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簽約作者：維佳 | 禁止轉載
1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這個地方的話，程麗華反覆想了又想，最合適的詞還是隻有一個——
白。
這裡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天花板、牆壁、門窗，白色的桌椅、燈光、杯盞，連牆上的裝飾畫，也是深深淺淺各種不同的白。
若不是來到這裡，程麗華做夢也想不到，原來一個簡簡單單的白，竟然也能分出這麼多種。
果然，科學家和一般人就是不一樣啊！想到這裡，這些天來她一直無法平靜的心緒，終於稍稍平靜了一些。
在這一片難以用語言加以描述的各種白之中，夾雜著一面鏡子，正對著程麗華的臉。儘管養尊處優，但這一看就是一張衰老的臉，全靠定時注射的玻尿酸硬挺著才沒有垮下來。
但就算是玻尿酸加上金貴的粉底液，也無法遮蓋她臉上一望便知的倦容。所有人一眼就能看得出，這個臉上沒有一根皺紋的女人早就不年輕了。
程麗華如今一見到反光的物體，便會強迫症一樣地伸手去撫摸自己臉上並不存在的紋路，然後她的注意力很快又會轉移到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上，把上面那顆不小的鑽戒轉了又轉。
若她再不加把勁，只怕這枚鑽戒很快就不再是她的驕傲，而是恥辱了。程麗華的眼睛裡霎時升騰起一陣霧氣。
這時，她聽到幾聲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那高跟鞋的主人似乎看出她在出神，識相地在離她一尺處站住了。等她稍稍平復情緒，往日裡矜貴的神情再次浮上臉龐，這才看清楚了來人。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披肩長髮柔柔地撫著半邊臉，另一邊的長髮別在耳後，讓女人的眼睛看起來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
程麗華並沒有做聲，矜持地等著女孩主動上來搭話。她瞥了一眼女孩制服上彆著的黃銅名牌，上面寫著女孩的名字——回春。
2
“怎麼還有姓回的？”程麗華手裡捧著回春給她沏的香片，輕輕呷了一口。
“回姓是比較少。”回春在她身邊坐定，宣傳冊和價目表就擺在手邊的小几上，“回姓最早的祖宗據說是炎帝的火正回祿，也有地方尊回祿為火神。”
“噢，原來是火神的後人啊！”程麗華乾笑了兩聲，興趣已經從這回春轉到了價目表上，“那麼，來跟我說說你們的項目吧！”
回春點點頭，熟門熟路地介紹了起來。
在如今的時代，為了保住青春，各種各樣的科技如雨後春筍應運而生。按照回春的說法，在臉上抹東西保養，那是200年前的保養方法；往臉上打針，那是20年前的保養方法；而如今的保養方法，則正如她的名字一樣，是徹徹底底、從內到外的大回春。
見程麗華的眉頭並沒有舒展，回春不知什麼時候摸出了一面美容鏡，猛地舉到程麗華面前。那鏡子寒光一閃，像是面照妖鏡一樣，把之前程麗華臉上只是隱隱顯現的老態暴露無遺，程麗華幾乎是猛地一下擋住了眼睛。
“你說的回春，究竟是怎麼回呢？”程麗華邊說邊儘量避免去看自己鏡子裡的映像。
回春收起美容鏡，輕輕點了點程麗華的胳膊，“從這裡，衰老抽出來，年輕打回去。”
說著，回春拿起一個像是遙控器一樣的東西，對著潔白的牆壁按了一下，只見牆壁上立刻有一扇門劃開。回春先走了兩步，對著程麗華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做了個請的手勢。
衰老，真的能用針頭就輕鬆抽走嗎？程麗華被回春的描述吸引住了，深吸了一口氣，心一橫，跟著回春走進了那如同大嘴一樣黑洞洞的門裡。
3
