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甯浩:只有荒誕和喜劇,才能對抗絕望

甯浩 黃渤 沈騰 瘋狂的外星人 瘋狂的石頭 中國互聯網電視 2019-02-28

甯浩看上去很累,好像幾天幾夜沒睡覺的樣子。

這一天,他一共接待了四撥記者的專訪。下午兩點多的時候,助理端來一碗麵,他才停下應酬,略作喘息。

這一天,距離《瘋狂的外星人》上映還有半個月。這段時間,他沒日沒夜地和後期團隊在打磨細節,白天還要見縫插針地參加一些電影宣傳活動。


專訪甯浩:只有荒誕和喜劇,才能對抗絕望



事實上,這部電影已經在2017年底拍攝完成。此後,將近兩年時間裡,一直處於後期製作階段。和以往寧氏電影不同的是,《瘋狂的外星人》使用了大量的特效鏡頭,其製作過程和艱辛程度遠超甯浩的預估,他開玩笑說:“早知道這麼累,我就不幹了。”

由於國內特效製作水平有限,甯浩使用了四家國際頂尖的特效公司:Tau、Tippett、Buf、Oblique。它們分別參與過《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侏羅紀公園》等科幻電影製作。因此,語言溝通成了後期製作最大的障礙。

雙方在表演細節上的理解差異不同。“你讓他做個猴子跑來跑去沒有問題,難的是傳達情緒和表演。”甯浩說,這不僅僅是語言不同,更多是文化習慣上的差異。

《瘋狂的外星人》改編自劉慈欣的小說《鄉村教師》。在原著中,有兩條故事線同時進行,一是在偏遠的山村裡,一名鄉村教師因為沒錢治病,即將因為癌症離開人世,彌留之際他將“牛頓三定律”教給了孩子。另一條是在星際宇宙當中,碳基生命與硅基生命進行了前所未有的星際大戰,太陽面臨巨大的危機。但因為剛剛習得“牛頓三定律”的孩子,太陽和地球得救了。

甯浩說,《鄉村教師》是將“《孩子王》和《星球大戰》混搭在一起了”。這種巨大差異帶來的荒誕與魔幻現實,是他創作《瘋狂的外星人》的基礎。


專訪甯浩:只有荒誕和喜劇,才能對抗絕望


而在平行宇宙裡,此時距離《瘋狂的石頭》上映正好過去了12年——一個屬於甯浩的“瘋狂系列”輪迴。

這也是時隔5年,甯浩再次執導。黃渤+沈騰+徐崢的主力演員陣容,被網友戲稱為“神仙打架”,他們也被看成是喜劇電影的頂級配置。

也因此,在電影上映前四天的時候,根據貓眼專業數據,《瘋狂的外星人》預售成績已經突破1億元,首日排片佔比為20.5%。

對於這樣一部充滿神奇色彩的作品,甯浩坦誠其 “壞猴子”本性,他不要做聽話的乖乖仔,一定要去打破規則。他希望《瘋狂的外星人》能夠在接地氣的同時,更硬一點、更冷一點。他說,“我不喜歡甜食。要豬頭肉,別弄提拉米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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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騰說話永遠掉不到地上”

NewTv:從《瘋狂的賽車》開始,甯浩電影的票房就開始破億了。這次春節檔,國產電影扎堆,你對《瘋狂外星人》有什麼票房期待?

甯浩:沒有。一直都不太懂這些。

NewTv:電影投資人對你有這方面的要求嗎?

甯浩:也沒有。投資人一般也不太趟這水,是多少就多少唄。

NewTv:為了票房,你會去刻意迎合市場和商業化方面的需求嗎?

甯浩:迎合,你也迎合不著啊,哈哈哈……不是說你計劃多少就會有多少,這也不是能夠計劃出來的。所以與其那樣,咱不懂也別瞎走了,就是把你的片子弄好就行,然後賣多少就是多少。

NewTv:和沈騰合作,有什麼不同之處?

甯浩:印象最深的是,他說話永遠都掉不到地上。腦子確實好使,而且他的思維跟一般人也不太一樣。他老是正話反說,是個真正的段子手,而且反應很快。

NewTv:沈騰這種特質,會給電影帶來哪些變化?

甯浩:他的臺詞都是下意識的反應。我覺得有時候,不按劇本說也挺好的,他的(發揮)反應就被保留了。

NewTv:劇本這方面,你會不會去刻意要求他?

甯浩:先是互相碰撞吧,讓他由著性子先走一遍。

NewTv:黃渤為什麼會成為甯浩電影的御用演員?

甯浩:我們倆是同一天生日,他比我早幾年(編者注:黃渤生於1974,甯浩生於1977)。都有類似的生活背景,比方說他在青島,我是在太原,都是中型城市。也都有過在歌廳演出、伴奏這樣的經歷,我們經歷的時代差不多,對時代變化的感知也都差不多。

我們溝通起來會很容易。一說是什麼樣的情景,或者是一種什麼樣的人,他馬上就能get到這個點,也都很瞭解,可以快速地反應出來。

NewTv:黃渤說,你是個比較擰巴的人,要幹一個比較擰巴的事。這個評價你怎麼看?

甯浩:要平衡很多問題,(保證)這個桶不漏。想東的時候,還得把西也兼顧到;想左的時候,把右也兼顧到。表現出來就會有點糾結和擰巴,但糾結只是為了平衡。我們經常會用幾天時間討論出一個方向,然後再用幾天時間把這方案推翻,然後再討論另一個方向。到最後,實在發現推不翻,它才是一個比較結實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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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不值得歌頌”


NewTv:《瘋狂的外星人》和你之前的電影有什麼不一樣?

