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快速潰敗的致命傷:謀士集團檔次太低

談及明末農民戰爭,人們感慨李自成推翻明朝腐朽統治歷史功績的同時,也感慨其潰敗之迅速。細究起來,李自成敗亡的原因固然很多,但知識分子政策的失誤,不能不說是其中一個重要因素。

說到李自成知識分子政策的失誤,不妨先從他任用的謀士顧問談起。

李自成生於陝西米脂一個貧苦農民家庭。崇禎三年(1630年),他帶領本村一批饑民投奔起義。不過,直到崇禎十三年攻入河南之前,他始終不曾吸收一名儒士,遇到重大問題,只能同身邊的起義將領商議解決。

李自成快速潰敗的致命傷:謀士集團檔次太低

崇禎十三年秋,李自成率少數人馬,從被官軍圍困的商洛山殺出,攻入河南淅川、內鄉一帶,從五十騎迅速發展至數萬人,於翌年正月佔領了洛陽重鎮。隨著起義勢力的復興,牛金星等幾個失意知識分子前來投奔,李自成隨即任命他們充當謀士顧問。他們對農民軍軍紀的整頓、人才的招聘和政權的建設等提出了許多有益的建議,特別是幫助李自成制訂“均田免糧”的口號和“五年不徵”、“不當差,不納糧”、“平買平賣”的政策。正如鄭廉的《豫變紀略》所指出:“彼其在商洛坐困時,幾顛踣不振,死在呼吸間,無復有海闊天空之望。由寧南一線而縱之壑,出於柙矣。及得牛金星而用之,則魚衝駭浪,雅閃殘陽,兩凶相濟,搏其翼而拚以飛,其勢遂不可復禁。”

不過,李自成起用的這些知識分子,大都是些下層的失意文人。如牛金星,天啟七年舉人,“通天官風角諸書,亦頗講孫吳兵法”,曾做過塾師。因兒媳之死,與姻翁王士俊反目興訟,被官紳合謀誣陷,逮進大牢,革去功名。河南人宋獻策,連個秀才都不是,但粗通文墨,“精於六壬奇門遁法及圖讖諸數學”。崇禎十四年,經牛金星引薦加入起義隊伍後,向李自成獻上“十八子主神器”的讖語。還有一位流傳很廣的所謂李自成的“謀主”——河南杞縣的李巖,自清代以來就有不少人考證其為“烏有先生”,就算實有其人,也不過是個舉人。後來,隨著起義勢力的不斷壯大,李自成還任用了其他謀士,但層次都不高。這些下層知識分子,長期生活在鄉野或江湖之間,不僅缺乏帶兵打仗、從政治國的經驗,而且視野狹隘,不能準確把握全國形勢及其走向。他們的出謀劃策,也就不免出現這樣那樣的偏差與失誤,從而埋下日後敗亡的禍根

李自成快速潰敗的致命傷:謀士集團檔次太低

首先,是“均田免糧”口號和“不當差,不納糧”、“五年不徵”的政策問題。在當時,平均主義口號和政策的發佈,毋庸置疑會贏得廣大農民的熱烈擁護,“從自成者日眾”,短短一年時間,李自成的隊伍就發展為百萬大軍。但絕對平均主義在現實中是不可能真正實現的。賦稅是國家機器存在的基礎,在農業社會,不徵賦、不派役,百萬起義大軍就沒有糧餉,大順政權的機器就無法運轉。沒收官府庫存和明宗室的大量財物,只能救一時之急,無法解長期之需。農民軍雖曾實行屯田,也曾頒佈一個徵糧的辦法,但並沒有普遍推行於所有佔領區,也沒有長期堅持下去。所以,收入不足以支付龐大的支出。因此,攻佔西安之後,大順政權就採取追贓助餉的辦法,嚴刑拷打迫使官紳交出財產,以充軍費。在關中的渭南,鄉紳南氏曾被責“餉百六十”;在河南,大順政權的官員“下車即追比助餉。凡有身家,莫不破碎,衣冠之族,騷然不得安生。甚則具五刑,而死者比比也”。這種做法,不僅造成社會混亂,人心動盪,更嚴重的是將明朝的官紳乃至士大夫推向絕路,堅決站到明王朝一邊,與大順政權頑抗到底。攻佔北京後,大順政權不僅沒有進行政策調整,反而將追贓助餉推向高潮,“其輸餉之數,中堂十萬,部院、京堂、錦衣七萬,或五萬、三萬,科道、吏部五萬、三萬,翰林三萬、二萬、一萬,部屬而下,則各以千計矣。勳戚之家無定數,人財兩盡而後已”,此舉更使明朝大批官紳士大夫倒向清王朝或南明的弘光朝廷。吳三桂之所以在投降大順政權後又叛清,重要原因就在於其父吳襄在北京城破後被逮捕“索餉二十萬”,加上怒聞其愛妾被李自成部將劉宗敏掠去。

