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畫之文化精神丨年來更識荒寒味——與馬嘯天兄話山水畫二

美術 山水畫 日本 國畫 馬林 2017-05-09

宋元畫之文化精神丨年來更識荒寒味——與馬嘯天兄話山水畫二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長安花是什麼花?十之八九是牡丹花。那時候的大唐氣象,儘管空氣中依然飄蕩著竹林七賢的篁影和陶淵明的菊香,中國的文化精神還是一如鮮衣怒馬的少年,春風得意,烈焰繁花,蕩思無涯,縱馬疾蹄。

到了宋元,中國文化的強毅精神才算真正的安頓下來,繁華過後,月圓天心,洗淨塵滓,獨存孤迥。不再是那個隙中窺月的少年,而是一個庭中望月和臺上玩月的長者,已然從“野芳發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陰”的景緻,演進到“風霜高潔,水落而石出”的境界。

宋元畫之文化精神丨年來更識荒寒味——與馬嘯天兄話山水畫二

山水畫普遍於宋元時期出現了一種荒寒的意味,某種程度上代表了中國畫發展迄今的最高境界和美學標準,也是中國文人意識崛起和道禪哲學日盛的產物。煙雲曠遠,古木逶迤,孤舟自橫,雪村寂寥,野渡無人,峰巖寒鴉,簫森林木,兀立冷石,殘山剩水,冰痕雪影……全無富貴之容、全無煙火之氣、全無市井之貌、全無繁華之象;相反,目及之處盡是冷寒之筆、山野之狀、空靈之意、幽逸之人。

中國畫荒寒品格的確立,離不開南宗畫始祖王維,他是文人意識的集大成者,也是水墨渲淡的發軔者。自此一路下來,荒寒味道日濃,影響日烈,宋元各大家激其波而揚其流,幽遠簡曠的水墨中不復有市朝抗塵走俗之面目。

宋元畫之文化精神丨年來更識荒寒味——與馬嘯天兄話山水畫二

是時之畫,“唯一冷字”為難,畫中“一片空靈,足成一代逸品。”墨分五色,以玄色代替天下無窮之色;獨得玄門,筆底全將造化窺透。但這荒處有個麗字,寒處有個暖字,誠如周亮工所言:“獨存冰雪,始稱真冷,然筆墨外,備極香豔之至。”有藝術史家說得好:中國畫家如此推崇荒寒,因為中國畫家在此找到了生命的家園,荒寒畫境是他們精心構築的“生命蟻冢”,以此安頓自己孤獨、寂寞、不同凡響、不為俗系的靈魂。在王維雪景淒冷中感到生命之熱烈,在李成冰寒孤介中聽到生機之鼓吹,在郭熙古槎枯淡中觸到心靈之柔意。

宋元畫之文化精神丨年來更識荒寒味——與馬嘯天兄話山水畫二

這讓我想起日本的侘寂文化,削減到本質,但不要剝奪它的韻,保持乾淨純潔,但不要剝奪生命力。一個侘寂之人,用更少做更多,表達更多,在殘缺中發現美,在粗糙的外表下發現樸實的好,在老舊的什物上發現歲月的情懷,在清簡處發現快樂,在物哀中發現永恆。遠離那些豪華、富貴、濃豔、豐盛、繁瑣、傲慢、令色、矯飾、爭鬥、泥實、過度、喧囂、束縛、汙穢;選擇安靜、簡素、樸直、自然、冷瘦、野趣、節制、空寂、幽玄、謙虛、自在、慈悲、純粹、歡喜、悠然。

侘寂美學經過了平安時代和鎌倉時代,在近代日本開始形成;荒寒品格經過了漢代和唐代,在宋元中國蔚然成風。二者有異曲同工之妙。

宋元畫之文化精神丨年來更識荒寒味——與馬嘯天兄話山水畫二

侘寂:主張不完整、不永恆、不功利、不喧鬧的事物更有意義。

荒寒:主張清寒、冷寒、孤寒、靜寒的表現更有意味。

這清寒、冷寒、孤寒、靜寒的後面,是畫家一顆孤獨的心。它是一種“有恨無人省”的現實孤獨,更是一種“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慄”的宇宙孤獨,而正是因了這份孤獨,達致“見獨”、“慎獨”的地步,才實現了“獨與天地精神往來”的精神境界;也正是因了這份荒寒,達致“偏向冷中求”的意志,才實現了“凌寒獨自開”的自由人格。

宋元畫之文化精神丨年來更識荒寒味——與馬嘯天兄話山水畫二

荒寒,是一隻白眼,冷眼看世界,孤迥立天地;

荒寒,是一葉孤舟,野渡自橫豎,棲流隨造化。

荒寒,是幾棵參差樹,洗盡鉛華意,荒枝對寒天;

荒寒,是三兩蕭寺人,淡淡瘦山水,點點若雪花。

荒寒,是兀立之突峰,任閒雲盤桓,獨守一山空;

荒寒,是青燈之壺飲,一個清虛世,十分清禪心。

宋元畫之文化精神丨年來更識荒寒味——與馬嘯天兄話山水畫二

洗盡塵滓,獨存孤迥,是中國藝術之精神。

外師造化,中得心源,是中國畫家之圭臬。

意合無窮,筆在荒寒,是宋元山水之品格。

宋元畫之文化精神丨年來更識荒寒味——與馬嘯天兄話山水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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