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年，農村田土承包到戶。
生產隊所有的農耕全部分配到個人。
包括牛。
1
華仔家分了半頭黃牛，和隊裡另外戶人家共同擁有。
兩家約定，農忙牛輪流用，誰用誰餵養。
農閒放牛一家一天。
華仔初中沒畢業，就輟學。
一天到晚拿著牛梢子，跟在牛屁股後面，上山放牛。
2
小麗家人多，工分多。
分了頭大水牛。
初中上了一年，看到生字頭大。
也回家放牛。
兩家同一個院子，相差百步路。
雞犬相聞，抬頭不見低頭見。
3
村子的放牛娃喜歡結伴。
頭天約好第二天去哪座山。
第二天一早，扒拉幾口飯，拉開牛欄門，趕著牛一起往山上爬。
牛路陡滑，沒三兩下，夥伴們已是氣喘吁吁，渾身冒汗。
十幾頭牛，十幾個懵懂小夥姑娘。
有說有笑，一路打鬧。
小麗膽小害羞，只聽著，看著笑。
華仔猴崽樣，天生機靈，能說會道。
從頭到尾，跟在小麗屁股後面，絮絮叨叨。
4
到了目的地。
牛放南山，小夥們開始坐下來歇息。
膽子大的娃兒開始拿著女娃開玩笑。
院子裡誰喜歡上了誰，誰想娶誰做老婆。
說的口水四濺，津津有味。
這時候，小麗臉唰的緋紅，默默起身，拿起柴刀，走進樹林。
砍柴去了。
5
華仔粗中有細，前一分鐘還在天花亂墜，口惹懸河。
後一分鐘早瞄到小麗動靜。
趕忙收聲，神色若失，哼哼哈哈聽別人講故事。
片刻，藉口老孃交待挑擔柴火回去，也鑽進樹林。
留下幾個不通世事的姑娘小夥繼續調笑打鬧。
6
華仔之前不怎麼上心小麗的。
一次幾個放牛娃山上扮豬八戒背媳婦，華仔抓閹配上小麗。
背上小麗和別的男娃賽跑的時候，後背突然有了異樣。
心底開始泛起漣漪。
小麗估計也是如此。
從此兩個人看彼此的眼神，都多了份婉轉嬌柔。
雖然沒表露，一想起對方，心裡暖暖。
7
夥伴們還在打鬧，華仔小麗已不見蹤影。
又少了幾個人。
慢慢全進了樹林。
各自砍柴。
直到幾個夥伴捆好柴出來，仍未見華仔小麗。
相互打探，沒人見到，無從知曉。
也不當回事，大家揚兩下牛梢子，清點下牛數。
牛都在。
開始扒開土窩，搬兩塊石頭架起，拿出火柴，點上乾柴，生火烤紅薯。
紅薯山邊地裡掏的。
又大又甜。
烤熟，扒掉上層黑皮，寒風中香氣四溢。
8
正準備吃。
小麗一臉熱汗，春意盎然，挑著擔柴火從林子裡出來。
褲腳上沾滿刺花，頭髮顯得凌亂，滿臉潮紅。
丟一個紅薯過去，坐下來一起吃。
華仔不知道躲在哪山旮，還是未見現身。
直到天近黑，大夥呼叫半天，才怏怏走出山林。
一臉的頹喪，挑著擔松樹枝，一步三搖。
頭始終低起，不敢看小麗半眼。
眾人不做他想，滅火，收拾，趕牛，回家。
放牛娃的生活，無憂無慮，隨意，簡單。
9
那天以後，放牛依舊。
奇怪的是，華仔小麗總有藉口悄悄溜走。
農村娃樸實，發育遲，沒幾個人往深處想。
兩家的牛大夥一起幫忙照應著，吃喝拉撒，也沒出什麼事。
直到有天大家終於不耐煩了。
扔下他們兩家牛，呼啦啦下山而去。
待兩個人一前一後山裡出來。
林子一片寂靜。
夥伴們都走了。
華仔家的牛孤單的在林子裡，原地轉來轉去。
小麗家的牛，不見了。
10
大慟，小麗急的哭了出聲。
華仔趕緊安慰，說不定大夥幫她趕回家了。
兩個人一人一擔柴，趕著華仔家的牛，擔驚受怕的走了回來。
牛欄一看，空空如也。
小麗心一沉，扯開嗓子大嚎。
不敢歸家。
挑子往牛欄門前一扔，瘋也似的往山上跑。
華仔也是一急。
毫不猶豫，帶上柴刀，跟著上山。
11
從放牛的山上開始找，翻遍周邊幾座山，始終不見牛蹤影。
晚上月光皎潔。
兩人手電筒都沒帶，一路跌跌撞撞。
喉嚨都喊啞了，小麗還摔了一跤，扭傷了腳踝。
兩人坐在地上歇息。
抱頭痛哭。
直到半夜十二點，兩家人打著手電，在放牛夥伴的帶領下，翻山越嶺，找到他倆。
兩個人縮在一起，抱成一團。
小麗還在不停抽泣。
兩家大人一陣難堪。
小麗母親拖開小麗，一頓猛打。
大夥勸住。
又一起幫忙找了兩三個小時。
未果。
小麗娘一路罵罵咧咧，間或抽小麗幾下。
華仔訕訕跟在後面，想出手阻攔，終是不敢。
12
放棄尋找。
大夥一邊安慰小麗娘，一邊把小麗隔開。
一路叫喊著走回。
心有不甘，再回牛欄一看。
牛半跪在牛欄，嘴裡嚼著稻草，悠然自得。
石頭終於落地。
小麗娘喜笑顏開，千恩萬謝。
硬拖著大家，回到屋裡。
㸓出甜酒，放幾個雞蛋，燒開煮熟，一人一碗，算是感謝。
喝甜酒的時候，看看小麗，又看看華仔。
若有所思。
13
第二天。
小麗娘去到村子裡與華仔家相好的大娘家，把這事一說。
大娘心神領會。
臨近晚飯，顛顛的走進華仔家門。
天降好事，華仔家忙不迭的答應。
看命相，遞八字，走個過場。
雙方結為兒女親。
那一年，小麗十五，華仔十七。
14
第二年冬天。
兩人結婚。
第三年兒子出世。
再過一年女兒出世。
如今，我們還在做父親，上老下小的時候。
華仔小麗已做了爺爺奶奶，外公外婆。
兩公婆數十年如一日，相敬如賓。
像華仔小麗這樣的，我們村還有幾對。
農村，牛背上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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