其次,是對當時全國形勢及其走向的認識和把握問題。明末農民大起義爆發後,在中國遼闊的大地上,存在著農民軍及其建立的政權(包括大順政權和大西政權)、明王朝和清王朝三股勢力的角逐。不論是明王朝鎮壓了農民起義軍還是起義軍推翻明王朝,獲勝的一方最終還得與清王朝展開一場生死搏殺。而此時的李自成眼裡,敵人只有明,而沒有清,對形勢缺乏準確的判斷,未能預見到在推翻明王朝之後還將面臨著與清王朝的決戰。而李自成身邊的那些謀士顧問,也缺乏統攬全局的眼光。進京之前,李自成擁有百萬大軍,卻將大批主力部隊分佈在西北、湖廣、河南、山西、畿輔等地,只帶了大約8萬(一說10萬)部隊進京。攻佔北京後,對畿輔周圍戰略要地的防守、部署也欠妥當。京東山海關一帶未派嫡系大將鎮守,卻寄希望於招降撤入關內的明遼東總兵吳三桂、遼東巡撫黎玉田和關門總兵高第。在遼東和關門的明朝官軍受降後,李自成又只派幾天前剛歸順的明總兵唐通率領原部8000人接管山海關防務,命吳三桂率部進京,根本沒有預防清軍入關、問鼎中原的準備,終致敗亡。

李自成快速潰敗的致命傷:謀士集團檔次太低

李自成為什麼要用低層次而不是高層次的知識分子充當謀士呢?這就觸及到李自成的知識分子政策問題了。

李自成出生於貧苦農民家庭,從小沒有受過教育,沒什麼文化,並不熟知前朝開國皇帝如劉邦、朱元璋等任用知識分子奪取天下的歷史經驗。加上在那個“學而優則仕”的時代,讀書人一旦高中,到衙門裡做官,就擺起架子,作威作福,欺壓百姓,李自成對此不免心生厭惡。以至起義後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對知識分子採取一概拒斥的態度。崇禎十五年甚至還發生劓(削去鼻子)、刖(砍去雙足)襄城諸生的事件。這種粗暴的做法,無異於為淵驅魚,把知識分子都推向敵對營壘。此後,李自成三圍開封,開封的士大夫都站到官軍一邊,同起義軍對抗到底。二圍開封期間,推官黃澍便在曹門豎起白旗,上書:“汴梁豪傑,願從吾遊者,立此旗下。”開封城裡“郡王、鄉紳、士民、商賈無不願入社”,其中的“士民”就包括不少士大夫。

崇禎十五年夏秋,起義軍已基本在佔領的各個府縣設置地方政權,急需大批文化人充當行政官員。當年年底,李自成“始議開科河北(指河南黃河以北地區)”,“一、二等者,送吏政府選官”。但這時的開科取士帶有強迫性質,士子沒有拒絕參加科舉的自由。崇禎十六年正月,湖北德安府“遍拘諸生”參加考試,就有“寧投水不赴者”;在河南汝寧縣,“偽官金有章下令考試茂才授職,規避者,處以極刑”;在陝西,應試者若“不應,則逼而致之”。河南人李模回憶他參加農民軍的科舉說:“……先期榜示曰:‘有不預試者,屠其家。’不得已皆出。試之日,有激憤為文大罵者,有感傷為文痛哭者,有畏禍勉應故不成章者,自成怒曰:‘我剪爾輩如刈草,但我方施仁義,且殺之不武,只殺其罵與哭者,其故不成章者皆裁去耳鼻,俟一統開科禁錮終身。’”李模大概屬於“故不成章者”,結果“鼻耳皆裁去”。

除了開科取士,李自成雖也依靠牛金星等人陸續招募一些明朝進士,擔任中央機構的官職,但也只是讓這些歸順的進士擔任具體的行政職務,未曾任用他們充當謀士顧問,說明他對高層次的知識分子還是心存疑忌。即使崇禎十七年攻佔北京後,李自成也只錄用四品以下的明朝降官,“三品以上獨用故侍郎侯恂”,那是因為侯恂被崇禎關進了監獄,以為他必定恨透明王朝,可為農民軍所用。不僅如此,李自成還規定,所有大順政權的文官一概受武將即起義農民將領的節制。就是這些被任用的明朝降官中,李自成也從未認真徵詢過他們對天下大勢及治國治軍的意見。其實,這三千名降官中,不乏對全國形勢有清醒認識並具治國治軍才幹者,其中有的後來降清,就被清廷擢任六部尚書甚至大學士,為清廷剿滅農民軍和南明的抗清武裝、確立統治地位立下了汗馬功勞。

李自成快速潰敗的致命傷:謀士集團檔次太低

從被政治化、被意識形態化的程度而言,由古到今的中國知識分子,從來就不是一個獨立的群體。他們隸屬或依附於哪個政權或勢力,便用所掌握的文化知識來為哪個政權或勢力服務。如果李自成能吸取歷史的經驗教訓,在站穩腳根之後,像劉邦、朱元璋那樣禮賢下士,廣泛網羅知識分子,特別是吸納具有真知灼見,能準確判斷全國形勢並提出相應對策的高層次知識分子,在制定重大戰略方針和政策措施時注意傾聽他們的意見,是可以少犯或不犯錯誤,使大順政權的統治穩定下來,阻遏、擊敗清王朝的進攻,進而統一全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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