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龔靜染:馬湖邊上有馬邊│涼山之光


《一生最美的閱讀筆記·涼山日記》


文 | 龔靜染

聯合主編 | 何萬敏


四川省涼山州雷波縣境內,有一個深水湖,這個湖就是馬湖。它與今天的樂山市馬邊彝族自治縣接壤,更與馬邊一名的出現,有很大的關聯。

在過去,小涼山一帶均為少數民族部落,馬湖居於中心地帶,歷史上周邊地區的部落政權大多圍繞著這個中心,如眾星拱月一般,《雷波廳志》上說這一帶過去是“自昔啟疆,人民繁富,市廛如雲,阡陌錯繡”。由於馬湖的存在,此地歷來被視為龍鱗之處,所以漢武帝時期的螳螂縣,三國蜀漢時期的馬湖縣等都在附近設置,政權廢立輪替。只是到了唐代後,土司勢力強大,馬湖府是當時這一地區最有名的羈縻府州,皇帝徵收貢納,而世襲首領也在不斷壯大。

馬湖是地震留下的古冰川堰塞湖,與涼山的邛海、瀘沽湖齊名。關於馬湖的來歷,《通鑑綱目》載:“宋寧宗嘉定九年(1216),東西兩川地大震,馬湖夷界山崩,八十里江河不通。”但馬湖並不是這次地震誕生的,它在之前就已經存在,這說明馬湖地區經歷過不止一次地震,它應該是多次劇烈的地質運動後留下的產物。

筆者曾經到馬湖遊覽,但可惜在馬湖邊上我沒有見到一匹馬。當然,如今已不是馬的年代,但馬湖之秀美確是名不虛傳,站在湖邊的任何一角,都能看到四周的山巒彷彿將一顆明珠捧入手心,而在清澈見底的湖水中,日月起落其間,撒下萬頃波光。

明人姜麟有佳句:“烏蒙江上風和雨,洗出人間一馬湖。”

1943年,正值抗戰硝煙瀰漫之際,著名人類學家林耀華因科研考察也來到了馬湖邊,他在《川邊考察紀行》中寫道:“湖頗寬大,南北兩岸相距較長,由木船渡過需時兩句鍾。湖之四周皆山,東面較低已有種植包穀之處,湖水潔淨碧綠,日光反映成黃金色,湖上空氣新鮮,寂無聲音,身處其中,不禁胸懷為之一舒。我靜坐舟中,默視此良辰美景,依戀不捨。回憶三年前曾在東北省避暑勝地的白山之下,與內子(即妻子)饒毓蘇劃舟於銀湖之上的境況,卻依稀相似。我國有此美麗山河,只因地處邊區,不能開闢遊覽,誠為浩嘆。”

70年後,我坐在湖邊,一位八十多歲的彝族老太太跟我講起馬湖的故事:當年,民國政府雷波縣的最後一任縣長深愛馬湖,他把自己的別墅修在馬湖邊上,朝夕相處,沉浸其間,而改天換地之後,他知道下場不佳,只有把別墅棄掉逃走;40年後他的後人來到馬湖,企圖尋找那個曾經的別墅,但翻遍了山地草叢,居然連殘垣斷壁都沒有找到一塊……

這樣的故事久遠得如馬湖邊的風。

馬湖邊很早就有彝族人居住,這裡曾經是彝族人的樂園,“馬湖之夷,歲暮百十為群,擊銅鼓歌舞,飲酒窮盡夜以為樂。”(《雷波廳志》)。

因為馬湖的存在,它對周邊的山川風物都有較大的影響,比如在地名上,因為金沙江流過馬湖府轄地,所以它過去也叫馬湖江,徐霞客曾經視其為長江的正源,可見馬湖在古代地理髮現上有其重要的地位。當然,這其中也包含了對馬邊的影響。

