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閔思嘉
在《復聯4》的大兵壓陣之下，國產片幾乎都撤出了這個檔期，沒幾部能看的。
如果一定要介紹一部，那就說說前幾天上映的《雪暴》吧。
廖凡+張震+黃覺+倪妮的陣容，也是導演崔斯韋獨立執導的處女作，你可能不熟悉他的名字，但是他參與編劇的作品你應該看過不少，《無人區》《瘋狂的賽車》《一出好戲》，都很不錯。
本以為，這會是這個檔期國產片的唯一希望。
可惜，影片上映三天，票房仍然在一億左右徘徊，豆瓣6.3分，成績並不是很好看。
《雪暴》之前在釜山電影節拿下了新浪潮獎，現在上映之後評價的聲音基本分為兩派，一是覺得影片很不錯，相當風格化，人物困境層層包裹；另一類則是很直接的批評，覺得影片痕跡太重，故事過於刻意，浪費了這些演員陣容。
發現了嗎，其實肯定和批評的聲音裡，有一些部分是重疊的，比如風格化和痕跡太重，是對影像風格的不同感知；人物困境層層包裹和故事過於刻意，是對敘事手法的不同態度。
換句話說，《雪暴》的優點，恰恰成為了它的缺點。
這是新人導演處女作會出現的常見問題，當然也是導演迅速建立起自己個人辨識度的方式，從這個角度上來說，《雪暴》至少成為了一部讓人記住的影片。
《雪暴》說的是個警匪故事，比較少見地把故事放在了極北的邊陲小鎮上，絕大部分的場景都發生在冰天雪地的極寒空間裡，有點讓人想起昆汀的《八惡人》。
老大（廖凡飾）、老二（黃覺飾）、老三（張奕聰飾）三個劫匪，打劫了運金車，卻剛好因為車子拋錨，被警察康浩（張震飾）和曉鬆（李光潔飾）撞見了；曉鬆因此犧牲，劫匪和金子憑空消失，也讓康浩從此有了心結，一定要抓住這三個劫匪。
其實當時，劫匪們並沒有把金子運出去，而是藉助大雪將金子藏到了一個只有雪天才能進入的地方，等一年後風頭過去了，再來取回。
而康浩，一直在等著這一天。
這一切都建立在一個極致的設定之上——暴雪。
想要拿到金子，劫匪們必須等到暴雪封山，改變地形，才能進入藏金點；康浩因為多年在這裡執勤和蒐集證據，便比劫匪們更加熟悉地形，佔據了地利的優勢；而暴雪來臨，直接就把整個林區都變成了封閉空間。
至此，影片也就構建起了自己的暴風雪山莊模式，但與推理故事的不同之處在於，它的終極懸念，並不是找出凶手，而是看這幫劫匪和警察在角力之間，究竟誰會死？誰先死？
它「推理」的解密，是人物的生死結局。
不過，被暴風雪覆蓋的林區還僅僅只是影片的第一重封閉空間，在這之外，影片還設定了第二層封閉空間，那就是唯一能夠在風雪中藏身，不至於被凍死的度假村小屋。
度假村的看門人郭三、林區醫生孫妍這樣的第三方人物也藉由了這個空間被捲入到敘事裡。這兩個人物都是非常明顯的功能化人物，在這種與世隔絕的封閉空間裡，郭三是一種全景化的視角，他最瞭解這裡的天氣、地形、河流、捕獸夾等致命因素，提供的是一種「百科全書」式的功能。
而孫妍林區醫生的角色，首先擁有類似遊戲中給角色們補血的救治功能，在幾個關鍵時刻，她都解決了其他人物的生命危機。
在這之外，她更大的作用是為人物提供情感動機。曉鬆和康浩都喜歡她，而曉鬆的去世，讓她和康浩的情感止步不前，這部分情感線，也讓康浩和劫匪們的角逐，在之後面臨了更多的變故。
老大和康浩這兩個人人物，構成了一匪一警、一黑一白的雙雄設定，嚴格意義上說，其實他們之外的人物，都可以被算作是第三方。所以，遊手好閒的老三、一直看不慣老三而想放冷槍打算殺掉他的老二，其實都是讓劫匪團伙變得更加層次豐富的人物設定。
但可惜的是，影片為這些人物設定了很多構成危機的行動，比如郭三拋下受傷的康浩和老二自己逃命、比如老二早就心存他想，但並沒能將這種表層化的行動，做更加深入的動機挖掘，僅僅只停留在了愛財、逃命的這些表層因素上。
外強中乾。
這也是為什麼會有人說《雪暴》的故事過於刻意的原因，當人物動機變得單一，那角色也就會單薄成臉譜化的形象。
你會覺得廖凡飾演的老大是你在華語片中看到過的最生猛的悍匪之一，但這很大層面上源於演員本身所賦予角色的層次感，深挖這個人物，除了求財、彪悍、對弟弟老三莫名的袒護之外，你看不出這些特質的背景與根基。
作為最大的反派，老大這個人物，居然是立不住的。
類似的問題也出現在黃覺飾演的老二身上，在匪徒的團體中，他的冷麵和老大的暴烈是明顯的對照關係，他的二心原本是最能詮釋出人性複雜面的設定，卻也因為沒有溯源而讓人覺得莫名，甚至不知道這個人物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起異心的。相比之下，康浩的人物動機，因為有兄弟去世、戀情愧疚、人物職責等多重因素的交織，就要合理得多。
只展現結果，而遺忘了開始，是《雪暴》的最大缺點。
往小了說，這是人物設定層面的不足；往大了說，這也的確會導致整部影片的觀感和邏輯都陷入一種敘事崩壞的邊緣。
在這個核心問題之外，《雪暴》也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不足，比如配音痕跡過於明顯，人物口型對不上；比如一些場景裡過於強調渲染犯罪場景氛圍，而導致敘事層面有些拖沓；比如在度假村封閉空間中的人物行為，總是有些過於巧合。
這都是影片太希望呈現為強烈的風格化作品而導致的過猶不及，也是不少警匪犯罪類電影會出現的常見問題。
那就是創作者往往非常看重影片的核心事件，卻忽略了支撐起核心事件的旁枝末節。對於《雪暴》而言，就是圍繞著金子帶來的警匪追逐，金子到後來其實已經不重要了，關鍵的矛盾在於如何走出這個封閉空間。
劫匪們的目的是如何帶著金子走出封閉空間，警察康浩的目的是擒獲這批劫匪跟他們一起走出封閉空間。所以影片始終呈現為人物不同撞擊這個空間邊緣、試圖突破邊界的狀態，然後用其他人物的行為性對其進行阻攔。
影片的核心矛盾發生了跳躍，但在跳躍之後，卻進入了一種敘事上的斷層，在這種對人物動作的強調之下，人物動機反而退化到了一種不可見的狀態。
這對人物和影片的整體感，都是一種傷害。
《雪暴》的英文名叫做Savage，雪暴指向的是影片外化的環境特質，而Savage指向的就是影片內化的人物狀態。老大、老大、老三，包括同樣覬覦金子的郭三，都在利益的驅使下成為了野蠻人；而康浩則因為要為兄弟復仇成呈現出一種困獸猶鬥的狀態；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因為對康浩的情感執念而捲入爭鬥的孫妍，也處在某種心理上失去理智的野性狀態之中。
這種在極端環境下，人性被激發出的野蠻，或者說原始狀態，是《雪暴》想要表現的核心，在這個層面上的挖掘，是《雪暴》在即便有許多不足之外，依然值得一看的原因，它的這些嘗試，呈現出了一種突圍的姿態，就好像它片中那些始終試圖突破風雪邊界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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