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什麼要讓自己變得更重,
不過是為了當一陣風來時,
自己不會被那麼輕易帶走。
01
一方面,他是殺人不眨眼的殺人犯,
一一清除那些他覺得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
另一方面,他又是個患有記憶衰退症的老人,
為了不拖累女兒一再要求女兒把自己送去養老院。
冷酷與溫情,就是這麼矛盾著,也真實地存在著。
在電影《殺人者的記憶法》中,男主人公金炳壽就是這樣一個角色。
因為掙扎,也因為矛盾,
而在觀眾的認知裡有了更多的層次,
有了脫離劇本和電影本身之外的魅力。
他的前半生,
因為飽受父親的家暴而在毒打中殺掉了父親,
從此開始清除那些在他心目中不配苟活於世的人渣。
一場雪地裡的車禍,
將前半生的最後一起殺人案從他腦海中抹去。
多年前,他殺了誰,又為何而殺,
都已經忘卻,記憶像一盤日而復始的鐘,
他只記得前一天發生的事,
再往前所發生的,也就只能通過手機的錄音功能記得。
看到這裡,我們難免會半是慶幸半羨慕的覺得,
或許,他的後半生可以慢慢來過。
人總是會選擇性遺忘,
出於主觀或客觀,保護自己或是避免尷尬。
如果他就這樣忘卻,對於他所揹負的命案和噩夢來說,
未必不是一種解脫。
但是他不。
殺人的記憶法,是他一日一日往前追溯的記憶,
是敲在電腦裡的備忘錄。
我是一個殺人犯。
他這樣備忘道。
也許記憶會消失,但是習慣還在,殺人的手法還在。
發洩與救贖,毀滅與拯救,
都在他的手裡雙面而生,
就像他參加女兒為他申請的詩朗誦會時說的那樣,
殺人是詩,育兒是散文。
揮筆成詩是一蹴而就的熱情,
育兒卻是數十年如一日的耐心。
也像蔡駿經常愛在小說中取用的蝴蝶—美人骷髏一樣,
善與惡,正與邪,對與錯,
從來就不是對立存在的,
它們往往互伴而生,且在一念之間。
02
為了不要讓本就艱難的人生更加沉重,
我們經常喊著要給生命減負、輕裝上陣,
要讓生活變得更加純粹。
不否認這也屬於人之本性的一種。
正如你我已能正視或拒絕正視的那樣,
人總是會選擇性遺忘,
忘卻那些對自己不利的有害的,
存留那些對自己有利的,
在日復一日的回首鞏固中,
漸漸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所做總是正確的。
別人一旦說個不同的意見,
話頭還未打住自己就先從心底湧起了委屈。
不,我才是對的呀,
我才是這些事件中的受害者啊,
為什麼你們的記憶總是混淆到奇怪的方向,
忽略甚至遺忘我所作出的貢獻?
在去年盛極一時的江歌案中,
劉鑫之所以成為萬夫所指,
究其原因,也不過是我們從她的身上看到了人的劣根性。
事發時,她隔著一扇門對江歌的呼救視而不見,
其實事情如果只是在這裡,
想必我們雖然會指責,
但依舊會理解。
趨利避害,本來就是人類生存至今的法門,
我們知道這不夠仗義磊落,
但總歸還是能夠理解。
然而事後的一切,才是真正掀起公眾暴怒的根源。
江歌媽媽赴日,劉鑫拒而不見;
江歌死去的第一個新年,
家裡籠罩著冷清的絕望,
而劉鑫,歡歡喜喜地在朋友圈展示著自己美好幸福的生活。
近三百天的不聞不見,直到個人信息被掛在了網上,
迫於輿論壓力不得不跟江歌媽媽見面,
然而對話中仍然可見試圖狡辯和裝可憐的小心機......
如果說遺忘是為了更好地卸掉重擔迎接未來,
站在劉鑫本人的角度,我們無法反駁。
也許對於劉鑫本人來說,這是一種自我宣示,
是對那噩夢般的記憶的忘卻,
但是當一切被放大到公眾的視野中,
她的一系列行為讓很多人痛心疾首,
直言自己的三觀盡被刷新。
這個世上,怎麼能有這麼匪夷所思的人?
