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妍林 吳苑華:為恩格斯申辯——恩格斯的馬克思主義闡釋者身份認同問題

吳妍林 吳苑華:為恩格斯申辯——恩格斯的馬克思主義闡釋者身份認同問題

近年來,我國馬克思主義研究界掀起了有關馬克思主義身份問題的討論。其中,恩格斯的馬克思主義闡釋者身份引起了較大爭議。一方面,人們普遍認同恩格斯是第一位最權威的馬克思思想闡釋者;另一方面,不少學者認為恩格斯的闡釋遮蔽了馬克思主義本真思想。有學者認為,恩格斯“絕對不會意識到”他自己當初關於馬克思學說的一系列言論,確立了他“作為馬克思學說的最早的、最重要的追隨者和闡釋者”的地位,可是恩格斯的闡釋“自覺地或不自覺地遮蔽了馬克思學說中某些有價值的東西”。當然,也有學者持相反主張,認為恩格斯在1870—1895年寫的著作“提供了對哲學問題做出不同的解釋以及不同的論證的可能性”,同時也闡明瞭“一種新的哲學的原則,這種哲學與唯心主義和過去的唯物主義不同,尤其是與當時十分時髦的庸俗唯物主義截然不同”。

恩格斯成為馬克思思想闡釋者是歷史的選擇。馬克思集40餘年時間研究政治經濟學,沒有充足時間系統地闡釋自己的思想,儘管他本人在《哥達綱領批判》《致〈祖國紀事〉主編的信》《〈資本論〉第二版跋》《〈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序言》以及眾多書信中對自己的思想做過解釋,可是這類解釋篇幅少且言詞簡單、思想凝練,給世人(尤其工人群眾)帶來了相當大的理解困難。1845年以後,恩格斯自覺地擔負起闡釋馬克思思想的歷史重任。事實上,恩格斯的闡釋使得馬克思思想獲得了系統化、理論化、大眾化表達,為工人群眾閱讀、領會、運用馬克思思想提供了極大便利,也使他們方便地建立起馬克思主義世界觀和方法論。如果說恩格斯的闡釋“遮蔽了”馬克思學說的本真思想,倒不如說是我們後人誤讀了恩格斯的闡釋並由此誤讀了馬克思的思想。

首先,關於馬克思主義闡釋路線的爭論。有學者認為,恩格斯“不但從自己理解的前結構出發,對黑格爾和費爾巴哈的哲學思想做出了片面的、過高的評價,並用他們的學說遮蔽了馬克思的學說,包括他的哲學思想,而且也利用從黑格爾和費爾巴哈那裡借貸過來的哲學資源——辯證法和唯物主義,構建了自己的哲學思想‘唯物主義辯證法’,而這一思想主要經過普列漢諾夫和列寧的媒介,被改稱為‘辯證唯物主義’……最終成了關於馬克思哲學的唯一的權威性的闡釋模式,直到今天仍然決定性地影響著中國的理論界”。依此之見,恩格斯開闢了一條正統的辯證唯物主義闡釋路線,並且誤導世人偏離正確的歷史唯物主義闡釋路線。但是,這一指責不具充足理由。因為即便“辯證唯物主義闡釋”是一個錯誤的闡釋路徑,那也不是恩格斯的錯。事實上,恩格斯既沒有忘記唯物史觀,也沒有脫離它而去進行純粹的辯證唯物主義闡釋,那種撇開唯物史觀去孤立地進行辯證唯物主義闡釋的做法,恰恰是後世誤讀恩格斯的言論而造成的後果,並非恩格斯本人所為。再者說,恩格斯只是做了必要和應有的闡釋工作,從未想過為後人創建一條正統的辯證唯物主義闡釋路線。

其次,關於馬克思主義三個組成部分的爭論。有學者指責恩格斯錯誤地把馬克思主義闡釋成由哲學、政治經濟學和科學社會主義三個部分組成,誤導後人用“三個組成部分和三個來源”簡單化地把握馬克思學說。事實上,恩格斯一再聲明,他之所以寫作《反杜林論》,就是希望通過詳盡闡述讓讀者準確地把握他“所提出的各種見解之間的內在聯繫”,無意創造一個馬克思思想體系“去同杜林先生的‘體系’相對立”,“創造體系的”人是杜林先生。恩格斯還在《反杜林論》第二版序言中重申:“本書所批判的杜林先生的‘體系’涉及非常廣泛的理論領域,這使我不能不跟著他到處跑,並以自己的見解去反駁他的見解”。這告訴我們,恩格斯不是馬克思主義的“三個組成部分論”的創立者,恰恰是後世把恩格斯的闡釋模式化,從而才成就了“三個組成部分和三個來源論”。

