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保經卷曾犧牲眾多八路軍戰士,國寶《趙城金藏》今“重歸”廣勝寺

抗日戰爭 建築 北宋 文學 文匯網 2017-04-17

《趙城金藏》扉畫及經文 鄭蔚/攝

為紀念《趙城金藏》搶運保護75週年,前天,臨汾隆重舉行首批百卷《趙城金藏》迴歸廣勝寺捐贈儀式系列活動。

《趙城金藏》是我國文化遺產中的珍品,與《永樂大典》《四庫全書》《敦煌遺書》一起被譽為國家圖書館古籍善本的“鎮館之寶”。從去年3月起,臨汾市啟動了為期五年的《趙城金藏》複製工程,運用現代科技結合傳統工藝,對國圖館藏《趙城金藏》進行1:1原貌複製,每卷複製3件,1件迴歸廣勝寺,1件入藏即將建成的臨汾市圖書館,1件回贈出資單位或個人。

為保經卷曾犧牲眾多八路軍戰士,國寶《趙城金藏》今“重歸”廣勝寺

修復前的《趙城金藏》

國家圖書館館長韓永進在捐贈儀式上指出,臨汾採用政府組織、民間助力的方式,通過高仿製作重現《趙城金藏》面貌,是讓古籍裡的文字活起來的重要實踐,是保護、傳承、弘揚優秀歷史文化的一項重要舉措。山西省文化廳副廳長張健認為,此複製工程是對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的生動實踐。

走過八百多年曆史風雲的《趙城金藏》,它和臨汾有著何種歷史淵源?它對中國佛教事業有何重大意義?75年前,八路軍又是如何為之浴血犧牲的?新中國成立後,我國文博工作者又是如何修復和妥善保存《趙城金藏》的?日前,中國國家圖書館的專家和山西臨汾的文物保護工作者,為文匯記者講述了這穿越時空的感人故事。

“松柏參天,殿宇雄偉,佛像莊嚴。五彩壁畫,藝術驚人,惜為不肖者刮賣,僅存壁尖殘餘。‘上寺’距其寺 (下寺) 四里山腰,遙見林木中高聳釋迦牟尼佛舍利塔,裝以綠色琉璃瓦,八角十三級層角造有天龍八部護法神像,飛舞活潑,行色各異,端懸鐘鐸,每風至,聲聞數裡,循聲登石級而達上寺。”這是1933年夏,高僧範成法師來到山西洪洞縣趙城鎮附近的霍山南麓的廣勝寺,留下的筆記。

相傳廣勝寺建於一千八百多年前的東漢建和元年(147),當時稱阿育王塔院。唐大曆四年(769),代宗皇帝李豫敕建重修,並賜額“大曆廣勝之寺”,意為“廣大於天,名勝於世”。而它在中國佛學史上的特殊貢獻,不僅在於其建築群落佈局嚴謹,造型別致,飛虹寶塔璀璨奪目,更重要的是它還曾珍藏護佑了舉世無雙的《趙城金藏》。

為保經卷曾犧牲眾多八路軍戰士,國寶《趙城金藏》今“重歸”廣勝寺

修復後的《趙城金藏》

九死一生,《趙城金藏》重見天日

“《趙城金藏》的發現,對世界佛學的意義非常重大。佛教發軔於印度,但全世界佛教早期典籍保存得最多的卻不是印度,而是中國的漢譯本。”在國家圖書館古籍館善本部,研究《趙城金藏》幾十年的研究館員李際寧先生向記者娓娓道來,“漢譯佛典絕大部分是東漢至隋唐時期譯成的,我國第一部木刻版的漢文大藏經在北宋開寶年間(公元971-983年)在成都雕刻完成,它採用千字文編次順序,共五六千卷,卷軸式裝幀,數千萬言,這可能是人類在公元十世紀之前最早最龐大的一部佛教叢書,史稱‘開寶藏’。但迄今為止,‘開寶藏’全世界只剩12卷,美國1卷、日本2卷、中國9卷。相對‘開寶藏’五六千卷的總量而言,存世者僅為只鱗片甲。”

為保經卷曾犧牲眾多八路軍戰士,國寶《趙城金藏》今“重歸”廣勝寺

國圖研究館員李際寧

北宋以來,中國曆朝皆有整理雕印佛教大藏經的傳統。“佛法強調‘三寶崇拜’,就是對佛、法、僧三者的供奉,佛是指佛像,僧是指僧人,法就是大藏經及舍利等。但到民國初年,因為戰亂等各種原因,宋元明以來的各藏不僅經板早已毀滅殆盡,就是印本,也僅存零卷零本。國內比較完整的大藏經板,僅剩‘乾隆藏’一副經板,但因殘損、混亂,如不斥巨資和花費大量人力物力予以重新修版,幾乎沒有再使用印刷的價值。”李際寧說,“當時,寺院和學術界都痛感缺乏大藏經,於是開始到民間‘尋覓古經’。”

