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 ——
離別的故事看過不少,卻從沒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對於別人死去活來的事,放在謙哥身上,卻顯得那麼平淡。
謙哥更多的是無言以對,或者說無地自容,無地自容的是自己居然被髮好人卡,實在丟人,這也是讓他無言以對的事。
……
公園裡沒多少人,顯得有點冷清;公園旁的河很寬,河水黃滾滾的流得很快,浪雖不大卻翻得迅速,一浪疊一浪撲打著水面,濺起了浪花。
謙哥覺得自己很像一濺即沒的浪花,也像隨波逐流的泡沫,飄啊飄。
謙哥心裡清楚,今天相見後也許就不會再見;但又如何,事已至此,無法挽回;或許,這就是解脫。
哀莫大於心死,此時的謙哥深有體會。
……
微風輕送,涼亭慼慼,藤蔓枯槁,樹葉翻飛,石板舊徑、草黃花老,謙哥看著這一切,嘆了口氣,唉,物是人非。
昨天,林月在微信上說,明天我們見一面,把東西還你。
謙哥沉默了很久,然後回了一句: 嗯,好。
沉默並不代表沒有話說,只是想說的太多又無從說起, 或者麻木了又不屑說起。
沉默也是一種表達。
但這種表達,卻無人理解無人寬慰。謙哥覺得這才是一種悲哀,或者說沉痛。
前幾天,林月提出了分手,說,以後我們還是不要在一起吧。
聽著這話,謙哥如遭雷擊,林月幾句話斷崖式地為他們一年的愛情起跑畫上了句話;剛嚐到愛情甜蜜的謙哥,就要淺嘗輒止了。
謙哥問,為什麼?
他回來了,我要去找他。
可是當初是他拋下了你。
我不能沒有他,我一直記得他;他的笑容、他的懷抱、他的背影,很多很多,我一點都忘不了;我很苦惱,很內疚,但我真的不能沒有他,謝謝你這一年的陪伴,你很好,你是個好人,我不適合你,我不是個好姑娘,不配和你在一起,對不起。
……
謙哥看著她,看著她閃躲的眼神和歉疚的面容;謙哥知道,從此以後,他的日子又要回歸從前。
謙哥沒有悲傷,不再心痛;這種心境更多的是麻木,是看穿一切的澄透,謙哥認為自己領悟了生命的真諦,生命有時候就是要被蹂躪的,像一坨爛泥巴被揉捏、被分解、被稀釋,被人一腳踩得不成形,然後歸於零蛋。
想不到的是,自己被髮了一張好人卡,這是謙哥心中最大的無奈。
謙哥也想大罵幾句,但剛要張嘴,喉嚨裡卻又提不起聲;總感覺有塊沉甸甸的石頭繫住了聲帶,塞滿了胸腔,無法低吟、無法高昂。
謙哥心想,或許還是要假裝悲傷一下,才對得起這一年的一廂情願、曾經的勇氣;甚至可以帶著點喜悅,來祭奠這一年的善舉。
好人啊,善良!很多苦笑。
林月把項鍊還給了謙哥,還有一本書,還有一本謙哥寫的散文和小詩,其他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都是謙哥送的。
謙哥像個收破爛的把這些東西紮成一坨,提著就走了;根本不像被人拋棄。
沒有哭泣,沒有憤怒,沒有大聲地質問,很若無其事地走了。
風輕吹,吹起林月耳畔的秀髮,看著謙哥的背影,哭成了淚人。
第二場 ——
謙哥很憂鬱,總感覺自己背過很多鍋,還時常被流言蜚語擊中。
謙哥搞過曖昧,是在大學的時候,而且印象深刻。
對謙哥而言,這段戀愛或者說曖昧來得很蹊蹺;當謙哥聽說自己戀愛了的時候,他打心底是不知情的。
女友就像一陣微風,從喧囂的課堂、安靜的圖書館、熱鬧的操場、擁擠的食堂裡經過,飄到了謙哥的耳中。