甯浩:特效。這次特效是一個大活,最重要的角色是特效人員,就是一種特效做出來的外星人。我以前沒有接觸過這個部分,它會導致整體拍攝方式發生一些變化。你在拍的時候,現場是沒有人的,你只能去想象那個反應。

因為也不直觀,你看不到一個最終的結果,到後期的時候也很麻煩,需要不停的跟特效人溝通,讓他們理解這個表演是什麼樣。沒有任何東西可參照,它是從腦子裡生生想出來的。這個過程,真是非常非常的漫長。

NewTv:這種特效過程最費勁的地方在哪裡?

甯浩:每個人腦子裡惋惜的表情不一樣,他只能做出來給你看,這東西對不對。我請徐崢來做所有的面部表情捕捉,可是我們看到徐崢表達的意思和美國特效人員看到的其實是不一樣的。他們只看到表面,不能理解裡面的東西。

所以你跟他們去說這個事兒,到最後就得一點點摳……這個眼睛大一點,頭呢往右偏一點,再往下低一低,嘴咧開著。這個問題說完之後,對方說,“好,我都明白了。”十天以後,我才能看到今天說的這個東西對不對。結果十天之後拿出來,還是不對,就推翻再來......如此二三十次,才能完成。所以,動畫這個部分非常難:第一你要指導得非常非常細,第二結果和反饋不是當下,很可能幹幾個月,之後你才能發現這個不對,然後再來。

NewTv:馬上要上映了,最後呈現的結果是你想要的感覺嗎?

甯浩:嗯,差不多吧,也有些地方怎麼都說不明白的……

NewTv:遇到這種情況你會著急發火嗎?

甯浩:對他們發火也沒什麼用。我肯定也會著急,但不發脾氣,發脾氣也沒太大用處。我發脾氣往往不是在創作的這個層面,我老是在管理。管理這塊,我是不願意談的。

NewTv:之前有工作人員說,你在片場就像個暴君一樣。這個說法,你認同嗎?

甯浩:嗯,有時候,偶爾。不是所有的戲都這樣。

NewTv:當你發火的時候,工作人員是個什麼情緒,你會在結束後去安撫他們嗎?

甯浩:我一般只專注在電影上面。人和隊伍的問題,實際上很重要,當我覺得沒達到想要的東西,就得反覆地做、反覆去說。有時候,情緒管理不是很到位。

NewTv:處女座都是完美主義者。你是如何理解“完美”的?

甯浩:完美有什麼好?不值得歌頌。也不是什麼好的評價。難得糊塗,糊塗點更好。

NewTv:可是,拍片的時候你肯定是追求極致的,它和你的看法似乎有些矛盾。

甯浩:糊塗點,對自己好,就不用生氣,對吧?他做不好就做不好,那是他的事情。你何必因為他做得不好生氣呢,所以,其實不如糊塗一點。

NewTv:這是你這麼多年自己慢慢悟出來的道理嗎?

甯浩:你想組織起來人,把它弄得特別對,其實不太容易,都像你想象的,也不太容易。有的部分要糊塗,有的部分要順著他的能力和特徵來做。我確實認為,那種較勁的完美主義未必是好事。


專訪甯浩:只有荒誕和喜劇,才能對抗絕望


“只有荒誕和喜劇才能對抗絕望”

NewTv:你的每部電影都有一些搖滾或民謠元素,這次也是二手玫瑰的樑龍做音樂總監。這個考量是從自己的愛好出發,還是純粹是為了電影需要?

甯浩:導演都得從自己的愛好出發。你的愛好、你的品位、你的性格,決定了你的作品。

NewTv:你最喜歡哪位歌手?

甯浩:崔健。上高中的時候,開始聽崔健的音樂,覺得特別帶感,很有力量。他的音樂做得很華麗,音樂能力也很強。而且他的情緒總是很豐滿,也很有態度。音樂就得有態度。

NewTv:從2006年《瘋狂的石頭》到現在,這12年當中,你最大的變化是什麼?

甯浩:可能更多的,是對自己的瞭解。每個人都在慢慢去認清自我。我一直比較感興趣——自己到底是一個什麼人,你愛不愛這個,你愛什麼,你善於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講故事……我覺得這個部分對我來說比較重要。

NewTv:這種感觸是因為外部世界的影響嗎?

甯浩:這是一種原發的焦慮。每個人生而焦慮,會導致你對於求知有要求,但是我才慢慢弄明白,求知這件事本身也是一種焦慮。我是一個比較悲觀的人。人都是在看清楚了結局才絕望的,因為,所有事物的結局也都是絕望的。只有荒誕和喜劇,才能對抗這件事。

NewTv:你本身是個悲觀的人,但電影的結尾你卻設置一個光明的尾巴……

甯浩:對,我其實一直都比較疑惑人類存在的這個意義。人類存在的意義,可能就是一個智慧的1.0版本,它就是一個為了某種其他的智慧而存在的過渡階段。而且過渡階段結束了,它也就沒有什麼價值了。你本身的那種侷限性,作為人的侷限性,就會導致很多很多問題,所以,終生也解決不了。

總體上來說,人是一個不太有希望的物種。所以就剩下開玩笑,大家開心地面對不完美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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