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母逼嫁未遂想殺我滅口,掙扎時一尾鯉魚救了我性命

鯉魚 羅睺 風華 深夜奇譚 2019-04-05
繼母逼嫁未遂想殺我滅口,掙扎時一尾鯉魚救了我性命

每天讀點故事APP簽約作者:咦浪味仙

1

簫湘顫著一雙纖白的素手,哆哆嗦嗦地端著木盤之上的珍饈。原本就白淨的麵皮之上,眼眶紅得像是染了胭脂。她死死地盯著眼前這道魚膾,烹得透粉的魚肉還幽幽地冒著熱氣,那熱氣飄飄嫋嫋地打著旋上升著,像是長了鉤子,勾得那雙水光瀲灩的杏眼生疼,恨不得滴出血來。

一旁的後孃瞧著她這副神經質的模樣,面露恐慌。手絞著帕子,硬是深呼氣咬咬牙端出當家主母的做派,哆嗦著推了簫湘一把。

“好歹也是簫家的小姐,對著盤魚發哪門子愣,沒吃過是怎的!還不給老爺送過去!薛道長可說了,這魚能治好邪病。”

簫湘一時不察,被她推得一個踉蹌,卻沒再似以前那般記恨著後孃。她的腦子裡彷彿空無一物,渾渾噩噩地端著菜出了小廚房,條件反射似的邁步往爹的臥房走著。

路上的迴廊曲折蜿蜒,深棕的木色彷彿一眼望不到頭。簫湘還是那個樣子,死死地望著魚膾落淚,連腳下的路都不看。身旁三三兩兩走過的婢子和僕人見了,竊竊私語著。

婢子撫著心口做出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這二小姐莫名其妙地死而復生,倒像是失了魂似的,模樣真教人害怕。”

僕人探頭看了看陽光灑在她身上投下的陰影,壯著膽子道,“你管她作甚,現下老爺臥病在床,府裡都是夫人做主。便是她撞在柱子上再死一次,又能怎地?”

這些滿帶著惡意的話,趁著三月早春裡還帶著涼氣的風一字不漏地傳進了簫湘的耳朵裡。她滿不在意地任這些話穿耳而過,彷彿眼裡心裡都只裝了這道青梅煮魚。

畢竟這些話,她已經聽了十多年。

2

簫湘是家裡不受寵的庶女,上面還有一個作威作福的嫡長兄。她娘是父親巡遊江南時納的妾,小門小戶家的女子,一輩子沒見過什麼大世面。爹在朝廷之中任了個承奉郎的官職,在孃的眼裡已經是頂大的官了。

大著肚子隨爹回了金陵的府後,方才知道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家世顯赫,已為他誕下一個嫡子,生性善妒,卻偏偏在爹的面前裝得一手賢良淑德。

大娘當著爹的面對孃親噓寒問暖,背地裡卻沒少使絆子。直到簫湘誕生,孱弱的女孩家,撼動不了自己兒子的地位。大娘這心裡的石頭落地了,才將那醜惡的嘴臉暴露了出來。

爹公職在身,一年裡大部分時間都出差在他地。家中大娘把持著種種事務,自然沒給過二人好臉色。

娘生下她沒幾年,便被欺負得鬱鬱而終。

而她就被安置在小偏院裡,身邊只有一個半瞎半聾的婆子照顧著。一直到她長到十歲,都沒能邁出這不高的院牆。

簫湘平日裡雖然不至於鞭撻加身,但也時常缺衣少食,瘦的令人心疼。抽條的個子配上極為瘦削的身體,反差得令人有些心驚。唯獨那巴掌大的小臉上還有些嬰兒肥,依稀能看出她娘當年不俗的風華。

寒來暑往,簫湘在整個簫府的刻意遺忘之中靜默地長大。

十年的光陰裡,打記事以來,簫湘的活動範圍便沒出過這小院子。這院中的每一朵野花和每一根野草,都在她的腦子裡被印了千遍萬遍。每天夜幕降臨前的時候,她總會去院牆處看一看。

那院牆對一個半大孩子來說,說來不高。但映在她的眼裡,就好似通天徹地的一個牢籠。離牆沒兩步,有一棵和她類似不甚健壯的棗樹,苦難里長大的孩子似乎天生心便多生了一竅,簫湘小小的杏眼亮了起來。

她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利用婆子睡下的時間,一遍又一遍地練習著攀樹翻牆。從初次的磕碰刮傷到後來愈發嫻熟,對外面世界的渴望讓簫湘眼中的光芒越發熾熱。

