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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爾濱，我們看了太多關於她美好光鮮的一面，五光十色的夜景、熱情奔放的美女、歐陸風情的建築、讓人垂涎欲滴的美食……
但其實比這些更精彩的，是普羅大眾在這座城市鮮明而真實的生活。
生活有時會向我們盛開美麗的花朵，有時也會遞給我們冰冷的尖刀。
今天，在這個普普通通的浮生一日，我們用鏡頭與筆，為你定格下了這座城市的冷暖悲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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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想要養一隻寵物陪伴自己的？
- 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它們是無法分割的家人？
-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意識到，原來，它們的生命如此脆弱？
- 在帶它們回家之前，你有準備好一切的思想準備嗎？無論健康疾病，無論貧窮富貴，永遠對它不離不棄，珍惜它，愛護它，保護它？
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寵物與人的故事都在上演，荒誕與溫情總是同時發生。這些“毛孩子”們日復一日地“治癒”著我們，而有一群人，卻承載著“治癒”它們的使命。
哈爾濱向來乾爽的天氣，久違的有些陰雨綿綿。
早晨8時30分，在延興路的愛福寵物醫院裡，我第一次見到了楊春偉。這個85後的男人正帶著醫生與護工們打掃衛生。
每天早上，他都會帶著同事們重複這些工作。基本的清潔與消毒是對一家醫療單位的最基本要求，楊春偉認為，寵物醫院和人類的醫院沒什麼不同。
跟我打了個招呼，楊大夫幫我找出了一件白大褂套上。我在寵物醫院的一天，就此開始。
衣服這個東西，說起來也奇怪，好像人的身份真會隨著一件外套而改變似的。
剛換好衣服就趕上了一位小患者打針。這隻白色的比熊犬剛剛一個月大，因為連日來的腹瀉被主人送來住院。楊大夫告訴我，這隻毛孩子得了病毒性腸炎，有失禁的情況，不能進食，只能靠輸液維持。由於年紀太小，它現在的情況不太樂觀。
楊大夫正在給小比熊打針。聽護工們說，小動物得了重病都會很配合治療。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狗狗這麼虛弱的樣子。
打過針，楊大夫為小傢伙墊上尿墊，將它抱進寵物醫院的ICU裡。那是一臺類似育嬰倉一樣的倉式設備，除了通風保暖之外，還可以保證重症患者所處環境的溼度。
寵物醫院的氛圍和寵物店不一樣，這不是一個能夠讓人開開心心擼貓擼狗的地方。整個一樓就像是急診科，容納著許多需要及時看護的患者，每個“毛孩子”都有著屬於自己的不容易。
緊挨著ICU的是一隻流浪犬，得了犬細小，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翻腸子”，還好情況還不算特別嚴重。別看病懨懨的，但它的警惕心很強，除了醫生之外，它不太愛讓人靠近。
再往裡，是一隻重達18斤的花臉大橘貓。它患了急性腎衰竭，貓貓得這種病的比較常見。大夫說，貓咪是一種很感性的動物，它們受到驚嚇或者心情抑鬱的時候經常會在一個地方不動不吃也不拉不尿。這隻大橘的腎衰竭大概率就是憋出來的。這隻巨貓超喜歡用臉蹭人的手，我覺得它一定是全世界性格最好最乖最像狗子的貓。