1930年,陝西大旱。時任“華北慈善團體聯合會會長”的朱慶瀾將軍在陝西意外地發現了頗為罕見的宋元版《磧砂藏》,於是發起組織“影印宋版藏經會”,打算籌款影印《磧砂藏》。但藏經會很快發現,缺卷太多,用行款相同的大藏難以補齊。1931年,藏經會召開第三次常務理事會議,增補範成法師和黃贊熙為常務理事,並提出將《磧砂藏》從西安借到上海去拍照。

於是,範成法師開始在晉、陝地區調查古本大藏經。1932年九十月間,聽說郿縣魏家村鳳舞寺有古經,但西安郊外又有土匪,範成等人甚至“著破衣”,化裝前往,但該寺所藏是一部《永樂北藏》,不太理想。直到1933年夏天,範成到晉南趙城縣霍山山腰上的廣勝寺,才見到了藏於上寺的古本大藏經。“從文物角度講,範成可稱之為山西趙城縣廣勝寺大藏經的發現者。但是,他對這部大藏經的結構、規模、主持刊雕者、助緣人、刊刻年代、地區等,都沒有來得及弄清楚。從學術史講,起決定作用的,還是蔣唯心。”李際寧說。

蔣唯心當年是南京支那內學院創始人、院長歐陽竟無的弟子,1934年秋,他受命前往廣勝寺調查這部古本大藏經,一路顛簸,可謂九死一生。是年12月,蔣唯心在他發表的考察報告《<金藏>雕印始末考》中寫道:“今秋,餘謹銜師命,前往檢校。九月二十九日渡江,十月一日抵潼關,阻雨不能前。三日侵晨微霽,赴河干喚渡,時風勢未戢,舟子不敢應。適有臨汾、洪洞二客,歸期急迫,冒險登舟,餘即提篋隨之。纜既解,浪湧舟橫,櫓楫失效,拕工罔措,惟禁轉側,聽其漂流。東下約二十里,始著淺灘,四顧荒野,無援手者。舟子勉曳舟就岸,餘隨眾緣草蛇行而上。偶失足落水,耳目皆著泥沙,後遂致目疾”。

蔣唯心在廣勝寺潛心研究四十餘天,終於弄清了這套古本大藏經的來龍去脈:“此經原刻自皇統八九年至大定十餘年,前後約三十載,以晉西南隅為中心,由私人募資,於天寧寺開雕大藏經版會刻成之,固毫無疑義。今正其名為‘金藏’可也。”蔣唯心的發現,舉國震動,他是首次提出這套古藏應定名《趙城金藏》的人。

李際寧強調:“《趙城金藏》為‘開寶藏’的覆刻本,它學術價值極為珍貴。它的重新面世,對20世紀中國佛學的復興具有重要意義。”

卷首扉畫,為《趙城金藏》所特有

佛學界和史學界公認,蔣唯心為《趙城金藏》的真正發現者。李際寧說,蔣唯心的貢獻為:“定名本部藏經為‘金藏’;首次將有關崔法珍的史料與本藏刊雕歷史結合起來;全藏千字文編號起‘天’終‘幾’,凡680帙,推測全藏應有7000卷;《金藏》之基本版式為每紙豎排23行,每行14字。其餘著述部分,行款不同,蓋‘多由單行本收入藏中,覆刻原版,遂不能一也’;大藏刊雕年代,雖‘未必適在皇統九年與大定十三年,然據此推測,亦不過遠’;本部《趙城金藏》為元初太宗與其後聽政時期補雕本。”

金代刻書於今傳世甚少,《趙城金藏》四千多卷均為珍貴的金代刻書的實物標本,僅從實物本身而言,就是中國印刷史上一座了不起的寶庫,而從其承載的文化內涵而言,更是人類文化史上的一座豐碑。

李際寧說:“《大藏經》為佛教經典的總集,它是包羅宏富的佛教典籍的綜合,也是異域佛教中國化、融合演變發展的結晶與載體,但它又不僅限於佛經,是在佛教篇目體系下,涉及哲學、歷史、語言、文學、藝術、天文、歷算、醫藥、建築、國際關係等領域的‘百科全書’。已故中國社科院宗教所所長、國家圖書館館長任繼愈老先生認為,《趙城金藏》已超越‘國寶’,屬世界文化遺產。”