那是一年的初冬,經過無數次計劃,簫湘終於翻過院牆,悄悄地去看看這一方天空以外的景色。她跑啊跑,跑過池邊樹,堤上柳,跑過早放的臘梅,最終累極,癱坐在一片湖水旁。這是她見過的第一片湖,也是記憶之中最美最美的湖泊。

日薄西山,昏暗的紅色暮光與青天白日尚未完全交替完,那本就是世間極為美麗的殊色。天邊翻卷的火燒雲在她的眸中映出一抹妖豔的紅,也映得滿池湖水如染胭脂色。天光和水色糅雜融和,湖面風平浪靜如同未磨的銅鏡,彷彿九天仙子向其中潑灑了一泓妝。

乍然脫離院牆,那雙小小的杏眼第一次領略這世間的天高地迥,萬般妍麗,滴溜溜四處轉著,怎麼都看不夠。

小小少女所能掌握的語言在這一剎那皆黯然失色,簫湘張著嘴,呆愣愣地看著。

杏眼中忽然落進了一點動態,那是湖邊礁石上的一尾小鯉魚。火紅的鱗片上與天光湖光融為一體,險些教人看不見。簫湘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尾魚,見它張著嘴,似乎難以呼吸的模樣,身上的鱗片已經泛起了淺淺的白。她歪歪頭思考了一瞬,便捧著它放回了水中。

小魚擺動起赤紅的尾巴游了一個半圈,又從水中探出頭瞧了瞧她。簫湘覺得這魚好像很有靈氣的模樣,就朝它笑了笑。那尾魚便又擺了擺尾,遊走了。

簫湘在原地抱膝而坐,盯著天幕與湖泊痴痴笑著,直到最後一絲明亮的天光湮沒,她才慌慌張張地起身往家跑去。

家裡迎接她的,便是大娘的冷笑,堆滿雜物的柴房和不給水飯的三天禁閉。

初冬時節裡,柴房的門呼呼漏風,而她仍舊穿著一身單衣。這三天裡,本就不大壯實的簫湘幾乎要挨不過去。嘴脣乾裂開口,腹部一陣接著一陣的抽痛,讓她不由得頭昏眼花。可心中所想卻全是那片湖與那尾魚。那是第一次,簫湘邁出簫府這座牢籠去勇敢地觸碰其他鮮活的世界與生命。

“若是我真的死了,至少我救了那條小魚。它替我活著,不也挺好的。”她苦中作樂地想著,爾後便昏厥了過去。

簫湘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側院的床榻之上。側耳聽了聽外面不同以往的喧囂之聲,她自嘲地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原來是爹回來了,才讓我撿回一條命。”

抬眸看看四周,既然映入眼簾的還是這個痛苦的人世,她便打定主意緊咬牙關,繼續逆著風浪長大,活出一個揚眉吐氣的人樣。

3

十三歲的生辰,大娘久違地喊她來了前院,極為親暱地拉著她的手,嘴角掛著假模假樣的笑,眼底卻是實打實的算計。簫湘被這反常的模樣駭了一跳,怯生生地後退了半步。

大娘卻死死拉著她不放,笑著說道,“一晃湘兒都十三歲了,瞧瞧這模樣,出落得真是不錯。”

一旁的婢子婆婆們都跟著稱“是”,大娘拍著她的手,“雖然湘兒是側室所出的,但也是我們簫府的小姐,我這個當家主母自然不能虧待了你。前幾日,咱們這的宋大人看了你的肖像,覺得很是合心意,明兒便要遣婆子來提親。你今兒明日好好梳洗一番,莫要丟了我們簫家的顏面。”

簫湘下意識搖頭,膝蓋一軟便跪了下來,“求求夫人,湘兒不想嫁人。湘兒可以一輩子侍奉你們二老……”

大娘的眼神逐漸染上了些厭惡,冷哼一聲,皮笑肉不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說不嫁就不嫁的?簫府的婢女婆子夠多了,湘兒的孝心娘領了。這宋大人雖然年紀大了些,家裡的妻室多了些,但在咱地界可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你嫁過去,不會吃虧的。”

還沒等簫湘再說些什麼,她便扭頭吩咐家丁。“帶二小姐去西廂房,讓她好生歇著去吧。”

簫湘滿心滿眼的絕望,如同提線木偶一般被家丁帶到了陌生的西廂房,嚴加看管起來。她抱膝在床上枯坐了許久,只覺得這夜長似平生,看不見曙光。

翌日清晨,天光剛剛擦亮之時,幾個婢子便端著各式梳妝的用具邁進了簫湘的房門。她木然地坐在梳妝檯前,看著銅鏡之中逐漸陌生的自己。

“媒婆已經到了麼?”

