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庵三題:謠言、爭鳴、師承

樂器 丘處機 關山月 古琴 易蓮精舍 2017-06-07

這幾天,關於梅庵琴派某位琴人的造謠、闢謠非常熱鬧。據說起因是又有人在傳播王永昌只是徐立孫琵琶弟子的謠言,而王永昌紀念徐立孫誕辰120週年的文章首次公開了許多他師從徐立孫學琴的證據,期間有一個名為「古琴圈」的微信公眾號跳上跳下,一邊傳謠一邊攻擊王永昌,語氣極為輕佻。作為旁觀者,我已經寫過一篇,今天再寫一篇,從謠言、爭鳴、師承三個方面談上幾句。

梅庵三題:謠言、爭鳴、師承

【謠言】

有關梅庵派的謠言,流傳最廣、毒害最深的,應該是有人造謠梅庵派始祖王燕卿先生將妓館小曲《罵情人》改編成《關山月》一事。誰造的謠,誰傳的謠,這裡就不普及常識了。不得不說,這個謠言對王燕卿本人的名譽造成了惡劣影響,但王燕卿有禪家風範——「是非以不爭為解脫」——面對造謠者和傳謠者,始終沒說什麼。孰料造謠者不依不饒,居然臆測道:「王燕卿未作任何解釋,如果他有歷史根據,必然會理直氣壯地提出根據,說明理由」。

人善人欺天不欺」,真相總有大白於天下的時候。王燕卿曾提到自己有一部《龍吟觀譜》殘稿,但旁人難得一見。孰料六十多年後,古琴家謝孝蘋在饒宗頤的指點下,在荷蘭萊頓圖書館的高羅佩藏書中找到了一本清嘉慶間山東人毛式郇的《龍吟館琴譜》抄本。經研究,這個《龍吟館琴譜》,正是王燕卿所說的《龍吟觀譜》,而其中明明白白就有《關山月》的曲譜,與王燕卿所傳之《關山月》基本一致。

也就是說,早在有人造謠構陷王燕卿一百多年錢,同名、同調的琴曲《關山月》就已經存在了。王燕卿的此譜來源是《龍吟館琴譜》,根本不是改編自《罵情人》。

謠言流傳數十年之久,直到《龍吟館琴譜》出現,才使得王燕卿奇冤昭雪。然而時至今日,仍然有人不懷好意地傳播這個謠言,實在令人唏噓。

梅庵三題:謠言、爭鳴、師承

【爭鳴】

梅庵派自誕生之日起,就不斷面對質疑,甚至攻擊。

當年王燕卿不拘一格,在演奏方法上大膽創新,遂成一代宗師。徐立孫在《〈梅庵琴譜〉風格》一文中指出,王燕卿在演奏技巧方面主要有七點革新:(1)琴譜點拍;(2)指法服從於琴曲內容;(3)吟猱滑動不拘成法,以實際效果為準;(4)左手肉音甲音技巧;(5)右手指法技巧;(6)靈活應用「伏」法,以一氣呵成為主;(7)安弦和絃的獨到之處。王燕卿的創新引發了很多爭議,謠言也接踵而至,但王燕卿都淡然應之。1920年,王燕卿在晨風廬琴會上拔得頭魁,最終以自己的實力堵住了悠悠之口。

梅庵派繼承了王燕卿勇於創新的傳統,在質疑聲中開創了諸多第一:1931年《梅庵琴譜》初版即標註了點拍,1959年《梅庵琴派》再版時又加入了簡譜,1983年出版的《中國古琴指南:梅庵琴譜》(A Chinese Zither Tutor:The Mei-an Ch'in-p'u)是第一本翻譯成外文的古琴譜。