網絡暴力,一直受到現代社會法律的指摘,
但是不可否認,
在一些特定情況下,
它是公眾情緒的意見環境,
不斷螺旋式覆蓋,
通過各種公眾媒體自媒體平臺的擴散,
甚至可以演化成為全國甚至全球上下一直的意見風暴。
沉寂了一年多隻是小範圍傳播的江歌案,
在江歌媽媽的努力下正式闖入公知視野,
在全媒體通過各種鏈接擴散,
人們對劉鑫及劉鑫父母的事後處理方式在感到不可思議的同時,
試圖伸張正義選擇去譴責去批判,
對劉鑫一家造成極其嚴重的影響。
沒有人覺得這是網絡暴力和欺凌,
相比之下,反而有一種天道有輪迴的快意感。
我們在理智上可以理解,
但在感情上無法原諒。
03
趨利避害,追逐美好,
本就是人類的本性。
但是少有人關注那一派欣欣向榮之下的種種黑暗和不堪。
我們可以設想一下,
倘若這個案件並未發生在現在這個媒體通訊極度發達的現代,
倘若江歌媽媽儘管傷心欲絕卻最終還是選擇了吞聲飲泣,
倘若江歌媽媽就算想要抗爭卻對當代意見環境的運行一無所知,
倘若網絡並沒有那麼發達無法保證大多數人蔘與到其中,
倘若......
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這個事件都絕不會產生如此大的影響,
能夠在一年之後以風暴之勢登上輿論的高臺。
然而假設只是假設,
所有的一切硬件軟件都健全,
所以也就註定了劉鑫一家不可能安然度過,
註定了這場網絡論戰的發生,
註定了法律和道德之間的矛盾再次被擺上高臺。
關於江歌案其實該說的都說的差不多了,
人們翹首以盼,
不過是在等一個結果。
這個結果,是對這個案件的最終關注,
更是對自己內心的的一個交代。
我們為什麼如此全力以赴倍加關注?
我很贊成一位網友發言說的,
是因為害怕自己成為下一個江歌。
我們害怕自己所作出的付出不被正視,
甚至是故意忽略刻意扭曲,
所選擇喜歡的不被理解,
甚至是遭遇抵抗強加汙衊,
我們發自內心害怕的,
是當自己成為了那個仗義善良的江歌,
終於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卻沒有人願意對得起自己,
在危險的境地一轉頭,
身後孤立無援,甚至滿含惡意。
還要怎樣,才能對這個世界更加失望。
我們多害怕自己的付出得不到直視得不到等比的迴應啊,
按勞分配早已不僅僅適用於市場經濟,
更早就根深蒂固地紮根在了我們的價值觀裡。
我們在努力平衡現實與道德教材之間的矛盾,
我們在努力得做一個好人。
就像《無間道》裡很經典的天台那一幕戲。
“我想做個好人。”
“行,跟法官說。”
然而事實是,我們能夠跟誰說?
或者說,等到做了好人,
你又是否真的有命去享受做好人的愉悅?
極端情況發生時甚至嚴重傷害到你身邊的人時,
你的內心是否真的毫無後悔之意?
得不到應有的迴應甚至是起碼的肯定的付出,
在當代親人之間已屬難得,
真當奢侈到發生在他人身上,
早已金貴到堪比活化石,
偏偏還是得不到一個起碼的真相和肯定,
也實在不怪公眾如此萬眾一心誠惶誠恐。
04
之前網上有一段很火的話叫做,
“哪有什麼現世安穩,不過是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
在特定的語境中,
這句話可以說是足夠精煉又詩意了。
在大多數情況下,
我們少有人感知到這份被負重,
甚至說跟我們也關係不大,
但是起碼,請一定要記得。
不是下意識去否定去忽略,
也不是為了讓自己內心毫無虧欠而故意扭曲,
更不是強行出揣測為自己製造完美的無辜假想,
而是正正經經地放在心底,
該承擔時勇敢去承擔,
就算處理不好也要做出自己最大的努力,
最起碼也要用正確的方式去對自己的內心有一個交代。
擁有兩個人格的金炳壽在影片的末尾同樣還是得不到救贖。
在他的第一人格里,
奮不顧身救了非親生女兒恩熙,
看似和解的矛盾因為最後一句臺詞再次投下重磅。
記憶是會騙人的。
因為記憶從始至終都是一個人的所有物,
尤其是在沒有目擊者的情況下,
被各種因素影響加工定型,
從我們口中說出來的事實,
更是經由自主選擇甚至下意識迴避篡改出來的。
所以,潛伏著第二人格依然隨時可能暴發,
換言之,
這個世界並不是一派和樂,
結局也不是一味的就此美好下去。
想知道一個人的道德底色,
不要去看精心修飾過的表面,
去看ta下意識的選擇,
往往這種洞見更加傷人也更加直接。
我們每天都面對著無數個選擇,
針對這些選擇也擁有著遺忘的主動權,
但你不能一笑置之,
就此避而不談,
人總要有所揹負,
才能更清楚地記得來時路,
不忘記自己是經歷了什麼選擇了什麼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我們不是空降到這個世界的這個維度的這個節點來,
我們回首不是也不應該是一片空白,
去銘記,去承擔,
這才是我們在這個世界應該活成的一顆,
勇敢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