而這陣風就是傳說中的緋聞。
謙哥一時之間無言以對,而且莫名其妙。
幾經打聽猜度,原來某次和女同學在操場上閒聊,被幾個好事的女生圍觀,隨後被潤色、豐富、發酵,總之劇本很精彩,緋聞女友也就誕生了。
大學期間,談戀愛無可厚非。
但這種被冠名戀愛的事,除了當事人莫名其妙外,也成了大家生活中的笑料。
上課時,有點尷尬。
緋聞女友很優秀,團支書,文筆不錯;寫的散文情感豐富,纏綿悱惻,深入骨髓,一直深到讓謙哥都看不懂,反正就是情感很濃。
這天,寫作老師要每位同學寫文一篇,並在課堂上分享。
很幸運,緋聞女友被點名了;眾所周知,緋聞女友的散文感情飽滿到匪夷所思讓人一知半解,為解眾惑,老師發問,願得一人而釋之,然全班皆懵,曰:祈復念也。
又很幸運,這個光榮的任務在大家一致的要求下,落在了謙哥的身上。
謙哥起身,正正經經地念了一遍,然後,老師問,你分析下她要表達什麼。
不是說好只是念念文章嗎?我也不懂啊,謙哥心中略微抵抗。
謙哥的憨態和不知所措,以及與緋聞女友的尷尬像兩顆笑料炸彈在班裡開了花,同學們很快樂。
謙哥覺得自己很冤枉,不知不覺成了談資。
但有時候,私底下的謙哥並不難過,甚至有點欣喜;雖然是緋聞女友,但這也代表了機會。
緋聞女友搬宿舍的時候,謙哥忙前跑後,真不像啥關係沒有的男女同學。
上午上課,緋聞女友說下午幫我帶點吃的,謙哥二話不說當即就跑出去買了回來。
圖書館,緋聞女友有點冷,謙哥就脫件衣服給緋聞女友穿著。
……
很多去處,怎麼看都像是男女朋友。
但即便如此,謙哥也從來沒親口說過,我們xxx吧,你做我的xxx吧,沒有,從來沒有。
謙哥有自己的顧慮!
謙哥是個實在人,也可以說是本分人,對男女戀愛關係有著超前的揣摩和領悟。
戀愛,不能玩玩,要負責到底,結婚生子,一輩子,不能辜負女孩。
然則,要結婚,就要有錢,就要買房,就要買車,這些都沒有,又談何結婚,談何戀愛?
很多次捫心自問,把謙哥心中的熱情漸澆漸熄。
所以一直以來,謙哥都只是曖昧,從來實質地前進。
也許緋聞女友也不甘心只是個緋聞,但謙哥如此地優柔寡斷也讓其熱情減退,最後也不了了之;成了班裡戀愛史中無結局的公案。
恨不能有個熊心豹子膽啊,謙哥這樣總結自己。
就這樣,謙哥一面拒絕緋聞女友,一面又悄獻殷勤的矛盾曖昧下度過了大學時光。
一個沒戀愛的人,被心裡的愛情莫名其妙折地磨了整整四年。
舍友說,謙,你真窩囊,三個字都不敢說。
謙哥穿著背心短褲人字拖,頂著一頭雞窩,拿著牙刷,遙望著遠處的女生宿舍大樓,憂鬱地說出了三個字,你不懂。
第三場 ——
轉眼間,謙哥已經工作5年,5年裡謙哥備受艱辛。
一方面是生活的奔波,一方面是內心的煎熬。
家裡催得緊,村裡同齡的早結婚生子了,老大不小的,就不考慮找個女朋友?
每當遇到這種話題,謙哥只有顧左右而言他,不能忤逆父母,只能勉強敷衍,而這勉強敷衍,一拖就是好幾年。
這期間,謙哥貌似開心實則孤獨。
大學畢業後,剛開始幾個同學還合租作伴,可天長日久,戀愛的戀愛,同居的同居,走的走,搬的搬,最後就剩下謙哥一人。
謙哥漸漸學會了獨處,學會了沉默;原來的開朗愛笑逐漸淡出了臉龐。
每日上班下班孑然一身,形單影隻,好不淒涼。安靜的環境總會讓人思考,而思考總會讓人醒悟,但于謙哥,不是。
回憶過去,謙哥也時有自問,難道真的是自己想得太多,做得太少?還是現實本應沒那麼複雜?戀愛也不一定就非要結婚,非要有房有車?