除此之外，一樓還有一隻流浪貓。這隻小黑貓得了很嚴重的鼻支，除了點滴之外，護工還要定時為它擦臉擦鼻子，以防止鼻腔堵塞造成窒息。小傢伙很喜歡吃魚罐頭，擦完鼻子，護工依著它的性子餵了它小半罐。
不到半小時的時間裡，楊大夫做完了兩臺貓咪絕育手術。這種手術是醫院裡最常見的手術類型，有的時候多一點，一天時間可能要做七八臺。
在不鏽鋼的“病床”上，兩隻剛剛動過手術的小貓咪隔著金屬擋板，睜著眼睛地抽搐著，讓它們的主人一下子就慌了神。護工習以為常地向貓主人們解釋這是正常的麻醉反映。
寵物醫院的醫生與護工常常擁有很多奇怪的知識，比如剛做完絕育的小貓基本都是沒有意識的，這段無意識的時間最長可以持續三到四個小時，在這段時間小貓做的所有抽搐也好，轉頭也好的動作都是麻醉反應，而它們的眼睛也會一直睜開，所以需要點上幾滴專門的眼藥水。
今天的楊大夫有點忙。以免耽誤他的工作，我跟著護工去樓上轉了一圈兒。
如果說，一樓給人的感覺更像是急診科，那麼寵物醫院的二樓就儼然是動物們的住院部了。
同行的護工小姐姐告訴我說，住在這裡的一般都是救助站送過來的毛孩子，它們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大部分留院觀察一段時間，沒問題就可以送養了。
住院部裡的流浪狗一家。
跟住院處隔著一扇玻璃門的房間裡住著四隻貓，其中兩隻是醫院自己領養的貓咪——店長和小咪，另外兩隻則是完全痊癒的流浪貓。他們就像住院部的特殊護工，24小時巡視著住院病患的安全。
店長的性格很大氣，不怕人，甚至可以說是很親人。小傢伙很聰明，懂得計謀，連“人高馬大”的流浪貓都奈何不得它，一副“一院之長”的氣派。
小咪是隻膽小的加菲，性子有點擰巴，不喜歡別人摸它，不過它有的時候願意主動來找你。
一位女士抱著小貓進門，熟落地跟楊大夫打著招呼，她和它是這裡的“常客”。
這隻被抱著的小貓叫咪咪，原本是隻流浪貓。兩年前，它的主人也是這樣抱著它來到醫院，楊大夫為病危的它做了尿路改造。此後兩年來，咪咪每天都要在這裡打上兩針，每七天都要抽一次血，幾乎是風雨無阻。
護工小哥正在配藥。
咪咪趴在小哥的懷裡輸液，真的很乖。像它這樣需要長期用藥才能維持生存的寵物，因為看不到治癒的希望以及漫長的醫療費用負擔，常常會被主人選擇放棄。好在咪咪的主人沒有，為了它，她付出的不僅僅是金錢和時間，還有深厚的感情。
然而並不是每隻寵物都像咪咪一樣幸運。
在寵物醫院，日常接診都是先付費後治療，但是急診等不了，病危動物需要馬上搶救。搶救之後，費用超出預期，有的主人會立馬翻臉，拒絕支付醫療費用，甚至將寵物直接遺棄在醫院。
拉布拉多犬小七剛來醫院的時候被查出得了犬瘟，在幾年前，犬瘟還是個挺嚴重的病。楊大夫說明了大致的治療過程與費用，主人不捨得花那麼多錢治，出了門就隨手把狗扔進了垃圾桶。當時是冬天，楊大夫送走了患者正要出去抽個煙，就在門口的垃圾桶裡看到了它。
狗包是原主人留給小七的唯一家當。
幸運的是，在醫院的全力救助下，小七早就已經痊癒了。現在的它被醫院領養，76斤，壯實得不得了，性格溫馴的它跟誰都能玩兒到一塊去，儼然醫院的“吉祥物”。
現在的小七已經是個“大孩子”了，只是比較懶。
一上午過去了，趁著沒有患者，楊大夫和醫院的醫生護工們趕緊開了飯。
午餐都是家常菜，楊大夫拿出了前段時間去廈門學習買回來的土特產——魚乾和魚醬，樂呵地跟大家分享。
也許是感覺到了大家吃飯的熱情，沒多大一會兒，小七就在旁邊對著狗糧大嚼特嚼起來。
吃過午飯是小七每天最開心的遛彎兒時間。大毛孩子在路邊歡快地溜著彎，護工小姐姐牽著它，帶著很甜美的笑。
趁著飯後午休的忙裡偷閒，我和楊大夫聊了起來。
