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李淳:沒有擔心紅不紅 更想克服文化差異

李淳此前參演的7部院線影片,沒有一部是主角。1月25日上映的《海上浮城》,是他第8次在大銀幕上出現,也是第一次以核心主角的身份與觀眾見面。

或許是嬰兒時期被父親李安導演安排拍攝《喜宴》時埋下的緣分,讓李淳在中學時就篤定自己想成為一名演員。他的大銀幕作品並不少,在好萊塢發展時,從《宿醉2》到《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都留下了他的身影。回到中國,他在《乘風破浪》、《妖貓傳》中也都有出演。臺灣導演程偉豪執導的《目擊者之追凶》並沒有在內地上映,但李淳在片中所飾演的陰險反派阿緯,為他贏得了金馬獎最佳男配角的提名,是他目前公映過的作品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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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緯跟他本人的性格反差極大。在生活中的李淳,說的最多的是“順其自然”,也沒有在“紅不紅”這件事上有著過多的關注。定居北京、更加融入中國文化生活,讓大家看到他想到的是中國人而不是”ABC”,才是李淳此前幾年一直努力的方向。他也在王振這一中國年輕人的身上,找到了某種與“美國夢”相通的特質,更好地理解了角色的動機。

《海上浮城》是李淳在2017年接下的項目。2013年回到臺北後,他才開始系統學中文,接下該片是他剛剛定居北京不久的事,所以片中他的中文表現,似乎相較獲得FIRST青年電影展最佳影片的《郊區的鳥》中的表現還有所差距。

在片中,他飾演的是一名出生於上海郊區的青年,來到上海市中心的餐廳打工,寧願住在餐廳提供的多人宿舍也要留下來。同時還得跟父親裝出一副成功人士的樣子,用穿西裝、吃西餐在父親面前掩飾。為了與原生家庭進行劃清界限,生活中他也不說上海話,只說普通話。最終為了幫助父親還清債務,他同樣沒有辦法跟曖昧的富二代女生夏夏闡述實情,只能用騎自行車碰瓷的形式,卑微地籌集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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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不將這名角色與李淳自己的身份進行聯想。在美國生長的他,在中國人看來無疑是一名“ABC”,但他的父母又是傳統的中國人,對他進行的又是中式的教育。兩種文化的交融後, 他在好萊塢華裔演員依然需要承受或多或少的偏見,來到中國後華裔身份又會在不少微妙的地方與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有所不同。

好在劇組是一個豐富的世界,不同崗位的工作人員來自全國的四面八方,能夠讓李淳在其中更加了解、融入華人世界,也讓他能夠理解到更多不同成長背景帶給人不同的影響,豐富了生活儲備。

《海上浮城》之後,李淳還有兩部已經完成的作品《郊區的鳥》和《智齒》將有機會上映,這兩部作品截然不同,前者是具有導演個人風格、非常意象化的文藝電影,在FIRST青年影展首映時被謝飛導演譽為“一首朦朧詩”,李淳在片中呈現了鬆弛的表演。而港片《智齒》的快節奏,讓他在緊繃中體驗了刺激帶來的爽快感。李淳正在逐漸從驚鴻一瞥的大片配角,成為優質影片中不可或缺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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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面娛樂對話李淳:

界面娛樂:你和導演都是海外華裔,《海上浮城》是一部發生在上海市區和郊區的很本土的故事,決定加入時你是怎麼看這種不同於本土主創視角的故事的?做了什麼準備?

李淳:你會覺得很奇怪嗎?我聽看了這部電影的別人的反應,覺得內地本地人看,還是會有一種覺得這個電影比較奇怪(的感覺)。如果把它當做一個寫實的作品,而且還聽說是賈樟柯導演監製的,可能會產生一些期望。

關於這個角色,一開始看了可能初衷還是會想接近本地的生活狀態,做了一些功課,去真正的餐廳打工兩個禮拜,在上海,跟他們去住服務生的宿舍。剛好我的室友就是跟王振的情況很接近,整個人的生活算是蠻辛苦的,但他還是充滿了希望,擁有很棒的夢想,所以我能多瞭解這方面的心態。

但是最終我覺得不可避免的,我大多數的生活經驗跟這個反差挺大。最後跟導演溝通,在要演的時候稍微簡化了一下,把所有的思維都變成王振這個人他想要什麼。可能有一部分是想他從什麼背景來的,但主要是把眼光放在前面,就是他追求的是什麼。包括他的隱瞞,不讓爸爸知道工作情況,還有他對夏夏的感情。

我認為他是覺得目前生活的情況,有一點沒有跟上他心理的願望,他想要一個好的生活。比較奇妙的是,我覺得他所想要的東西,有點像美國夢,就是重新創造建立他個人,他想要拋開他原本的東西。但他又符合比較東方的想法,到最後有一點接受他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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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面娛樂:王振想要逃離原生家庭,也跟他與父親之間交流的障礙有關。你和父親都在同一行業,在平時的交流中應該比大多數父子要順暢很多吧?