那門之後沒有燈，卻也不覺得昏暗，柔和的光自牆壁的一邊照射過來。程麗華定睛一看，原來自己是在一條狹窄的走廊裡，一邊是牆壁，一邊則是大塊大塊的玻璃。
回春正走在她的前面，像是水族館的解說員一樣，給她介紹著玻璃窗那邊的景象。
玻璃那邊當然不是什麼水族館裡的魚，而是如假包換的實驗室。
程麗華看著一群穿著白袍的人從一個面目衰老的女人胳膊裡抽出了整整十管鮮血，然後立即送入離心機，接著又是一系列的提純、淨化操作。
經過淨化之後的血液被送進了一個巨大的培養皿，當然，和這個培養皿對著程麗華的這一面，也是透明的。
她注意到，這些在培養皿裡的鮮血竟然不受地球引力的限制，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長成了一棵豎直向上的小樹。
如果細看，還能看得到這棵“血樹”上分明流動的就是人的鮮血，但這些鮮血和平日裡那些盛在玻璃試管裡的死物大不相同，兀自發著淡淡的紅光。
“這是？”程麗華又驚又怕，若不是有玻璃隔著，她只怕要躲到回春的背後去了。
“這就是剛才那位女士的鮮血。”
“不對，血哪會是這個樣子！”程麗華厲聲道。
“對，正常的血不會是這個樣子的，但現在這血已經不是普通的血液了。”
回春對著隨身佩戴的對講機低聲講了幾句，立刻有人從培養皿中取出那棵小血樹，拿起針頭對著血樹的樹幹紮了一針，抽了滿滿一針管血。接著，一隻待在籠子裡、老到奄奄一息的小白鼠被注射進了這麼一管血液。
“請等待十分鐘。以小白鼠的體積來說，這些劑量起效只要十分鐘。”回春的聲音在走廊裡顯得格外清冷。
程麗華緊緊盯著那隻奄奄一息的白鼠。十分鐘後，只見那隻白鼠從地上一咕嚕地爬了起來，興致勃勃地來回跑動，連他的毛色都發出了不同於剛才的光芒。
“這……這是……”程麗華的眼裡明顯出現了激動的神色。
“這就是我們口中的回春之術。”回春的聲音還是那麼平靜。
“從自身抽取血液，將血液淨化、提純之後，再激活，進行培養，最後將全新的血液注射回體內。人體的衰老是因為血肉的衰老，血液更新不僅會提高免疫力，更會全面提升人體的細胞更新能力。暗黃的皮膚會被粉嫩的臉龐取代，虛弱的身體會變成矯健的身姿。我想。您一定也非常懷念30年前的那個自己吧！”
30年前！程麗華輕輕搓了搓手，豈止是30年前，只要能回到10年前，她都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那就讓回春之術，把30年前的您，帶回來！”
4
程麗華從夢中醒來。
回想起丈夫昨夜的溫存，程麗華臉上飛起兩朵如少女般的飛霞。
自從用了回春之術，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這臥室的天花板悉數換成鏡面。白天這臥室的光線柔和，她便一絲不掛地躺在這大床上，仰著頭細細端詳自己。
不一樣了，確實是不一樣了。腰還是一樣的腰，腿還是一樣的腿，但程麗華知道，自己已經不一樣了。
丈夫回家的時間變得多了，早就對她燃盡的慾念似乎被春風又吹燃了起來，經常是吃過晚飯就拉著她的手往樓上臥室跑，緊接著，進口銅床沉悶的“吱呀”聲裡，夾雜著女人和男人壓抑不住的呼喊聲，直到後半夜兩人才相擁著沉沉睡去。
回春，程麗華想，這名字起得太好了。
程麗華覺得不光自己的臉回到了30年前，身體回到了30年前，連丈夫對自己的愛意，也一併回到了30年前。
30年前，那時她的全部天地就是一間11平米的小屋，門口的廚房還要和鄰居共同使用。還在盛年的程麗華根本沒有心思為自己梳妝打扮，全部心思都用在了怎麼能用盡可能少的煤讓小屋保持溫暖上。
她小小的女兒穿著花棉襖，鼻涕和汙漬在棉襖的袖口上蹭出了一圈黑亮的痕跡，眼巴巴地看著她忙東忙西，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媽媽，”女孩兒怯生生地開口說，“你能帶我出去玩一會兒麼？”
回答她的是程麗華的一隻棉鞋。那淺口棉鞋是程麗華自己一針一線衲的鞋底子，正拍在女孩兒的臉上。女孩兒“哇”的一聲哭了，臉上出現了一個顯著的紅印子。