1992年,茅毅發表《〈梅庵琴譜〉的兩處錯誤兼答王永昌君》一文,質疑《梅庵琴譜》中“黃鐘調與大呂同調”等古琴十二律旋宮的理論為錯誤。隨後,王永昌發表《中國古琴打譜觀》一文反駁,王永昌指出:「這是用西樂調高理論為準尺來死搬硬套地評定中樂古琴理論的典型錯誤範例,因為他根本不知道琴樂理論中的 『調』還有西樂調論中所沒有的內容,即不同的定弦法也稱為『調』。

知乎上有一篇文章,總結現當代琴家風采,認為「王永昌如百丈立清規,舉止動念,全要家法」,在王永昌看來,梅庵派的技藝是最好。王永昌一腔熱血維護梅庵派的榮譽,然而世間對他詆譭最多的恰恰又是某些梅庵派的琴人。

【師承】

梅庵三題:謠言、爭鳴、師承

回到開篇的問題,「古琴圈」接連發了三篇攻擊王永昌的文章,也許還會再發,因為其中有一篇的題目是《既然梅庵派的王某某比較火,那我就繼續說說吧!》,很顯然,這是在蹭熱度啊。「古琴圈」的立論無非三點:(1)王永昌只是徐立孫的琵琶弟子,古琴是跟陳心園學的;(2)王永昌琴藝不佳;(3)王永昌人品不行。云云。

琴藝、人品如何,各花入各眼,很難有公論,作為門外漢就不參與討論了(當然,如果那些攻擊王永昌的人原意亮一亮自己的琴藝,也讓大家點評一下,那應該是看客最期待的);但王永昌是不是徐立孫的古琴弟子,這個是可以查證的,所以不妨再談一談。

「古琴圈」引用的徐霖的話,可謂進退有餘:「他的琴也不盡是跟父親學的,主要是跟陳心園,可父親在琴上的名氣又比陳心園大得多,他就認我父親。解放後父親住在醫學院宿舍,每週三的晚上,梅庵的人就去那裡會合。通常還是對彈,父親要是發現誰彈得不對,就指出。這位先生來學琵琶,有時在旁邊看著,也不能說這不是學,可真正教他的還是陳心園。」

但是王永昌《琴道薪傳 師恩深長——紀念著名古琴家徐立孫恩師誕辰120週年》一文出示了很多證據,有他跟隨徐立孫參加琴會的照片,有徐立孫指導他學琴的便籤,有徐霖遵父命贈《神奇祕譜》給王永昌在內頁上寫有「僅以此譜敬贈永昌師弟」的字樣,有陳心園寫信給王永昌「王永昌師弟如握」「王永昌師弟大鑒」的稱呼和「梅庵琴派的發揚光大非你莫屬」的囑託……這些,不都是鐵的證據嗎?王永昌說,徐立孫生前將藍本《梅庵琴譜》和存根本《春光曲》交給他,雖然關門弟子一說只有天地師徒可知,但王永昌掌握著這些珍貴的資料,不正說明他在梅庵派地位非凡嗎?

根據雙方提供的資料,徐霖、陳心園對王永昌的態度,前後差異很大,箇中因由、孰是孰非,留待後人評說。但是非是一回事,真假是另一回事——是非有太多的主觀因素,可以圍觀但無法研究;真假相對簡單,用證據說話,除此無他。無論是《關山月》的出處,還是王永昌的師承,作為旁觀者,當然更相信證據。

至於陳心園曾指導王永昌學琴,這能說明什麼?傳統師門中,師兄教師弟的例子太多了。比如,全真教祖師王重陽的臨終囑託:「丹陽(馬鈺)已得道,長真(譚處端)已知道,吾無慮矣。長生(劉處玄)長春(丘處機)則猶未也。長春所學當一聽丹陽命,長真當管領長生。」由此可知,王重陽去世後,馬鈺負責丘處機、譚處端負責教劉處玄,但從師承來說,丘處機、劉處玄依然是王重陽的弟子。所以,陳心園有沒有指導過王永昌學琴,和王永昌是不是徐立孫弟子,這兩件事,又有什麼關係呢?哈哈。

2017年6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