獸醫這份工作，他已經幹了15年。2004年，雙城牧校畢業的楊春偉正式進入這個行當，在北京一家寵物醫院工作。
“那時候很多現在有的設備，當時都沒有。沒有CT，沒有B超，人有的那些儀器小動物都沒有，這個行業基本沒什麼人瞭解，也沒什麼人想去了解。”
2010年，楊春偉第一批考上了獸醫許可證，而他的寵物醫院真正開起來，是在2016年。可能在旁人看來，寵物醫生的薪資高，還可以隨便宰客，大多都過著優渥的生活。但楊大夫有著跟大眾不一樣的想法。在他看來，大眾普遍認為寵物就醫貴的根結不在價格上，而是出在人的心裡。
“其實宰客和高昂的治療費用算得上是人們普遍對寵物醫生的誤解吧。寵物醫院的費用跟人相比其實很便宜了，人類做一臺絕育手術多少錢？做一臺剖腹產手術多少錢？近萬元的開銷沒有人覺得貴，而動物呢，在用藥、設備和程序上其實成本大致相同，但費用一般也就1000元左右罷了。不是貴，歸根結底是一個生命價值的問題，寵物的價值在一些主人心中是恆定的。有些主人如果花了兩千塊買一隻貓，就不會願意花三千塊給它看病，有許多治療到一半的動物就是這樣被放棄在醫院裡的，就像小七。”
醫院裡有很多住院的流浪動物，一些是救助站送來的，也有一些是好心人撿到後送來的。聽楊大夫說，每年被人悄悄放在門口的貓狗可能就有二三十隻。
面對這種情況楊大夫有些無奈，儘管這些被拋棄的毛孩子的治療費用通常不菲，但作為寵物醫生，他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它們去死。
“（它們）很多都有大大小小的毛病，鼻支、口炎、瘟熱，流浪的生活讓它們的身體情況大多都很糟糕。我們一直都在和救助站合作，它們送來的流浪貓狗救治我們只收取成本費用，而有些好心人丟下動物就走，救治的費用只能由我們自行承擔。寵物醫院裡已經不知道住過多少被救助回來的流浪動物。有時我們覺得施以援手這件事可能並沒有什麼意義，但有一個小生命因為你而能活得稍稍好一些，挺好的。”
“就像我們在牆上寫的，性命相托，定當盡心竭力。”
新患者登門，是一隻很可愛的英短銀漸層，名字叫九月。主人是個說話很溫柔的小姐姐，帶著它從綏化坐了幾個小時的客車過來做絕育，還因為這個小傢伙定了七天的酒店，打算等它養好拆線再回去。
九月的主人很認真地詢問醫生手術中可能存在的問題。大多數來寵物醫院的主人，在面對選擇治療方案的時候通常有兩種態度，一種是比較理性的，選擇性價比最高的；一種是感性的，花多少錢都無所謂，只要讓寵物痊癒。九月的主人算是後者。
由於主人不放心，小傢伙最後還是驗了個血，拍了個片子。確保萬無一失之後，楊大夫為小傢伙做了絕育。
絕育之後，九月恢復得很快。
九月還在養著，新的一位貓主子進門，帶來了一隻英短藍貓媽媽，生產期到了，要做刨腹產。剛從手術室出來，楊大夫又轉身進入診療室繼續忙碌，為它做了胎心監測，情況並不樂觀。
“孩子的心跳很微弱，有可能是臍帶纏脖，具體情況無法確認，需要趕快開刀。”
手術迅速進行。不久，我看著兩個護工急匆匆地衝進了手術室，過了不久其中一個又衝了出來。
“貓媽媽子宮感染，很嚴重，需要切除，以後都生不了孩子了。肚子裡的兩個孩子氣息也很微弱！”
貓主人一愣，“那就不要了吧，反正這個品種的貓都爛大街了，不能生要它還有什麼用。”
我突然覺得很心寒。
最終，兩隻貓寶寶都沒能保下來。一隻生出來就已經是死胎了，護工為另外一隻做了很久的心肺復甦，最終還是沒有救回來。
夭折的小貓，生命的脆弱似乎永遠超乎你我想象。
說出絕情話的貓主人後來還是沒忍心，手術結束後，摸著貓貓的毛，默默地陪著它。
臨近傍晚，患者少了許多。趁著人少，楊大夫趴在診室的桌子上補了一會兒覺，不久就因為寵物主們的呼喚爬了起來。
一波一波的主人們帶著各自的心頭肉像流水一樣出現又消失，此後的時光依舊忙碌。