其實程麗華並不討厭這個孩子，她只是討厭自己為什麼要生了她。
如果不是因為有這個孩子，她早就和老王離了婚。老王這個人窩囊得很，現在全廠人都在轟轟烈烈地想路子，只有他還慢慢悠悠地過日子，似乎一點都不在意這11平米空間的侷促。
當時自己也是瞎了眼，那麼多好小夥子，怎麼就選了老王！
她想起當年第一次和老王見面時，自己剛發現懷孕，驚得不知怎麼辦好。
自己原本是可以好好挑挑揀揀的年紀和樣貌，但肚子裡的孩子不會給她挑揀的時間和機會。為了堵住眾人之口，第一次見面後，程麗華就爽快地告訴介紹人，自己願意跟老王。
這突如其來的幸運把老王也嚇了一大跳。
兩週內，程麗華和老王就領了結婚證。新婚當夜，老王笨拙地吻上她的嘴的時候，程麗華反覆在心裡默唸“忍”字訣——忍字頭上一把刀，一把刀！
接下來，這孩子的降生也就順理成章了。而這孩子不受程麗華的寵愛，也似乎很容易理解了。
當然，老王和孩子也並沒有讓程麗華心煩很久。他們從她的生活裡徹底消失，已經有很長的時間了。
5
程麗華開始把回春變成了一種日常保養。
她取消了美容卡，不再進行玻尿酸注射，連化妝品促銷也完全不看一眼。現在的她皮膚通透，吹彈可破，活脫脫二八年華的樣子。
同齡姐妹們都問她得了什麼好祕方，她只說請了個老中醫，然後就隨手拿了幾張不知道哪裡來的方子敷衍那些姐妹。
這隻能是她自己的祕密保養。
在持續了半年的療程後，程麗華注意到自己不得不開始越來越頻繁地進行療程了。回春在第一次操作前就正告過她，新注射進去的血液還是會被衰老的血液汙染，所以回春的效果不能永久保持。
唯一的辦法就是定期來做療程。
一次回春療程收費100萬，如果想要保持得久一點，則要做大劑量療程，收費200萬。
“如果大劑量療程也撐不住的話……”程麗華問完這個問題，立刻就有些後悔了。
“你別擔心，我們這裡都有解決辦法。”回春的聲音依然很有自信，“如果大劑量療程也不能達到預期效果，那我們還有終極療程。”
“這個是……”
“激活您全身的細胞，不再留死角，徹底讓您的全身只有新鮮的血液。”
程麗華激動起來，聲音都有些顫抖：“那為什麼我不能一開始就做終極療程？”
“終極療程太猛烈，沒有一個適應過程的話，我們怕您承受不住。”
回春的理由很有說服力。程麗華沒再提起終極療程的事，直到又過了半年後。
這時程麗華髮現，就算是大劑量療法也無法延緩自己恢復衰老的速度了。
丈夫有時候會捧著她的臉發呆，問她是不是有什麼魔法，為什麼一兩天之間就會覺得差出了幾十歲。她打趣丈夫說他眼花了，自己心裡卻明白，常規療法對自己正在逐漸失去效果。
她慌了，發現自己已經欠下鉅額的信用卡債，這個原本殷實的家庭正在因為她對青春的渴望，一點點被掏空。
她心一橫，打電話給回春，問終極療法要多少錢。
回春那邊冷靜地報出了一個讓她心頭一緊的數字。
她默默掛了電話。
三天後，她又一次躺在大床上端詳自己：下墜的腹部，出現了法令紋的臉，還有根本遮不住的脣紋。
昨夜，丈夫吻過來的時候，她根本沒有辦法讓自己的心緒停下來，回吻得既虛浮又敷衍。
她還把家裡所有的燈都換低了瓦數，晚上同房時，一定要拉上厚厚的窗簾，一絲光都透不進來。
丈夫出差了。她知道不應該疑他，但她腦子裡卻忍不住一遍遍假想丈夫和另一個女人在酒店房間裡歡愉。那女人若是她現在的年紀，肯定是不如她的氣質，但她年輕，皮膚光滑得像一匹天然的緞子。
她閉上眼，腦海裡全是丈夫沿著那匹天然的緞子一路吻下去的銷魂表情。
她抓起了電話……
6
程麗華攀上現在的丈夫，憑的正是自己的美貌。
丈夫當年是廠子裡第一批下海的商人，掙得第一桶金，開了輛最拉風的桑塔納衣錦還鄉。
那天她正抱了一大盆子要洗的衣服，大人小孩兒的都有，手上有冬天被冷水泡出來皸裂的口子。她瞪著那輛桑塔納，那不是一輛車，而是逃出如今生活唯一的指望。
老王憨厚，自然管不住她晚上出去。為了達成目標，她用盡了所有的手段。
夜晚的舞場，為了吸引他的目光，儘管沒有開春，她還是光腿穿上了絲襪，外面只罩了一條綴滿珠片的黑色大擺長裙，把她的紅色皮手套襯托得像是夜裡的一團火。