李淳:他只能大概說不要接太爛的戲吧(笑),這是他現在的標準,因為我們相處的時間真的很少。他最近也看了我很多作品,因為他當金馬獎主席,好像拿一些我演的碟片給他,他就連續看了幾部。

現在就是一個分享的關係,問我“你覺得怎麼樣,拍攝有什麼困擾嗎”,我就說這個那個,他就提出一些想法。這也是當父母的,關心也只能在旁邊看著孩子,就算出車禍也不能怎麼樣,就是在旁邊看著支持一下。

我們也絕對會有溝通不暢的時候,可能上大學前的學生時期。可能當時正是爸爸在最拼命得闖,那個階段算比較陌生,有點距離。當了演員之後,反而有很多共同話題,也比較能體會拍電影的生活非常辛苦,現在我們溝通蠻坦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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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面娛樂:對你和導演來說,《海上浮城》的故事離你們真實的生活很遠,希望參演的原動力在哪裡?

李淳:可能還是一個新的嘗試吧。主要是王振的身份和背景,的確比較吸引到我,導演和我都是紐約大學畢業的,肯定在溝通上有一些默契,知道她願意排練,可能用一些紐約舞臺劇的方法排練,不會都是現場發揮的那種,對我來說也比較有安全感,可以放心接。

界面娛樂:作為校友,你們第一次見面會不會聊很多片子之外的?

李淳:主要還是聊片子吧,第一次和第二次見。我一般見導演都蠻集中的,想趕快選到合適的案子。已經很久了,已經兩年多之前吧。

因為我2013年開始在臺北慢慢拍戲,所以這算是我在內地很早期接的一個項目,那時我剛搬到北京住一陣子,當時覺得可以體會到這種本地東西,對我開始整體融入到這種文化當中(有幫助),在當初是挺有吸引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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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面娛樂:你本人在上海沒有定居吧?片中郊區的父親在說上海話,你說的是普通話。這是導演故意的設計嗎?

李淳:對。其實本來跟父親在咖啡廳那場戲,其實我是要說上海話的,我把那些上海話臺詞都學會了,但可能當天導演還是覺得我講上海話不過關吧,她決定我還是說普通話。設定就變成了王振在城裡,要比較要裝得常常說普通話的那種感覺。

界面娛樂:我猜想,導演讓王振說普通話,也是想表現他想要和自己長輩區隔開、逃離原生家庭的願望,所以用一種不同的方式表達自己。

李淳:對,後來就變成這個藉口,隱瞞我上海話講得不好這個點(笑)。

界面娛樂:但其實你從2013年開始系統學中文到現在,說的已經很不錯了。

李淳:我學的相對晚一些,那時23歲還好,覺得學得挺快的。但是現在到了28歲了,自己已經覺得進步很慢,腦筋已經老化(笑)。

界面娛樂:作為一名美國出生的華裔,來到中國拍戲發展演藝事業,你會產生一些跟片中王振從郊區來到城市漂泊相似的情緒嗎?

李淳:我覺得這個話題比較複雜,我的生長環境是在美國,但是爸爸媽媽還是挺傳統的華人,所以我覺得自己骨子裡非常像個華人,會認為現在遇到的問題是語言方面,算是障礙吧。但是別人看我時,會覺得很不一樣,包括文化差異或者表達方式、溝通方式、價值觀,所以現在可能是在說服別人,不是這麼一回事。

其實現在聊這個電影會有點困難,感覺我這兩年很習慣在華人區裡生活、拍戲,現在聊這個話題需要回憶很多當時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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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面娛樂:現在和當時的情況變化很大嗎?

李淳:對。23歲我剛好大學畢業一年,我看那幾年的成長,覺得像文化差異什麼的,或者說去學習華人文化,感覺自己在學習華人應該怎麼溝通怎麼表達自己,也真的學會跟很多公司合作、導演合作、跟家人溝通。這都是跟我自己的成長有關係。

界面娛樂:你在內地和中國臺灣的時候,更多的經歷放在劇組,沒有太多時間去感受生活。不少資深演員都說片中需要什麼情緒,他們就能從生活中找到並提取,當你遇到不同的影片,如何去調動情緒的?