17:34 這隻加菲貓原本是隻流浪貓，被主人發現收養的時候已經誤食了毒鼠藥。收養的一個多月裡，主人已經為它花了1000多了，但是一點也不後悔。“這貓從來沒讓我操過心，在家裡從來不闖禍，說不出它的一點不好來。”
19:52 又是一隻銀漸層。這隻兩個月大的小傢伙最近經常腹瀉，被主人帶過來檢查。為了確保不是病毒性腸炎，楊大夫用一根小棍子狀的棉籤去小傢伙的排洩處取樣，整個場面一言難盡，小傢伙驚聲哀嚎，主人告訴我，這是它出生以來叫的最大聲的一次。
20:08 護工抱起小貓咪，小傢伙的表情讓人心都化了。
一天的工作行將結束，小比熊最終還是沒能挺過去。
臨近傍晚，小傢伙開始連續不斷地哀嚎。此時的它已經不再腹瀉，它的肚子裡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用以排洩的了。寵物醫院的大夫和護工們隔著ICU的玻璃看著它，它疲憊地睜開眼睛，那眼神讓人看了特別難過，就好像是時刻在準備著要告別了。
“太小了，很難活了。”楊大夫側過頭，我看著身邊的護工，他們的眼睛都紅紅的。
做寵物醫生會接觸到很多生離死別，每次生死的背後都是訴不完的難受。或許前一刻鐘還在說它太調皮，而下一秒它就安安靜靜地躺著那裡。
如果不是因為熱愛，這份工作真的很難堅持。
脫下陪伴了我一天的白大褂，我懷著不知道為什麼很複雜的心情走出了門。此時已經到了醫院下班的時間了，但是對於長期有患者住院的寵物醫院而言，他們還有很多收尾工作要做。
這一天裡，我遇見很多動物，有很多次想哭，也有很多次想笑。
其實給動物看病和給人看病沒有太大不同，在人類世界之外，動物們也有自己的悲歡離合，這些脆弱而微小的生命也有各自的故事與命運。
在它們當中，有些救過來了，有些離開了這個世界，還有些治療到一半，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遭到了拋棄。
我不知道，這些毛孩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被人放棄了。
寵物醫生是一群很特別的人，寵物醫院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這裡關於動物的故事很多，或暖心，或不捨；這裡各色各樣的人也多，或善良，或自私；這裡沒有陰晴圓缺，卻多的是悲歡離合。
如今，越來越多的人基於情感訴求將寵物抱回家，在大多數城市家庭裡，它們承擔著重要的家庭成員角色，而不是傳統意義上具備“看家護院”或“養著玩”功效的動物。
寵物總是比人來得專情。它們的生活或許只需要一個人，一個窩，一口飯，一口水。每一天，它們總會默默等待幾個小時甚至更長的時間，在我們回來的時候黏糊著，給我們最直白的關愛。
狗狗的平均壽命14歲，貓咪的平均壽命12歲，如果還沒有準備好負擔它的餘生，就不要輕易給它虛假的承諾。
“十幾年對你來說只是人生中的一段旅程，對它們來說，卻是一輩子。”
文中圖片均為《黑龍江頭條》自行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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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編輯 | 黑龍江頭條
圖文來源 | 黑龍江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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