正在替她綰髮的婢女回道,“回二小姐,已經到了,抬了不少嫁妝呢。”

簫湘輕輕舒了一口氣,任由婢女為自己敷上三月落英般紅潤的胭脂。鏡中嬌豔的女子,華服之下的纖手卻緊緊攥成了拳。一個如同當年偷偷翻出院牆般的瘋狂想法逐漸在腦海中翻湧起驚天巨浪。

她輕移蓮步,端著世家小姐矜傲的模樣邁步進了房門。媒婆正端著茶碗,向她投過驚豔的眼光。“哎呀呀,簫府的二小姐真是久養深閨。不然這般風姿任誰見了,都得失魂落魄,非卿不娶了呢。”

大娘也跟著媒婆笑了笑,正要搭話,卻發覺簫湘身形一動,竟然極為迅疾地爬上了廳內的桌子!連忙厲聲喝道,“做什麼!快下來!”

簫湘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著大娘與媒婆,面露猙獰,從袖子裡順出了一把剪刀,橫空比劃著,一時家丁婢女都不敢往前進。

她站在桌子上,桀桀笑了出來,嗓音尖銳無比,“周芳蓮!我做鬼也不會讓女兒嫁到宋家的!”說罷竟從桌子上凌空跳下來,撲到了大娘的身上廝打起來。那模樣駭人極了,嚇得媒婆哆哆嗦嗦地閃開了,“這,這怎麼回事!”

周芳蓮正是簫家夫人的原名,她被簫湘唬了一跳,愣神間被剪刀戳了個正著,痛苦地叫喚起來,恐慌地喊起來,“鬧鬼啦!快把她拉下去!”

周邊的僕人們壯著膽子將她拉起來,看起來文文弱弱的簫家二小姐,此刻卻勁力大得非常,挽好的髮髻滾散開來,大張著嘴叫嚷,“你害我死不瞑目,現在還要害我的女兒,我不會放過你的!”話音剛落,面上凶狠的表情卻又變得膽怯起來,搖著頭泫然欲泣地喊,“娘,娘!”

媒人絞著手帕跺著腳,“造孽、造孽!簫家二小姐竟然鬼上身了!說不得,說不得!”一溜煙地帶著挑著嫁妝的家丁們跑了。

而被家丁們拉扯著的簫湘瞥見媒人走了,雙目一翻便昏了過去。心有餘悸的大娘坐在地上跟家丁們面面相覷著,一下一下地撫著心口。

管家湊上來問道,“夫人,這二小姐中了邪,是否請個道長來作法?”

她咬著牙狠狠搖了搖頭,“小掃把星,跟她娘一樣不是什麼好人!做什麼法,敗了我簫家的門面,把她沉塘!”

裝暈的簫湘聽到沉塘兩個字陡然慌了神,連忙醒來裝出一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模樣,跪在地上茫然無措道,“夫人,這,這怎麼回事!湘兒,湘兒從昨晚上起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大娘目露凶狠,衝著簫湘就是狠狠一巴掌。素白的臉頓時紅腫起了老高的一塊。簫湘愣了一下,趕忙磕頭。

“不知道是吧,那我來告訴告訴你。你敗壞了我簫府的門風。老爺不在家,我今兒便替他肅清家門!拖出去沉塘!”

“夫人,湘兒冤枉,湘兒沒有!”簫湘淚水漣漣地掙扎著,卻被孔武有力的家丁塞上了嘴巴,押了出去。

一旁的管家卻小聲在夫人耳邊道,“老爺下次回來的時候,要如何交代?”

夫人理了理頭髮,冷笑一聲,“就說她私通家丁,家醜不可外揚,一個庶女,老爺不會多問的。”

4

簫湘被家丁架著,六神無主地走在通往死亡的道路上。她的腦海裡轉過許許多多的想法,細細琢磨來,恐慌過後,更多的反而是冷漠。

她抬頭望了望灰濛濛的天空,心裡想著:十三年坎坷磨難,若這苦日子到頭了,也沒甚不好。這些年來,我唯獨偷偷溜出去看湖那日,活得像個人樣。也不知那尾小鯉魚,現在還在不在那片湖……

簫湘忽然停下了腳步,轉頭去和家丁搭話。“這位大哥,夫人吩咐要將我沉在哪裡了嗎?”