元朝至元十三年(1276),設馬湖路,屬敘南宣撫司,這是元代特有的政區設置。其治所在涪口(今四川屏山縣新市鎮),此地與馬邊接壤,相距不過百里。

明朝洪武四年(1371),置馬湖府,領一縣四長官司(即屏山縣、平夷長官司、蠻夷長官司、沐川長官司、雷坡長官司),管轄範圍中就包括現在的馬邊縣境。

明朝萬曆十七年(1589),由馬湖府上報增設“馬湖安邊廳”,又開始在賴因(今馬邊縣城)建城,派駐“馬邊營”,駐紮士兵兩千,其目的就是為了守備馬湖邊境的“邊徼之末”,而這就是馬邊之名流傳開來的開始。

值得注意的是,在雷波設置寧戎巡檢司也是在萬曆十七年,這個巡檢司的駐地在馬湖邊,即今天的雷波縣黃瑯鎮,它與“馬邊營”一樣,是皇帝同時在小涼山區批准設置的軍事機構,它們的作用主要為了管轄“馬湖蠻”,使之成為安靖之境。在過去,鎮邊屯軍本來是個平常之事。像四川這樣的省份,盆地西南一帶的崇山峻嶺,常常是漢人不及的地方,均被稱為邊疆,朝廷派兵駐守征剿之事從無間斷。

但“馬邊營”的出現顯然改變了這一地區的局面,它不僅勾連出了馬邊之名,也讓兵戈的喧囂替代了這片土地亙古的蠻荒與寂靜。

應該說,“馬邊營”把馬邊的歷史分成了前後兩段,它的存在讓馬邊的歷史真正納入了王朝統治的版圖,也就是說有詳細記載的歷史紀年是從明朝萬曆十七年(1589)開始的,而這一年也似乎可以稱之為馬邊元年。

當然,這樣的劃分僅僅只是為了讓讀者更容易瞭解馬邊歷史前後的不同,因為這兩段歷史的前後實際是治與未治的歷史。

為什麼這樣說呢?馬邊之前雖是周邊郡縣的屬地,但居民極為稀少,朝廷鞭長莫及,虛為曠地,基本未治。這其中包括三國時期,蜀國在馬邊與屏山縣交界處的地方設新道縣,這個新道的意思就是新開出了一條道路,即從金沙江登岸新市鎮(現屬屏山縣),然後沿中都河通往馬邊的道路之意。

但這個三國時期的遺縣在史志中並無確切記載,存在的時間非常短暫,從現在來推斷,它起到的可能僅僅是便於糧草供給和戰時屯兵的作用。不過,也正是這條新道,有著隱形的地理價值,為後來的馬邊設城埋下了伏筆,它從金沙江沿著中都河向東南延伸,與橫貫馬邊的來自西北方向的馬邊河形成交匯,恰好在複雜的地理關係中找到了最佳的一個匯聚點,而這個點就是現在的馬邊。

歷史就在地理的肌理之中,新道縣的影響是非常隱形的。但戰爭是非常態,不是正常的國家治理,新道縣的迅速廢棄就說明了這點。當然,這裡說的未治指的是沒有在中原王朝下的直接治理,並不包含原始狀態下的部落自治。

從明王朝後,馬湖地區局勢日益動盪,皇帝覺得這個地方漸顯殺戮之氣,便開始加強了對其交通、邊務、疆民的管治,推進行政設置,籌劃靖邊大計,這一切彷彿只是為了等待一個新的城池乍然初現,馬邊成為明朝西南邊陲一個地緣政治的產物早已在孕育之中。

而最終這一遽然變化是由一支軍隊帶來的。

萬曆十七年(1589),明朝的威武之師開進了這一地區,車轔轔、馬蕭蕭,馬邊從一個曠闊的地理概念變成了一個準確的軍事座標,而歷史也就是這樣被悄悄地劃成了兩段,這個“邊徼之末”也才真正有了納入中原王朝敘事的可能。

作者簡介

龔靜染,生於1967年冬,四川樂山五通橋人。成都文學院簽約作家。近年來關注小城敘事,出版有歷史小說《浮華如鹽》,非虛構隨筆《橋灘記》《昨日的邊城》。


《一生最美的閱讀筆記》

出品 | 頭號地標

領銜主編 | 李輝 朱大可

人文指導 | 葉開 出品顧問 | 單佔生

"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