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報記者 周際娜 生活報記者 張清雲 攝
生活的艱辛像是一把利斧，把這個三口之家硬生生劈成了兩半。
李佰付帶著智障妻子在青岡謀生，而他們11歲的女兒小靚（化名），從1歲起便跟著奶奶、姑姑在哈爾濱成高子鎮生活。在這個交通便利的時代，120公里對大多數人來說並不遙遠，但對他們一家而言，卻是那麼難以逾越。
8日，生活報記者在成高子鎮見到了農村留守兒童小靚。放學後，這個身材瘦高的小姑娘，獨自穿過狹長的土路回家，單薄的背影看上去是那麼孤單……
報喜不報憂
考了高分和父母分享 感冒時絕對不打電話
8日下午，成高子鎮和平村二隊。生活報記者跟隨小靚走進了她姑姑家。這個低矮的小平房採光不好，屋裡幾乎沒有傢俱，一張大炕佔據了大半的空間，斑駁的牆面上能看到水泥。鐘錶旁邊貼著四張獎狀，“優秀少先隊幹部”“作文大賽一等獎”“計算機小能手大賽一等獎”……
“這孩子特聰明，學習好，每年都能拿回家一大摞證書。”小靚的姑姑李佰華一臉欣慰地介紹道。聽到誇獎，小靚放下書包，害羞地躲進廚房擇菜。
小靚是成高子鎮香和小學四年一班的班長，她很少讓姑姑操心，每門功課分數都很高，數學格外好，上學期考了全班最高分——差2分就滿分。每次考了高分或者遇到了好事，小靚都會主動打電話跟父母分享。這個懂事的小姑娘，往往報喜不報憂——感冒時絕對不給父母打電話，怕他們擔心。
在這間小屋裡，生活報記者唯一能看到的玩具，是掛在牆角的“美羊羊”。那是學校老師送給小靚的禮物，由於家裡經常燒炕，它已經被薰得灰頭土臉。百無聊賴的小靚抱起炕上的黑貓，想讓它陪自己玩一會兒，可多數時候，她只能眼巴巴地瞅著，因為這貓睡功了得，咋捅都不醒。
來難來去難去
爸媽來一趟要120元車費 夠他們生活大半個月
“爸，我好想你呀！”聽到女兒小靚在電話裡撒嬌，今年49歲的李佰付連聲應著：“爸也想你！”可他無法給出任何實質性的承諾。
彷彿是被命運的沙袋拖住了雙腿，李佰付很難去親親女兒的小臉。他在青岡，一手領著生活勉強能自理的智障妻子，另一隻手牽著年近八旬患小腦萎縮的老父親，而他面前是一片廣袤卻低產的鹽鹼地。由於苞米賣不上好價錢，他每年的純收入只有五六千元，能給女兒寄來的錢也十分有限。
每次從青岡來看小靚，李佰付都得帶著妻子，兩個人往返車費至少120塊錢，這相當於他們大半個月的生活費。最近這兩年，隨著老父親病情加重，他愈加抽不開身。
父親不能來，小靚也很難去。小靚的奶奶73歲，心臟不好平時很少出門，而姑姑李佰華常去打零工，姑父則忙著收廢品。姑姑家的一對兒女已經成年，如今在城裡自食其力。
因為太想念孩子，同時不想再拖累妹妹，李佰付曾想把小靚接到青岡上學，但被妹妹勸住了：“你一個人幹那麼多活兒，還要照看兩個病人，咋照顧小靚？”另一個難題是，李佰付附近方圓十幾裡早已沒有小學，如果小靚回去，必須到青岡縣城住校。這意味著生活費用更高，教學質量卻未必比現在好。
每年八月 跟奶奶去“按手印”是一家人唯一的團聚
即便是春節，小靚和父母也很難團圓。外人似乎很難想象，這個兩地分居的大家庭沒有任何矛盾，每年除夕夜非但不見面，甚至還會默契地不打電話問候。因為這個喜慶的節日，往往是全家人最脆弱的時候——他們的日子並沒有一年比一年好。
“老太太有心臟病，平時還行，可是一到過年，我哥打來電話，她就哭到犯病。” 小靚的姑姑無奈地說。
八月，是小靚一年之中最期待的月份，也是她和父母見面的唯一機會。每年這時候，小靚的奶奶要去青岡“按手印”，以便領到每月55元的基礎養老金。
“每次去青岡，我都特開心！” 雖然小靚這麼說，其實這段旅程並不輕鬆。她暈車很嚴重，在車上吐得天昏地暗，但李佰付至今也不知道女兒有這個毛病，因為小靚總是神采奕奕地出現在他們面前。
每年八月，李家的這頓團圓飯，往往比年夜飯還豐盛。李佰付會為女兒做滿滿一桌子菜，專門宰一隻雞。而團聚的一週裡，小靚會緊緊跟在父母身後，儘管母親口齒不清，聽不清楚要表達什麼，但小靚依舊認真地聽……
學校春遊
她第三次去鎮上大超市 一狠心花9塊3買零食
儘管只有11歲，小靚身上有超越年齡的懂事。她會煮麵條、攤雞蛋餅、拌涼菜，還能幫姑姑進園子薅草。有一回，學校發了一套棉被和被罩，她揹著沉重的書包，扛著棉被往家走，原本20分鐘的路，那天走了差不多40分鐘。“為啥不給姑姑打電話呢？”小靚低下頭，倔強地答道：“我覺得自己能行。”
姑姑很疼小靚，姑父也把她當親女兒一樣寵著，可小靚很少主動要東西吃。上個月，她憋了很久才跟姑父說，想嚐嚐米線是啥味道。這是小靚第一次吃米線，8塊錢一碗，吃得很開心。“這孩子一直是這樣，吃過一次就很滿足了，如果你不領她去，她不會主動要第二次。”李佰華嘆息道。
6月8日這天，李佰華給小靚50塊錢，讓她去買些零食，因為學校第二天要組織大家去動物園春遊。
這是小靚第三次去鎮裡的大超市，進門後，她開心地拉著一個購物筐，彷彿要滿載而歸。轉悠了不到10分鐘，興奮很快變成了失落，小靚偷偷對記者說：“這兒的麵包比食雜店貴多了。”她滿架子找食雜店裡那種1塊8的麵包，但沒找到。猶豫了一會兒，她終於下定決心挑了一個5塊多的麵包，接著又拿了一袋核桃奶、兩根雞肉腸，一共9塊3毛錢。
結賬時，小靚排在一個小男孩後面，對方在母親的陪同下挑了一手推車零食，看樣子明天也是要去春遊。小靚飛快地掃了一眼車裡的東西，“我不吃那些膨化食品，不健康。”她小聲嘀咕著，像是在安慰自己……
後記：
6月9日，哈爾濱下了大半天的雨，一直到下午才放晴。成高子鎮香和小學的農村留守兒童們，在大雨裡度過了他們盼望已久的這次春遊。
生活並不會因為他們孤單、弱小，就網開一面。在今後的成長道路上，他們註定還將經歷更多的風雨考驗，每一步，也許都會比普通的孩子更為艱難。只願這風裡、雨裡，能有一雙溫柔的手，幫他們撐起一把傘，陪他們走過一段哪怕是短小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