學藝很辛苦,幸運的是趙開生遇見了一位好老師。周雲瑞很寵愛這位弟子,“先生收我做學生,沒收我拜師金,而且還在我身上貼錢。一個禮拜還要給我零用,錢不要亂花,去看看戲。現在我懂得了先生的意圖,要叫我懂得‘姐妹’藝術,將來可以吸收到評彈裡,讓評彈有新的變化,是這個意思”。

建國之後,評彈曾經歷前所未有的輝煌。在北京說書的趙開生和石文磊也常常被報紙評論稱讚。但是,一向要求嚴格的周雲瑞總是會在別人誇獎趙開生的時候給他“潑冷水”,“先生就跟我說,人家不是說你個人好,他們是說新社會培養的新生力量、團體後繼有人。你現在是小孩穿著大衣服,看看門面蠻好,但是衣服脫掉,裡面芯子一點點,不值得驕傲。”

這些話,趙開生後來也對自己的弟子高博文說過,並與之共勉。作為趙開生的弟子,高博文回憶,每當自己的表現不符合老師的要求時,他從來不罵人,但是很嚴厲。“我和他(趙開生)合作過很多次,他有一句戲言,說我的排書叫‘拆書’,要把書拆開告訴你,不是大家對對劇本。因為先生對一個詞、一個語氣要非常考究,包括一個過門。”

“我接受任務,盡我的力,我來整理《珍珠塔》”

作為解放後湧現出的新一代評彈演員,趙開生的藝術生涯幾乎見證了評彈這門傳統藝術從何去何從到重獲新生的整個過程。除了響應時代號召積極創作新曲,趙開生也沒有忘記對於傳統劇目的整理,《珍珠塔》就是他最為看重的作品。當年就因為唱了幾句《珍珠塔·方卿見娘》而成功拜得“大響檔”周雲瑞先生為師,經過多年的鑽研、表演,趙開生的《珍珠塔》在眾多流派之中可謂獨具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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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開生憶評彈往事

高博文還記得2003非典時期,公共場合都不能演出,但很多喜愛趙開生的觀眾都寧願聽他說下去。“先生一直跟我說時代是過去了,但是人和人之間的感情、社會美德、家庭倫理,和過去是相同的。所以他說的書很有現代感,很有時尚感,可以說是與時俱進,很多年輕人也成為了我先生的‘粉絲’。”

說了多年的《珍珠塔》,趙開生將其總結為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鸚哥學舌,先生怎麼說,我也怎麼說。第二個階段叫無可奈何,知道里面有些問題,但是我無從著手怎麼弄,只不過是小修小補。第三個階段,下定決心,我要整理《珍珠塔》。”

為什麼會有這個決心,還是源自於陳雲同志的鼓勵。1984年,趙開生到北京參加國慶演出,陳雲邀他在書房談了四小時。“陳雲說《珍珠塔》有問題,你知道嗎?我說我知道,我也在小修小補。他說不是小修小補,要大刀闊斧。”那時候,趙開生並沒有自信,畢竟,他小學也沒畢業,貿然去修改聽眾聽慣了的《珍珠塔》,可能會吃力不討好。但是,陳雲當時給他寫了一個條幅:“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你願不願意做評彈的老黃牛?所以我接受任務,我說我盡我的力,我來整理《珍珠塔》。”

《珍珠塔》故事簡單,幾句話就說得清楚,但寫得很細。當時有90檔《珍珠塔》在兩省一市演出,常常會遇見《珍珠塔》接《珍珠塔》的事情。“我和石文磊剛剛排好《珍珠塔》,走進去一看,場子裡掛著的牌子是陳希安、薛惠君《珍珠塔》。我說哪裡開始?《二進花園》。哪裡結束?《方卿見姑娘》‘唱道情’結束。那麼我想我弄僵了,但出人意料,演出非常賣座。這讓我增強了對《珍珠塔》的信心,聽書的聽眾他不是滿足於大家都知道的故事,而是看演員在臺上說噱彈唱怎麼來安排。所以更應該在這方面動腦筋、想辦法,來滿足觀眾的需要。”

“演出的時候,要全身心地撲在裡面”

如果說趙開生的《珍珠塔》是在前輩的基礎上的整理創新,那由他首演的新編書《青春之歌》則是評彈藝術發展的又一次積極嘗試。這部作品剛剛問世不久就得到了陳雲的關注,他不僅多次寫信給上海評彈團團長吳宗錫,提出自己對劇作和表演的修改意見,鼓勵他們“不要怕失敗、不要怕犯錯誤,能打勝仗的將軍,一定是打過敗仗的”,併為他們的創作提供了很多幫助。

為了改編《青春之歌》,趙開生寫一回、說一回,晚上寫、白天說。他還到北京採訪過作者楊沫,去圖書館尋找資料。“到徐家彙圖書館,早上進去,一個麵包、一杯開水,吃飯我不出來,我和他們商量,我說我不走,到十一點半不還書,下午要到一點半再開館,這段時間也可以讓給看行嗎?好在有老首長的關心,國務院給我一封介紹信,這封介紹信拿了,所有‘保密’單位,我都可以去採訪。”

趙開生為《青春之歌》記的筆記,有厚厚一本多,就是為了在說書的時候自己心裡能更有底。當時陳雲也非常關心這件事,“陳雲老首長關心到什麼程度?關心小說所處年代的幣值是什麼價值,也要寫信告訴我。他說當時2元可以買一袋麵粉,所以林道靜給了魏老三10元,餘永澤要跳起來。”

趙開生印象最深刻的是在北京大學演出《青春之歌》。整個大學禮堂裡、走道里全部放了凳子。每個教室裡,喇叭拉出去,電燈開得很亮,大家都在聽他說書。演出結束後,學生們還開了座談會。“有很多學生提出,說今天上海評彈團的演出太精彩了,但是我們最喜歡的就是《青春之歌》,好像不是我們在聽你們演出,而是你們在告訴我們:我們的校史是怎麼樣的。”

作為趙開生的弟子,高博文前兩年把金宇澄老師的《繁花》改編成評彈,也取得了不錯的效果。談及自己的改編,他坦承自己是繼承先生在創作、創新上,他所秉承的一種精神和理念。“先生一直告誡我,無論創新也好、發展也好,你要有紮實的基本功,得到觀眾的承認,你才能夠創新。”

據悉,《可凡傾聽·七十年故事從頭敘》將於5月25日、26日在藝術人文頻道播出。

欄目主編:李君娜 文字編輯:李君娜 圖片編輯:笪曦

本文圖片由節目組提供
題圖為趙開生:七十年故事從頭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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