他整夜只和她跳舞，眼睛裡都是熊熊燃燒的火焰。
她看準時機，隨他去了他下榻的高級酒店。她一進門就被他按在牆角吻了起來。她大著膽子牽著他的手順著自己光滑的大腿一路探上去，看到他震驚的眼神時，她就知道自己贏了。
那條大擺長裙下毫無城防，空無一物。
接下來，她要辦的麻煩事就是一次次地跑廠裡的婦聯。她要離婚。她哭，她鬧，她說老王不行。
婦聯的人不管她說什麼，說辭都一模一樣——夫妻感情沒有破裂，再調解調解看看。至於老王，他要是不行，你是怎麼有的孩子？
程麗華到現在都還忘不了那百口莫辯的感覺。
那日她又被婦聯打發回來，老王黑著臉坐在屋裡，女兒一看見她就抱著她的腿喊餓。她心煩地呵斥女兒快去睡覺，又把老王的被褥悉數扔在了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北方的殘冬，他們還燒著爐子取暖。半夜裡，頭昏腦漲的程麗華爬起來想要找口水喝，昏昏沉沉中，卻聞到了一股子奇特的氣味。她披著棉衣在屋外清醒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氣味是一氧化碳。
她抬腳要去屋裡叫醒兩人，腳邁了一步就停住了——這婚是離不了了。那如果，這兩個人死了呢？
第二天一大早，老王家的屋裡冒出了滾滾黑煙。鄰居踹開門，搖醒了程麗華卻沒能搖醒另外兩個人。火勢一下子猛了起來，在消防隊趕到前，鄰居只顧得上揹走了程麗華。
程麗華為了這兩人好好哭了一場，然後隨著現在的丈夫永遠地離開了那個廠區。
30年了，竟然都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了？
程麗華搖搖頭，把思緒帶回現在，然後出門把家裡的房產和相熟的銀行經理做了抵押。又過了一日，趕在丈夫回家之前，帶著重新裝滿的銀行卡，出門去找回春。
7
這次見到回春，總覺得她有點不一樣了。原來一直遮著半邊臉的長髮破天荒地紮了起來，露出了整個面孔。
怪不得她一直用半邊頭髮遮臉，原來她的臉頰上有一個看得不太清楚的疤痕。
“這孩子，怪可憐的。”程麗華看著回春的眼神裡透著憐惜，“你為什麼不做次回春術呢？這疤痕應該能長好的。”
“不必了。一來我負擔不了這個費用，二來我自幼和父母失散，這個疤痕是唯一憑證。除了它，我怕自己找不到爹孃。”
“噢！”程麗華覺得不應該再討論回春的傷心事，沉默著把卡遞給了回春。回春心領神會，輕輕一刷，POS機隨即吐出一張單子，回春撕下，恭敬地遞給程麗華。
程麗華深吸一口氣，在單子上籤上了自己的名字。
至此，程麗華再無回頭之路。
她不願意去想，萬一這終極療法也像之前的療法那般不持久，自己該怎麼辦？丈夫的公司轉型困難，隨時可能支撐不下去。自己這邊又抵押了所有的房產，對他來說無異於釜底抽薪。
但，她不管。她要回春，她要回到30年前的青春。
回春確認單子沒有問題之後，帶她進了診療室。程麗華注意到，這次幫她抽血的白衣人帶了比平時多很多的容器。
“這次，要抽多少血？”程麗華的問句有些底氣不足。
“2000毫升。”
程麗華一驚，2000毫升，這可是會致命的量！
回春讀懂了程麗華心中的驚恐，沉著地把手放在程麗華的手掌上輕拍了一下，說：“不搏生死，怎能心想事成？”
對，她說的對。程麗華閉上眼睛，任由粗大的抽血針扎進自己的血管裡。30年前，當她在門口蹲到凌晨時，除了確認老王和女兒已經沒有生還的可能外，她還為自己想到了一個逃脫嫌疑的好辦法。
她算準了時間回到屋內，把沒有熄滅的煤渣重新撥著，又在重新燃燒起來的爐膛裡塞上了兩根溼木棍，濃濃的黑煙蔓延出屋子，用毛巾捂著口鼻的她聽到了門外鄰居議論的聲音。
於是她加緊了手上的速度，把屋裡能夠點著的東西都點著，並在鄰居破門而入的前一刻確保那兩根木棍也已經燒著了。
火，已經燒了起來，而看起來她是唯一的獲救者。
程麗華的眼前開始發黑，她知道自己已經到了失血的極限。
不行，要堅持下去，她告訴自己，只要闖過了這一關，一切就會柳暗花明。
