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故事:大小兩知青萍水相逢運河卸沙船,一缸白開水一生不了情

農村 大學 農民 故事 大洲文苑 2018-12-17
知青故事:大小兩知青萍水相逢運河卸沙船,一缸白開水一生不了情

從船上卸沙子,是我下放時幹過的最累最險的活。

七月的烈日下,溼漉漉的沙子比河泥還重,槓子磨得肩膀出血;走船上的跳板,一搖三晃,每次都是心驚肉跳。但活兒越是又累又險,就越能得到鍛鍊,於是咬牙縐眉堅持著,心裡卻盼著太陽快些下山。

只有裝沙子時才可以鬆口氣。我左顧右盼,船頭蹲著的一個船員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身穿舊軍裝,端著大茶缸,腋下夾著一本厚書,瞅著落日出神。別的船員此時正在一起侃大山、打牌,夕陽逆光中的他,益發顯得孤傲不群。我心裡油然而起一種很親切的感覺,因為那時我也常感孤獨,總覺前途渺茫,工餘時,常常一個人拿著一本書,徜徉於田間小路或灌木叢中。突然,他轉過身來,和我四目相對了。我不好意思地背過身去,臉莫名其妙地有些發燒,不等上滿兜,抬起槓子就走。當我再抬著空兜返回時,那船員走到我面前,柔柔地說:“歇歇吧?”然後不容分說,拿下我肩上的擔子,並手搭著我的肩,來到他剛才蹲著的船頭。這情形被隊長看到,他很高興地大聲說:“大家歇一會!”他把那船員認作船上的領導了。

那船員讓我喝水,還給我毛巾擦汗,然後問我是不是本地人。我說我是縣城下放的知青。他說他早看出來了,他是徐州知青,和我“同是天涯淪落人”。又說這活太苦,幹不了就不要硬撐,身體是自己的。我聽了心裡暖暖的。接著他就講起自己的下放生活來。講他們在兵團時,一杴可以挖滿一泥兜,兩手可以拎著兩泥兜勞動競賽;然後再比誰吃的饅頭多,當然吃的最多的,也就是最能幹活的,也就是先進知青了。又講他們為保衛女知青免受當地幹部汙辱,集體示威罷工,並把那個幹部扔進糞窖裡差一點淹死;講他們饞極了半夜去老百姓地裡偷西瓜吃,怎樣悄沒聲息地扭斷雞脖子,一晚上偷了二十隻雞;講他們一本正經地與當地農村女青年談對象,裝作要紮根農村一輩子,其實是為了消磨時光;講他們怎樣買通女衛生員吃瀉藥裝拉痢疾泡病號;講他們暗地裡傳看手抄本小說;講他們偷爬運煤的貨車回城……侃侃而談的富有傳奇色彩經歷,令我這個小城鎮長大的土知青聽得直髮呆,不相信廣闊天地中,還有這樣大有作為的知青。但他又很認真的說,其實他們大多數情況下,表現得還是很積極的,因為大家都明白,只有好好幹,才有希望回城,回到親人的身邊。他是在農村幹了五年整,才招工進了船隊的。我說他真幸運,他卻不以為然,晃了晃手裡的書,神色黯然地說:“我想的是上大學啊!”我便問他拿的什麼書。他把書遞給我,原來是一本當時很暢銷的青年自學叢書《數學》分冊,但扉頁上卻題著“趙雅芬”的女孩名。他說這趙雅芬原是下放在一塊的女知青,如今已推薦上了大學,送給他書,是希望他也能上大學。我安慰他說:“你一定能上大學的。”他有些沮喪地說;“太難了。上不了大學,一切就全完了!”他的話讓我隱隱感到,他可能正在扮演著愛情悲劇的主角。

這時隊裡的人又在幹活了,他讓我把缸子裡的水喝完,說:“你和我小弟差不多大,他也下放了。你有空還是要讀讀書,光死幹活是不行的。”說完,他端著缸子回艙裡去了。我影影綽綽看到他的眼圈有些發紅,而此時我的心裡,也正湧起了一股暖流。我沒有哥哥,我真想喊他一聲“大哥”。

也許是因為那船員和我聊得太親熱的緣故,隊長就讓我上沙子。收工的時候,我扛起鐵杴走下船去,而那位萍水相逢的知青大哥,正站在船頭向我招手。暮色蒼茫中,我感覺他實在像荒野裡的一棵孤獨的樹。不知怎的,向他招手時,我的心裡既暖暖,又酸酸,既充實,又失落。

(作者:徐景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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