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宏慶
李芸是一家養老院的護工。養老院並不大，只住了三四十個老人，這些老人性格各異，總的來說大部分都還好伺候，只有一個叫孫光的老頭讓她們這些護工很頭痛。
孫光大概一個月前進來的，他很少說話，也從來不跟人交流，大部分時間都是坐在窗前發呆，但有時候會突然暴怒，拿起什麼就砸什麼。每個護工都被他砸過，一提起他，大家都皺眉頭。
李芸當然也被砸過，但說實話，她並不是那麼生氣。李芸過去受愛情矇蔽，騙了親朋好友一大筆錢，最後那個男人卻拿著錢跑了，她被債主逼得遠走他鄉。後來是父母想盡辦法幫她還清了債，但等到她回來時，父母已經積勞成痴而病故了。她來養老院照顧老人，其實就是給自己不能為父母盡孝而贖罪。
這天，孫光不知為何開始絕食了。院長親自去勸說，但孫光冷冷地說：“我餓死了活該，我死了你們也輕鬆。”
話到這分上，根本進行不下去了。院長擔心他會出問題，準備強行進食。但是李芸不同意，她覺得老人心中有個結，不幫他解開的話，今天他絕食你制止了，明天說不定又會用別的辦式了。
要想徹底杜絕，就得了解他。李芸找到院長，詢問孫光家人的聯繫方式。院長說老頭妻子早逝，一個人辛苦拉扯大兒子，可是兒子不學好，半年前殺了人，被斃掉了。“這根本是個死結，解不開的。”院長無奈地說。
但李芸還是想試試，她從入院檔案裡找到了孫光的家庭地址，特意跑了一趟。他的鄰居聽說她是養老院的護工，都很吃驚，說那孫老頭脾氣這麼古怪，居然還能遇到像她這樣負責任的護工，於是將他的過去一股腦都說了。
老頭過去是個普通的工人，妻子死後他一心望子成龍，可是那小子天生就壞，後來出事也在大家預料之中。但老頭接受不了，整個人一下子懵了。
看來院長說得沒錯，這是個死結，李芸沮喪地回到院裡，卻聽到孫光在嚎叫，忙衝過去一看，原來是院長準備給他強制進食了。她忙攔住院長，對他說：“再讓我跟他談談吧，就一會兒。”
院長答應了。李芸將孫光扶好，說：“剛才我去你家了，一些老街坊都還記得你。”
孫光哼了一聲，說：“他們肯定都在笑話我吧。”
“怎麼會，都說你是個大好人，那個誰，白鬍子那個，說有一年生病，還是你送他進醫院的。”這當然是李芸說假話，不過她想孫光也未必能記得這些事，“還有那個胖大媽，也說你幫過她……”
果然，孫光聽得很茫然，但是李芸說的那些人他又知道不是虛構的，或許自己真的幹過吧？
“哦對了，他們還讓你有時間就回去看看大夥。”
孫光狐疑地問：“真這麼說了？”
“當然。”李芸很自然地拿起邊上的碗，舀了一勺飯遞過去，而孫光也很自然地張嘴吃了。等到將一碗飯喂完，李芸笑說：“你好好吃飯，等走得動了，我再帶你回去看看。”
這以後，孫光的脾氣變了很多，不但主動進食，還願意讓人攙著他去院子裡溜達，好像在為回家做著復原準備。然而有一天，他突然病倒了，一檢查，已經晚期了。孫光從大家的目光中猜到了什麼，他向李芸提出最後一個要求，請她帶自己回家去看看。
李芸推著輪椅將老頭帶回家中。老頭顯得很精神，到了單元樓。他從第一層開始，挨家挨戶地敲門，等人出來後，他大聲地說了聲“謝謝”，鄰居們先是愣怔，回過神來後很是熱情。這樣一直到了頂樓，老頭拿出鑰匙開了自家的門，在裡面留戀地看了半晌，隨後從臥室裡拿了個文件包走了。
一個多月後，孫光平靜地走了，臨去之前，將那個文件包留給了李芸。李芸打開，是一份遺囑和房產證，上面寫著，他已經將那套房子贈給了她。李芸捧著遺囑，哽咽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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