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記憶中，每年的春天總是伴隨著賀知章的《詠柳》一起到來的。“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多少年來，這經典的詩句把春日的美景深深地刻在我的腦海裡。
早春二月，當其他的樹木還在孕育著綠意的時候，柳樹已是一身鵝黃著枝，輕羅籠煙。初綻的嫩芽像少女朦朧的睡眼，隨風輕輕擺動的柳條如少女的髮絲那麼柔順。
從結識柳樹的那一刻起，她就有別於一般意義的花花草草了。“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她易種易活，旺盛的生命力成為她在這個世界上安身立命的一種資本。
柳樹的溫柔、輕盈、婆娑的婀娜風姿，為歷代文人所喜愛，成為吟詠的對象。到了東晉，著名的詩人陶淵明愛柳成癖，在宅前種下了五株柳樹，人稱“五柳先生”，這便成就了柳樹的美譽。從此，柳樹便成為品行高潔的象徵。
然而我有個心結一直末解開，我常常暗暗思忖：與楊樹相比，柳樹既沒有筆直的幹、筆直的枝，又不能參天聳立，簡直可以說，在楊樹面前，柳樹是那樣的弱不禁風。
楊樹一直以來被人們稱頌為樹中的偉丈夫，那柳樹是什麼？是弱女子嗎？但歷來的文人為什麼對她情有獨鍾？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好多年。
前日，和朋友們相約著去踏青，沿途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粉白的杏花，滑過我的眼球，但沒有留住我的目光，而一路掠過的柳樹卻始終牽引著我的視線。
那鵝黃的嫩芽噙著一汪春風，在藍天下盡情張揚著生命的活力。她不似我們在城裡見到的垂柳，總是低眉輕擺著柔順的長髮。陽光下，她既有“色淺微含露，絲輕未惹塵”的柔媚，更有“明年更有新條在，繞亂春風卒未休”的執著。
如果說城裡的垂柳是時尚女人的長髮飄逸，那麼山野裡的這些柳樹就是鄉野村婦不加梳理、不加焗染的黑髮，在山風的吹拂下，不受拘束地飛揚著一種自由，一種野氣，甚至還有一種霸氣。
因她生活在遠離人群的山野，她就註定不用像城裡那些長在池邊湖岸、庭園的垂柳，要時刻取悅於人們。她的使命就是抵抗空氣汙染，她的枝葉迎風飄蕩，那是抵禦風雨雷電的最好姿態。她的命賤，但她的命也硬，活著就要活出自己的性格，一種昂揚的生機，一種蓬勃的活力。
此去踏青，徹底顛覆了長期以來柳樹在我心中形成的固有概念。看到山野裡的這些柳樹，你想到的絕不是“楊柳依依，一絲柳，一寸柔情”，柳永的“楊柳岸、曉風殘月”在這裡絕對是不合時宜的。
這裡的柳樹，讓我們看到了她堅韌、頑強的性格。她不畏艱苦，任你天南海北、荒山野嶺、溝邊湖畔、田間地頭，落下即可生根成長成材。
一到春末，那輕若雪花的柳絮，就會隨風漫舞，奔向四方，繁衍子孫，頗有大丈夫四海為家之氣概！全然不像有些樹種，種子成熟自行脫落後，即畫地為牢，不願“離家”半步。唐代詩人白居易曾讚揚柳樹：“松柏不可待，楩楠固難移。不如種此樹，此樹易榮滋。無根亦可活，成陰況非遲。”
做這樣的一株柳樹吧，讓每一根柳條、每一片柳葉都張揚出生命的質感和色彩。
作者：呂秀芳，畢業於淮北師範大學中文系，文學學士。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煤礦作家協會理事，國學精粹與生活藝術專欄作家，發表文學作品五百餘萬字，多篇作品被收錄在《名家名作精選珍藏本》《學生閱讀經典叢書》等集子中，著有散文集《陽光不鏽》。作品以文字之美、人性之美、寧靜之美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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