家丁被她問得一愣,搖搖頭。

她勾起了一抹慘淡的微笑,“人之將死,我有一個願望,不知道你們能不能把我沉在長堤那邊的石湖?這是我臨死前最後的願望了……”她見家丁的面色有些鬆動,又一股腦地將身上僅剩的首飾摘了下來分給了家丁們。

她終於如願所償地又見到了那片湖。

說來也怪,分明入了冬的時節,這湖水竟然絲毫沒有冰凍的痕跡。一如多年前風平如鏡的模樣。簫湘看著這片湖,眼裡撲簌簌掉下淚來,嘴角卻掛上了一抹笑意。

捆綁著的巨石墜著她飛速下沉,刺骨的湖水瞬間從四面八方滅頂而來,瘋狂地攫取著簫湘的每一分生命力。她身上的華服長裙像是一朵剛剛盛放的花,盪漾在深藍近似墨色的湖水之中。

意識彌留之際,她彷彿看到一抹鮮亮的紅滑進了視線。那紅彷彿帶著溫熱的席捲而來,漫過她身上被水覆蓋的每一部分,像是久違的光芒照耀在身上。一聲輕嘆悠悠傳入她的耳朵。此後便是萬籟俱寂。

在生與死的悠悠輪轉之間,簫湘再次醒來。入目的卻是一間陌生的草房,燈火煢煢,映在牆上卻是一抹溫暖。她訝然坐起來打量著四周,正怔愣之際,一襲紅衣挑開門簾朝她走了過來。

“你醒了?”

簫湘轉頭,一位謫仙人般的人物笑著朝她走來。墨發高束,紅衣灼眼,姿采玉峙,通身的氣派讓人不由得心折。那陌生的公子手上端了碗湯藥,坐到了她的床榻之上。

“你……是仙人嗎?”

聽著她呆愣愣的話,紅衣公子的眼裡閃過一絲狡黠,“張嘴。”

簫湘下意識地遵從著他的指令,溫熱的藥湯便順著湯匙喂進了她的嘴。清苦卻不難喝的味道充盈了喉嚨,也讓一顆似乎被湖水泡得冰冷的心暖化了過來。夾雜在藥氣之中的,是一股帶著水汽的幽幽冷香。簫湘看了看男子骨節分明的手,又抬頭去看他的臉,手下卻悄悄掐了自己的腿一把。

“嘶。”疼痛襲來,原來自己真的又從鬼門關回來了一趟。

男子見她這副動作,勾脣笑了笑,露出一顆小虎牙。“我叫公衡,這裡是石湖旁的草屋,我隱居於此,幫人看看病采采藥什麼的。看你這小小年紀便遭遇沉塘,於心不忍,便偷偷救了上來。你這常年身體營養不良,便知曉其中定有荒唐。”

公衡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覆在她的頂上,輕緩地揉了揉。

“你之前,吃了不少苦吧。”

這一瞬間,十三年來所有積壓在胸腔的委屈頃刻間便找到了宣洩口,簫湘的眼眶頓時通紅了起來,滾燙的熱淚順著面頰留下。久聞其名未見真容的溫情如同蠶絲裹蛹一般將她密不透風地包裹起來,一層又一層,直教人想溺斃在紅塵的溫柔之中。

她崩潰地撲在這個初次見面卻感覺分外熟悉的男子懷裡,嚎啕出聲,將從前懂事早慧的偽裝一股腦丟盔卸甲。公衡並沒有推開她,遲疑了片刻,便輕輕拍起她的背,替她順著氣。

“如今你前塵盡斷,不如跟著我?白天我去城中出診,晚上回來。你可以幫我晒晒草藥,收拾收拾家。若你想學醫,我亦可教你一二。”

簫湘趴在他懷裡吸了吸鼻子,重重點了點頭,怯怯地開口“我叫簫湘,先生喚我湘兒就行。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此生定好好報答先生。”

“簫湘……”公衡輕輕笑了笑,“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以後不要沒有人會讓你再流淚了。”

5

學醫問藥的兩年,是簫湘從未想過的快活日子。

沒有惡語相向,缺衣少食。她隨著公衡學了些懸壺之道,恨不得一天能有十三個時辰,好將過去渾噩浪費的十幾年全部補償回來。

而突如其來的一個噩耗,卻將她從原本平穩下來的生活中拉了出來。

那日簫湘帶著面紗上街去替公衡採買中藥,藥鋪老闆與客人間的閒談卻將她的腳步定在原地,再不能邁開半步。

“哎,雲老闆近日生意倒是十分地好啊,城中出了什麼大事嗎?”