李淳:這讓我想到一個故事。演員常會擔憂,自己生活經驗不夠,遇到沒有經歷過的故事會很困難,比如你演很窮的人但是生長環境很不錯,或者沒有很大創傷。大學時候有個表演老師就說,你們不用擔心,畢業後不管怎樣都會遇到很多痛苦挫折的事。

我覺得其實不用去追求什麼特別的生活,為了成為偉大演員去追求那種痛苦。生活本來就是很複雜的,需要去體會。我覺得雖然沒有遇到很痛苦的事,但在經歷過跟劇組拍戲,絕對會接觸到很多不同樣貌的人。而且你離開家庭,會體會到很多東西。

界面娛樂:現在你在不同影片中塑造的角色也有不少,在表達上還會有障礙嗎?

李淳:現在已經跟挺多青年導演合作了,大部分一開始的困難再有幾點,一個是你心目中的想要的樣子,跟你目前能透過表演去表達的東西還有有差距的,包括具體的技術、怎麼跟集體搭配,當理想超越你的能力,只能去讓技術和能力提升,趕上表現好的慾望。

我發現剛開始當演員的時候,會太注重細節,小細節和小情緒,結果會變得太緊繃,讓你沒有看清面前真正需要解決的一些問題,以及真正的問題在哪裡。當你一看完整的電影,就會發現還有很大的盲點。這時候經驗會比較重要。

導演跟演員的工作就是要統一,確保你在演他的電影,所以演戲的過程中就是一直問問題吧。因為電影電視劇運作中最常遇到的問題還是溝通上的。基本上每部電影我都很囉嗦,我發現自己是個挺理性的演員,有東西覺得不合適,在我理性這一塊很難過關,情緒和感情也很難跟上。一開始我問了很多很傻的問題,這個方式會保證你跟導演其實是瞭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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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面娛樂:你和導演第幾次見面確定了你們想要的王振是一個人?

李淳:開始在一些很基礎的東西上其實我們是不統一的,比如這個人想要什麼。也沒有你想的那麼順,在拍攝中可能某一場我覺得我們是統一的,隔天發現想法就不大一樣了。很多變,不是說一直很統一。

界面娛樂:講關鍵問題時你們用英文還是中文?用英文溝通的次數多嗎?

李淳:肯定是說英文,而且說得挺多的。我們講英文比較方便,主要是想趕快互相瞭解,這個比練習中文更重要。

界面娛樂:在完成影片後,導演閻羽茜也被DC選中拍攝《猛禽小隊》,現在華裔導演、演員在好萊塢越來越受到重視,你一開始在好萊塢出道,有考慮重返好萊塢發展嗎?

李淳:雖然有時候會有一點小困惑說要不要回美國追更多機會,但我覺得自己可以耐心等待,不用太主動,我覺得《摘金奇緣》讓更多華人面孔出現在好萊塢的銀幕上是很好的,但我覺得在一個比較基礎的層面,美國人還是不太瞭解華人文化,帶有一些偏見。我只能順其自然,因為我是不太會分神的人,只能把一件事做好。我覺得亞洲和好萊塢兩邊跑不太好,不會有太好的成果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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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面娛樂:近期看的你的作品,《海上浮城》、《郊區的鳥》,都是跟年輕導演合作的作者電影,這是近期的規劃嗎?

李淳:沒有,就是順其自然。現在沒有特別追求什麼,基本以劇本為主,看案子好不好。目前沒有擔心紅不紅這件事。當演員比較痛苦的就是等待作品上映,其實除了這兩部作品中間隔著拍了挺多的,都是比較偏文藝一點。

界面娛樂:看到你還有一部沒上映的《智齒》,應該算是不文藝的,更港式的、黑暗的風格的影片。

李淳:對,我很幸運遇到鄭保瑞導演願意嘗試,戲份很重,真的很感謝他。像文藝的《郊區的鳥》算是很沒有規矩、很抽象,有時候會覺得一些所謂的表演肌肉群不會練到,但像《智齒》這種港片節奏非常快、拍得也很快,我的應變能力也要非常快,還要給出有深度的演技。林家棟非常資深敬業,劉雅瑟也很適合演港片,反而我感覺每天在拖累別人,拍的那三個月真是壓力很大。每天很緊繃,不過我也學到非常多,很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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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面娛樂:你會喜歡這種刺激的表演帶來的爽快感嗎?

李淳:我不是特別追求刺激感的個性,會有壓力,當下會覺得幹嘛活得這麼辛苦、幹嘛折騰自己,明明可以開心過日子。但好像不表演的時候,感覺其實有點想念。我聽過一個故事,有人問一個游泳運動員,是不是喜歡每天練幾小時把自己搞的全身痠疼。他說他非常討厭練習,但他非常喜歡當運動員的生活,之前付出的都是值得的。跟我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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