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劉震雲商榷我們父親的問題:有種邪惡是與生俱來的

劉震雲 陳勝 阿Q 司馬遷 永登檢察 2017-07-26

前幾日劉震雲先生在北大商學院的演講視頻爆紅網絡,老劉講出這麼一段話,算是提出自己閱讀魯迅的一點看法,和閱讀生活的一些觀點:

“讀魯迅先生的作品讀來讀去,我讀出了三個人。一個是我們的父親阿Q。阿Q最大的特點是什麼?最大的特點就是沒老婆,出門就捱打。出門捱打不叫受欺負,但是你的智商被欺負了而不自知。你又是我們的父親,我們就跟著這個父親受欺負。”

老劉提出的第二個人是我們的母親祥林嫂,第三個人是知識分子代表孔乙己。為了防止沒看演講視頻的人在閱讀文章時跑題,我把這一併說出來,對後兩個觀點的意義大家若有思索便各抒己見,不作為本文論述的重點。

我要探討的問題是阿Q是否為我們的父親。我是個經常打撲克牌的人,即使學英語時看到那個Q也會有條件反射,把它唸作圈,本文就按我的習慣來表達吧!

阿圈是我們的父親嗎?如果不是,那二者像不像?如果不像,那兩者有沒有什麼關係?想弄清這一個個問題,就需要從魯迅的文本入手來分析:

“革命也好罷,”阿Q想,“革這夥媽媽的命,太可惡!太可恨!……便是我,也要投降革命黨了。”這是阿圈得知革命黨進城時發過的牢騷,和前文他的性格與所作所為相對應。

阿圈一貧如洗,無家無業,甚至連個精緻的正式的名字也沒有。住在未莊的土穀祠,只給人家做零時工,平日只要吃飽肚子,有幾文閒錢,便神氣活現地喝酒賭博,調笑打鬧,生活很容易滿足。

這種貧困的生活狀態,這種曾經飽受滄桑、歷經苦難的經歷,都與我們父親像極了。這種知足常樂、有口飯吃就滿足的生活態度,也與沒有受過優質教育的上一代中國民眾很相似。這種涉及自己利益時的狡黠,和見死不救懼怕自己受到傷害的冷漠,我們大多數人都深有同感。

使我們聽著刺耳想著痛心的是,那被人欺辱而不自知的愚昧,這是我們父輩不願揭開的傷口,也是大多數人在自己臥榻時內心的惶恐與無奈。

如果事情這麼簡單,文章含量這麼稀少,我們就大可出去和別人談笑風生,說阿圈是我們父輩的投影。但《革命》一章的某些段落告訴我們,事實並非如此簡單。

聽說革命軍要來了,阿圈喝下兩碗酒,酩酊大嘴嚷著造反。他躺在土穀祠裡,飄飄然地幻想著革命成功後的場景:如果革命成功,他要殺掉趙太爺和假洋鬼子,因為他們欺負窮人;如果革命成功,他要殺掉王胡和小D,因為他們瞧不起自己,和自己有矛盾。

如果革命成功,他還要把趙老爺家的好東西都搬回土穀祠,供自己吃喝玩樂。要使喚王胡、小D這些窮人來搬,搬的慢就大嘴巴子抽過去。

如果革命成功,他要痛痛快快地玩女人,不用再偷偷摸摸去戲院搞性騷擾,也不用向吳媽求愛被胖揍一頓。他還看不上他們呢!吳媽腳太大,趙司晨妹子太醜,秀才娘子臉上有疤痕。反正等革命成功,自己就有選擇的餘地。

上面的情節概述值得仔細推敲,他想殺趙太爺等人可以理解,報私仇雖不是什麼合法行為,卻符合人情常理。但,他想殺掉王胡和小D,這就有點不可思議了,大家有矛盾就應該心存芥蒂殺之而後快嗎?若真如此,他不就是民國版的馬加爵嗎?

而且,他夢想奴役自己的同伴,這更是喪心病狂。希望有很多女人供自己洩慾玩樂,這與他眼裡的壞地主有什麼差別,知道人家這麼做是討厭的,自己還把這視為夢想,不是比趙太爺壞一百倍嗎?

說到這兒,我覺得阿圈就是一個苦難時代所孕育的不幸的人,你說他與我們父輩相像,這沒有問題,因為很多性格特徵都具有相似性。可要講他是我們的父親,則有本質的差異,我絕不會承認我善良的父親在身居高位時就會變成邪惡的殺人犯。

定有人要替阿圈辯護的:人家就是醉話而已,又不見得會這麼做。這麼想就太單純了,世界上一切犯罪行為都起自犯罪故意。有殺人犯奸想法的人,一旦囊中有了財貨,手中有了特權,必然會把自己的邪念付諸實踐。

秦朝末年,一個叫陳勝的農夫趁在地頭上休息時對鄉人說:苟富貴勿相忘。後來他帶人造反,連破數城,建立了張楚政權。幾個窮哥們想起他曾說過的話,就跑到宮廷投奔他,大家見了富麗堂皇的宮殿忍不住感嘆:陳勝當王好氣派呀!

陳勝的屬官對他說,這些客人損害王上的威信啊,陳勝聽罷二話不說,就把這兄弟幾個全都殺掉了。這不是天生惡棍的做法嘛!司馬遷分析說:諸將以其故不親附,此其所以敗也。

我覺得這個歸納不怎麼樣,司馬公認為是陳勝的不留情面致使他走上死路,這種分析和沒說一樣。可能是史家認為權力使陳勝被異化了吧,所以就簡單帶過。其實權力使人異化的看法也禁不起考究,那麼多人成功那麼多人當皇帝,就你異化了。還去埋怨權力,權力聽了不得哭死啊,它招誰惹誰了!

太平天國起義也可舉為例證,他們的口號是:天下多男人,盡是兄弟之輩;天下多女子,盡是姊妹之群。多麼美好的願望,多麼和諧溫暖的相處模式。進天京後的事實又是什麼呢?兄弟都可以當牛做馬,對他們頤指氣使是權利;姐妹都可以強拉上床,因為她們無力反抗。

這足以證明某些人生來邪惡且虛假,說權力使人異化只是偷懶的觀點。歷史上的農民革命有受到歡迎大獲成功的,也有自身腐化走向滅亡的。無論結果如何,從自身角度分析問題恐怕是不該繞過的環節吧。

阿圈、陳勝、洪秀全,都是有很多缺點的人,其中一部分習慣與我們父親類似,而有個別特徵則與我的父輩大相徑庭,這些人有多於常人的潛在惡性,少於常人的自我控制能力。

他們絕不是劉震雲先生所說的我的父親!

作者:史斌傑。圖片來自網絡,文章僅代表觀點。轉自:法律讀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