老闆將算盤撥得飛快,嘴上卻是沒閒著,摻著幾分笑意回答道,“嗨,金陵城裡那位簫大人啊不知撞了什麼邪祟,忽然臥床不起,說話顛三倒四,還時不時從嗓子裡叫出些女聲。聽聞啊,是早年裡死的一個妾室陰魂不散!

夫人急壞了,到處求醫問藥。我這鋪子大部分的藥材都是給簫家送去了,可仍是不見好。如今也不請大夫來了,開始請各處的高僧道士做法事,死馬當活馬醫嘍。”

簫湘拿著藥材,渾身發冷。金陵城中姓簫的官宦之家,從城南數到城北,就他們一家。老闆所說的簫大人,正是自己的生身父親。她擱下幾枚銅板,魂不守舍地回了石湖旁的草屋,坐在床上發愣。直至暮色四合,天光湮滅。公衡推門進來,屋裡竟黑漆漆地沒有點燈。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訝然之餘,他點起燈來。見她一副魂飛天外的模樣,伸手覆在她的手上。一片冰涼的觸感,更讓他的眼中添了幾絲憂慮。

簫湘被這一觸才緩過神來。盯著公衡,撲簌簌掉下淚來,“我,我爹出事了。說是撞了邪祟,臥床不起。”躊躇了片刻忽地拽住他紅色的衣袖道,“先生是神醫,可不可以,去看看我爹?”

公衡的神色分明猶豫了一瞬。

“你家中待你這般,你還如此為你爹著想?”

簫湘搖了搖頭,眼裡帶了些茫然。“爹公職在身,繁忙得緊。但在家之時,對我和娘都挺好的,還曾給我帶過些小玩意。我實在,實在不能……”

眼前手足無措的小姑娘,眼裡分明揣著小心翼翼,心善的模樣與當年毫無二致,公衡輕嘆了一口氣,拎起了藥箱。

“走吧,我帶你去探看一二,儘儘心力。若能治好,他們應也不會強留於你。”

金陵秦淮河一帶,頗多名廟奇觀。

無常觀便是其中盛有香火的一座大觀。觀中弟子三千,十位監院。此番簫家請來作法的道士,自然不是閒雲野鶴般神祕的觀主,而是十位監院之一的薛道人和他的五名弟子。

香案擺好,四牲俱全,兩柱兒臂粗的高香直衝蒼天。五名小弟子舉著不同的法器,或搖輪,或噴火。步法統一,圍繞著中間的道人畫著圈圈。

薛道人鶴髮鬆姿,精神矍鑠,背上一柄桃木劍,兩手結著複雜的法印,口中唸唸有詞。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三界內外,惟道獨尊。體有金光,覆映吾身。視之不見,聽之不聞。鬼妖喪膽,精怪忘形……”

一旁的夫人與僕役焦急地看著,緊張的氣氛卻被一個慌里慌張的護院所打破。他面露驚色,腳下的步子亂的很,險些撲到在夫人的腳下。

“慌成這樣還打擾了薛道長作法,成何體統!”

家丁結結巴巴地說,“夫人,不、不好了,年前沉、沉了塘的二小姐……”

簫夫人柳眉倒豎,“好端端地你提那個孽畜作甚!”

“她她她她死而復生了!還、還領了個好看得不像人的公子,如今正站在門外,說、讓我通報一聲,她要進來!”

簫夫人被這消息驚得不輕,差點跌坐到地上,“造孽!造孽!薛道長救救我們簫家!”

薛道長聞聽原委,掐指算了算,咧嘴一笑,“夫人不必慌張,這是件好事。煩請讓他們二人進來,然後你們迴避既可。老爺的病有救了。”

6

簫湘與公衡邁進院內,一張閃著銀光的巨網兜頭蓋來。隨著網一同打向二人的,還有薛道士手裡的那把桃木劍。那劍來勢迅猛,公衡皺眉一閃身,那劍卻在半空裡轉了方向直直打向簫湘。公衡晚了一步,簫湘隨即被劍擊中了頭部,軟倒在他的懷裡。

薛道士捋了捋山羊鬍,對著公衡嘖嘖稱奇。

“《神異經》所載,橫公魚生於石湖,此湖恆冰。長七八尺,形如鯉而赤,晝在水中,夜化為人。沒想到,沒想到。這等異獸竟然還存於世。真是讓我開了眼。”

他又瞄了瞄公衡懷裡的簫湘,掐了掐指便將過往算得清楚,怪笑了一聲,“喲,妖界還時興這套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呢,真是老掉牙。那正好,這女娃他爹撞了邪,不知道你肯不肯捨身來救,還這救命之恩呢?”

