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五，出外乞討的老孫回來了，被兒子擋在門外，叫他回破爛的老屋去過年。
老孫以前是地方採茶劇的主角，二胡拉得特溜，也可以說是個人才，無奈風水轉不到他這一塊，劇團解散，他無施展才華之地。兒子又不爭氣，好吃懶做，家裡的境況是一日不如一日，迫不得已，他拿起二胡闖江湖。
每年過完年老孫就出去了，到年底才回來，不知他賣唱賣到了錢沒有。他兒子覺得他出外丟人現眼，有沒有討到錢都不讓他進門過年，說讓一個叫花子在家過年來年更會走黴運。
再次被兒子擋在門外，老孫也不爭執，住到老屋去了。
破破爛爛的老屋，屋頂都塌下去了，外面下大雨，裡面下小雨。老孫在床頂拉了塊塑料布，以防半夜下雨睡都沒地方睡。
年過完了，大家不見老孫外出，便問他是不是打算退出江湖。他點頭，說很勞累，就在家等死，免得一把老骨頭扔到外面。
老孫的兒子為何如此對待自己的老父親，大家說是老孫討來的錢沒有交給他，他心裡不舒服，便說老孫當乞丐丟人。這完全是藉口。現在老孫不去外面丟人了，他兒子還是對他沒好態度，就是個證明。
可能真的是在外面累傷了，老孫什麼活也不幹，偶爾在自家門前拉拉二胡消遣。他的嗓音啞了，唱出的聲音很小。
“都說兒呀是個寶，等到老了便知道，破屋破床破日頭，一碗稀粥人就飽……”他邊拉二胡邊哼自編的歌，沒有人聽，聽了難受。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老孫走完了自己的人生路，死在破屋裡。
老孫的兒子再無孝心還是要把父親安葬，不然村裡人的口水會把他淹死。
農村辦喪事也要花一筆錢，老孫的兒子在老孫的枕頭底下有重大發現，兩萬元錢，埋他的費用差不多了，也就不怎麼上氣。
有人提醒老孫的兒子，說他父親在外乞討這麼多年，應該不止兩萬，一定要好好找找，別讓錢黴掉了。
老孫的兒子覺得對，在破屋裡翻箱倒櫃找錢，只找到了一樣值錢的東西：硯。這塊硯是老孫以前用來磨墨的，有些年頭，算是老古董，能賣幾百塊錢。
老孫走了，村裡再也聽不到二胡那淒涼的聲音，一切恢復了平靜。
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終於把老孫住的破屋給衝倒了。好在老孫死得早，不然，現在也得埋在老屋的廢墟里，就是慘死。
雨停了，有人從老孫住的老屋邊過，無意看到廢墟中有堆爛紙特別刺眼，走近前一看，原來是一堆腐爛了的錢。他趕緊把老孫的兒子叫來。
老孫的兒子聽說父親住的老屋裡發現了錢，比較激動，但趕到時用手扒了扒，失望了，捶胸頓足。
那堆錢起碼有上百萬，早已腐爛，被雨水一衝，成了爛泥，想找一張完整的出來都不可能。
看來，老孫這麼多年在外賣唱，確定收穫不小，但他為什麼不把錢交給自己的兒子呢？還用問嗎，肯定是覺得兒子對他不好的原因。
老孫是把錢藏在牆裡，死也不說出來，可見對兒子是心存怨恨的。
辛辛苦苦討來的錢，即使不給不孝子，也可以給需要幫助的人呀，做了善事也是積了陰德。老孫沒有這樣做，有人覺得他品德方面欠缺。但是，有一句說一句，老孫生前過著苦日子，又有誰關心過他呢？沒有。那麼，他的心不就早就涼了麼？心涼透了的人還會想到積什麼陰德嗎？
人與人之間，關愛是相互作用的。一個心灰意冷的老人，我們其實沒有理由要求他做一個品德高尚的人，因為在他眼中，錢不過是一張紙，有錢沒錢都一個樣，關鍵是心靈能找到安慰。他心靈找不到安慰，還不讓那些紙變成泥麼？
最懊惱不已是老孫的兒子，後悔藥沒地方買，如果買得到，他就是百萬富翁了。想到老父乞討來的百萬家財因為自己的不孝成了爛泥，他就眼淚止不住，可是，縱然他淚流成河也無濟於事了。
作者：村裡的村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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