最後,關於馬克思主義“正統”的爭論。在西方馬克思主義陣營中,青年盧卡奇、柯爾施都把“哲學”說成是馬克思主義的“正統”,反對第二國際正統派把馬克思主義解讀成特殊的經濟學或社會學。在傳統馬克思主義語境中,人們長期堅持“三個組成部分”解讀模式,把哲學、政治經濟學和科學社會主義三者視為馬克思主義的“正統”。問題在於,傳統馬克思主義解讀建立在學科化的“分門別類”解讀上,更甚的是把過去對馬克思主義的錯誤解讀歸咎於恩格斯的闡釋。有學者堅定地認為,在恩格斯的闡釋中,“馬克思原初的哲學思想已經嚴嚴實實地遮蔽起來了”。實際上,這是立於哲學專業邏輯而不是站在馬克思主義整體性邏輯上審視恩格斯對馬克思學說的闡釋。作為馬克思主義闡釋者的恩格斯很多時候處在與對手的論戰中,因而他的闡釋必然有所側重,力求抓住要害、一擊必中,不可能從事專門化的闡釋。例如,為了批判杜林,恩格斯的闡釋“必須跟著杜林先生進入一個廣闊的領域”,由於杜林在每個領域中都談了“所有可能涉及的東西,而且還不止這些東西”,於是恩格斯從各方面聯繫中抓住要害內容來發起反擊而不是對馬克思哲學進行純粹的闡釋,這樣就產生了一系列的非專業性闡釋內容。

恩格斯在《反杜林論》1888年單行本序言中說過,從1845年“我們兩人在布魯塞爾著手‘共同闡明我們的見解’”之時起,“已經過了40多年”,“關於我們和黑格爾的關係,我們曾經在一些地方作了說明,但是無論哪個地方都不是全面系統的。至於費爾巴哈,雖然他在好些方面是黑格爾哲學和我們的觀點之間的中間環節,我們卻從來沒有回顧過他”。現在,“我感到越來越有必要把我們同黑格爾哲學的關係,我們怎樣從這一哲學出發又怎樣同它脫離,作一個簡要而又系統的闡述。同樣,我也感到我們還要還一筆信譽債,就是要完全承認,在我們的狂飈突進時期,費爾巴哈給我們的影響比黑格爾以後任何其他哲學家都大”。在恩格斯看來,過去40年間人們對唯物史觀有了豐富的瞭解,可是對它與德國古典哲學的關係卻仍存誤解。這告訴我們,哲學並不是馬克思主義的“正統”。那麼,馬克思主義的“正統”是什麼呢?恩格斯強調唯物史觀和剩餘價值學說是馬克思一生的兩個偉大發現,恰恰是它們成就了馬克思學說的核心內容——科學社會主義學說。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多篇序言中都強調過這一思想主旨。他還說,不管最近幾十年來的情況“發生了多大的變化,這個《宣言》中所闡述的一般原理整個說來直到現在還是完全正確的……這些原理的實際運用,正如《宣言》中所說的,隨時隨地都要以當時的歷史條件為轉移”。

概而言之,作為最早也是最權威的馬克思主義闡釋者,恩格斯忠實且創造性地闡釋了馬克思思想。恩格斯的闡釋啟示我們要堅持三個基本理論點:其一,始終在唯物主義歷史觀的原則下忠實地“照著講”馬克思思想,創造性地“接著講”馬克思思想;其二,始終在整體性邏輯下把馬克思主義哲學、政治經濟學、科學社會主義融合起來,不能遵循學科分隔思維進行馬克思主義的“分門別類”闡釋;其三,始終把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思想融合起來理解,不能把恩格斯的言說孤立起來,甚至與馬克思思想分割開來、對立起來。總之,馬克思的思想和恩格斯的闡釋本質上是連貫的、一體的。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世界體系論視野下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研究”(16BKS085)階段性成果)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報 作者:吳妍林 吳苑華

(作者單位:華僑大學哲學與社會發展學院;華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