公衡冷冷看了看他,“若我捨身,沒人護著她,簫家就敢再要一次她的命。我已發過毒誓,此生絕不讓她再有性命之憂。”

“好說,”薛道士搖頭晃腦道,“這簫老爺撞的邪委實難辦,即使是我也沒把握一定能驅邪成功。但你在了就不一樣了,橫公魚刺之不入,水煮不死,以烏梅二枚配合煮之則死,食之可去邪病。因此你捨身,便也幫了我。那這小姑娘的因果,便也和我扯上了關係。我功德將滿,不可能為自己挖坑。定會幫你保下他一命。”

公衡沉默不語,低下頭去細細描摹了一番簫湘的眉目。她即使昏厥過去,眉間也仍然輕輕蹙著,好像有天大的愁苦事掛在眉間心上。他伸出食指,用指腹輕輕撫摸過,爾後萬般憐惜地印了一個吻上去。

他那時還是一條小魚,承蒙她的援手才活到如今。而這個吻,從他躲在水下偷偷去看簫湘那張笑臉之時,就盤算著了。

那個女孩雖然瘦小,眼裡的光芒卻讓他不由自主地念了這麼多年。

“你定要護她周全,不然我以遠古異獸整族的名義起誓,定要你永世不得正果,與飛昇無緣。”

待簫湘醒來之時,聽聞了薛道士的話,一下便將這番荒誕卻真實的傳奇故事想了個通透。巨大的悲慟尚未緩過神來,大娘便將這道青梅煮魚遞給了她。語氣雖不耐煩,卻拈著些小心翼翼,沒了當初那份殺意。

腳下的長廊終於走盡了,面前便是爹的臥室。她邁步進門,看了一眼床上形容枯槁的爹。

他的模樣分明陌生極了。簫湘端著盤子站了許久,直到夜盡天明,北風呼嘯而來,嗚嗚咽咽的聲音像是女子拖長了音的哭泣。

簫湘俶爾轉身,將魚膾塞給侍女便掩面跑走了。她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簫府,像小時候翻牆出去那樣,跑過石湖,回到了那茅草屋。眼前空空蕩蕩,早無人氣的房子終究殺死了她心中唯一剩下的一絲希望。

她抱著肩蜷縮成一團,痛失所愛,淚如泉湧。

春去秋來,年年往復。當簫湘已然成為遠近聞名的女大夫,心中對公衡的愛與悔非但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逝,反而在心底紮了根一寸一寸地瘋長。

她穿起紅衣,背起藥箱,走南訪北,將自己活成了公衡的模樣。年復一年,簫湘攢起問診的銀兩,將石湖旁的草房改成了診堂。因著絕佳的好口碑來問診的病人絡繹不絕,“思公堂”的名號亦聲名鵲起,人人都要尊稱她一聲“簫大夫”。

兒時想要活得揚眉吐氣的夢想,在今日得以實現。但她並不快樂。她將自己最愛的人弄丟了。

再後來的某一日,一位公子問診而來。摺扇挑簾,一襲紅衣勝火。眉目與當年那人毫無二致,只是更多了兩分富貴之氣,仍是叫人挪不開眼的謫仙模樣。

他伸出右手,笑吟吟地對著呆愣的簫湘講道,“佛祖割肉喂鷹,捨身飼虎。見了我後,卻不由拈花微笑。他說‘以身飼情者最是功德圓滿’,合該轉世成富貴之人,喜樂一聲。這些年來,我衣食無憂,生活富足,卻始終害著一種重病。每日茶飯不思,遍尋名醫都救不得。聽聞石湖旁隱居著一名大夫,不僅姿容絕世,醫術更是天下無雙,不知能否治得在下?”

簫湘聽得一愣一愣的,只覺從內心裡翻湧而出的酸澀要將整個人都湮沒。聽聞他重病,簫湘下意識摸上他的脈,清冷的聲音分明帶著顫抖,跟雲淡風輕的他一比,倒更像是個病人。

“不知公子害得什麼病?”

那人反客為主拉住簫湘的手,彎脣一笑,俊朗無雙。

“我害相思。”(作品名:《以身飼情》,作者:咦浪味仙。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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