但又該在怎樣的條件下才能說出“我愛你”、“我們談戀愛”、“你做我女朋友”的話呢?
牽手了就算戀愛了?穿了我的衣服算不算對我心儀?
接送女孩多次,算不算是默認關係?
這些東西在學校了也沒教過,該怎麼衡量標準呢?
謙哥心中的問題很多,想得多了,就混亂,混亂了,就可能周而復始。
於是,謙哥又猶豫自問:談戀愛真的不用結婚,不用買房買車嗎?
我牽了她的手,是不是就默認是女朋友了?
難道我一輩子都不可能談成戀愛?
……
很久很久,很長很長,謙哥如個白痴樣把自己困於原地,不停發問、自解、又發問、又自解。
末了,還是那句話:恨不能有個熊心豹子膽啊,可以不顧一起。
謙哥覺得自己心裡住著兩個人,一個發問者,一個答問者;發問者始終處在上風咄咄逼人,答問者始終低語瞻前顧後模稜兩可。
謙哥內心的討論發他深省,也讓他孤獨。
不過,在一個下午,似乎有了轉機。
孤獨的人總愛獨處,獨處的人總愛一個人毫無目的地瞎逛,而這一天,兩個愛瞎逛的人遇到了一起。
公園旁的河很寬,河水黃滾滾的流得很快,浪雖不大卻翻得迅速,一浪疊一浪撲打著水面,濺起了浪花。
微風輕吹,吹起了涼亭上的綠葉和鮮花,涼亭裡坐著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形單影隻,眼神澄澈,深陷在河水裡;女孩不施粉黛,容貌清麗,小家碧玉般透著溫婉。
謙哥尋小徑而來,在涼亭邊佇立,看著這個女孩,看著她的身影、她的眼睛、她微皺的眉頭、她漸漸侵溼的眼眶、臉上的淚水……謙哥莫名心痛。
那個下午,謙哥鼓起勇氣為這個傷心的女孩排解憂愁。
那個下午,謙哥沉默地聽著這個女孩講著她的故事。
那個下午,謙哥知道這個女孩剛剛被分手。
那個下午,謙哥知道她叫林月。
那個下午,謙哥心動了。
……
之後,謙哥和林月時常相伴。
一個常年孤獨,一個被拋下後淒涼;兩顆受傷的心互相慰藉,逐漸刻了烙印,相互取暖,相互陪伴。
謙哥心中的發問者和答問者不再出現,謙哥不再徘徊。
謙哥表白,他們成了戀人。
初嘗愛情,謙哥欣喜若狂;似乎也茅塞頓開恍然大悟,往日種種疑問迎刃而解。
哦,原來如此,困擾自己的還是自己。
太多顧慮、太多疑惑、太多莫須有的情景……一切都不會存在。
若要答案,還得實踐;此時想來,實踐出真知,確實很有道理。
謙哥現在沒有多少時間或心情來思考這些問題,只是偶爾想起來,也常泛苦笑;感嘆到:真是活到老學到老啊。
……
一年了,雖然謙哥戀愛史僅僅一年,但卻被愛情折磨了很多年。
一年來,謙哥很快活,謙哥覺得自己就像剛學會飛翔的鳥,也像雨後陽光下的彩虹,很喜悅、很燦爛、很美麗。
但好景不長,某天,林月說我們見一面,我有話對你講。
於是,謙哥的愛情終於走到了盡頭。
林月的前男友回來了,要和她複合,她要去找他。
她雖懷歉疚,卻無法割捨。
……
謙哥苦笑,笑自己的傻,笑自己的一廂情願,笑自己的自以為是。
笑那河、笑那涼亭、笑這公園、笑勇氣、笑慰藉、笑小徑偶遇、笑恍然大悟、笑以往的快樂……
笑很多、笑這一年……
悲涼,如深井的水源源不絕,寒徹透骨。
痛苦,似削骨的刀寸寸入髓,痛徹心扉。
謙哥很想哭,很想大哭,又想大笑。
……
幾天後,林月在微信上說,明天我們見一面,把東西還你。
謙哥沉默了很久,然後回了一句: 嗯,好。
沉默並不代表沒有話說,只是想說的太多又無從說起, 或者麻木了又不屑說起。
沉默也是一種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