她堅信，回春收了她這麼多錢，就算只是看在錢的份兒上，回春絕不敢讓她死。
8
程麗華清醒過來的時候，身邊是好幾張激動的臉，回春依然是他們之中最平靜的一個。
“恭喜您！您已經成功完成了終極療程。從此您的身體裡再也不會有老化細胞了！”
程麗華激動地對著手邊的美容鏡仔細確認，鏡中的自己確實再次恢復了年輕的狀態，而且這一次，將是她永遠的狀態了。
程麗華是在一次體檢中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的。
醫生看過她的血液檢測後表情凝重，說要找她的家屬談談。她覺得醫生太大驚小怪，堅持讓醫生告訴自己。
醫生說，她很可能得了癌症。
怎麼可能呢？程麗華根本不相信。現在她連衰老都戰勝了，怎麼會突然得了癌症？不是說所有的病都是因為細胞衰老造成的麼？
“您對癌症的理解不正確。”醫生搖搖頭，“癌細胞，恰恰就是人體裡面唯一永遠年輕的細胞啊！”
這個消息徹底震驚了程麗華。
之前用的終極療法，據說將替換掉她身體中所有的衰老細胞，從此她的細胞再也不會衰老。所以說，這是她全身的細胞都被變成了癌細胞的意思麼？
她很快就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想這一切了。治療耗盡了她和丈夫所剩不多的流動資金，房產抵押的問題也終於敗露了。
丈夫大怒，去找那家回春診所，卻只有另一家公司在辦公，那筆被刷掉的鉅款似乎是再也回不來了。
在她最後的時間裡，日頭似乎格外地長，她躺在醫院的床上，雙目無神地瞪著窗外的太陽，心裡怪它走得太慢，卻始終說不出一個字。
她說出最後一個字，是在那一天的下午。
那天下午，熙熙攘攘的病房裡竟然沒有一個人——大家都被前來醫院慰問的志願者吸引去了，只留了無人陪伴的程麗華。她無聲無息地躺在床上，只有氧氣管還能說明她還活著。
回春像是一道影子，悄然滑進了病房裡。
她握住程麗華冰冷的手，伏在她的耳邊悄聲說：“你什麼都好，就是太貪心了。已經中毒了還不算，還要放把火。已經貌美了還不算，還要回春。”
程麗華的瞳孔猛地縮成了一個針孔大小，拼勁全力從喉嚨裡擠出一個含混的字眼：“你……”
“我是回春，回姓人的祖宗是炎帝的火神。火，就是我的姓氏的來源。”回春輕輕撫摸自己臉上的那道傷疤，30年前，她意外生還，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假裝失憶。
而程麗華這個母親，竟然也樂得順水，竟然完全把回春託付給了親戚。
在程麗華不再給親戚寄錢後，親戚也自然而然地“不小心”在外地弄丟了回春。回春改了名字，靠當地福利院的救濟長大，因為臉上的疤痕，成年後好不容易才在銷售這一行施展開了拳腳。
誰能想到，回春竟然會在那家回春診所裡遇到了程麗華。
時光是最神奇的，會把一個孩子塑造成連親生母親都認不出的成年人。
那回春診所裡原本根本沒有終極療法，是回春謊稱程麗華自願擔任小白鼠，還刷走了程麗華大筆身家。
回春，回春……
這個名字真是起得好。哪有隻需要付出錢就能回春的便宜法子呢？所有想要欺瞞上天的事情終究會付出比錢更多的代價。
回春療法的核心是淨化血液，其中不可避免地會遇到細胞過於激活、有癌症風險的問題。程麗華是他們第一次進行的活體實驗，所以難怪當時整個診所都是一副激動的表情。
然而，回春的副作用還是發生了。程麗華身體中的細胞被過度激活，已經不再受原本的規則控制，而是成了一大堆到處點燃的流動炸彈。
這個女人到底是快要死了。
回春衝程麗華笑了一下，這是她第一次在程麗華面前微笑。現在程麗華明白了，為什麼回春之前從來不笑。
因為她一笑起來，程麗華就彷彿看到三十年前的自己，正立在時光的那一頭，用自負的美貌，衝著自己嫣然微笑。（原題：《回春》，作者：維佳。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眾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