1982年,國家組織出版《中華大藏經》(漢文部分)正編,就是以《趙城金藏》作底本,按《趙城金藏》的目錄體系,重新編輯影印。可見《趙城金藏》對中華文化的重大貢獻。

但令人遺憾的是,記載主持《趙城金藏》刊雕的比丘尼崔法珍事蹟的資料已隨《大元一統志》《析津志》等典籍的亡佚而流散,而最初記錄崔法珍刊雕此藏的原始數據———趙渢碑,也在明代中期湮滅於世。蔣唯心曾說過:“明昌四年趙渢為崔法珍撰碑當有記載,惜有明以來,碑石久毀,無足徵也。”

上世紀90年代,李際寧在研究國圖收藏的《磧砂藏》之《大寶積經》卷第二十九的時候,在卷末題記中發現了崔法珍刊雕《金藏》的碑文;2016年他又對山西絳縣太陰寺發現的《雕藏經主重修太陰寺碑》進行了研究考證,於是梳理出了《趙城金藏》的來龍去脈:

“潞州長子縣崔氏童女名法珍”,斷臂出家,號召信眾三千餘人,化緣眾籌。這部大藏經版雖有多處藏院合作,但組織者為崔法珍,由崔在山西運城縣天寧寺雕造大藏經版,歷時二十餘年。經版雕成後,表奏朝廷,並進獻經板,世宗皇帝“敕降童女菩薩以為弘教大師”。可惜的是,此經板在元代中期被毀。但值得慶幸的是,在忽必烈進了大都(今北京)還沒有將國號改為“元”(史稱“蒙古時期”)之時,廣勝寺僧人已到大都的寺廟重印了這部大藏經,雖然目前已難以考證究竟是大都的哪座寺廟完成了印製的壯舉,但為這部古藏留下真跡而功德無量。這部大藏印好後,運回山西臨汾廣勝寺裝潢,加裝卷軸和扉畫。此扉畫為其首創,據專家考證,“開寶藏”中並無扉畫。扉畫的卷端,題有“趙城縣廣勝寺”,並珍藏在廣勝寺,在霍山上的暮鼓晨鐘裡默默度過八百六十多年時光。

日前,記者來到臨汾,在臨汾地圖上卻找不到“趙城縣”,其下轄的縣市中只有洪洞縣、趙城鎮。洪洞縣廣勝寺文管所副所長段建風告訴記者,上世紀50年代,當地行政區劃調整,趙城縣與洪洞縣合併,趙城縣縣城原址改稱“趙城鎮”。

走進位於霍山的廣勝寺上寺,前殿中間供養著多尊佛像,既有銅鑄,亦有泥塑。四壁放置著10個似乎並不起眼的4開門的藏經櫃,其中高的有近2米,寬也有近2米。歲月已經在它們身上留下了斑駁的光影。

三面是敵,英雄虎口搶金藏

上世紀30年代,《趙城金藏》重現於世,海內外為之震驚。蔣唯心的《金藏雕印始末考》一發表,就引起日本學界的極大關注,在短短的一年之內,就有多篇學術文章介紹《趙城金藏》。李際寧告訴記者,“這裡有一個特殊的歷史背景,1924年(日本大正13年),日本學術界開始整理編輯新的佛教大藏經。1934年,《大正新修大藏經》印行。就在這時,中國宣佈發現金代雕刻的《趙城金藏》,對日本的震撼可想而知。”

1937年,“七七事變”導致抗戰全面爆發。日寇入侵山西以後,就一直圖謀奪取《趙城金藏》。當年太嶽根據地的創建者之一、1940年任太嶽區第二地委書記兼軍分區政委的史健(原名李維略)曾指揮八路軍從“虎口之下”搶運《趙城金藏》。使這國寶免遭日寇洗劫。

幸運的是,在李際寧老師的幫助下,記者找到了史健之子李萬里先生。

為保經卷曾犧牲眾多八路軍戰士,國寶《趙城金藏》今“重歸”廣勝寺

史健之子李萬里

李萬里雖年逾古稀,但精神矍鑠,思路極為清晰。為還原當年八路軍搶救《趙城金藏》這段歷史,三十多年來他訪問了數十位父輩的老戰友,對這段歷史如數家珍:

搶運《趙城金藏》的時間為1942年2月。據他查證到1942年7月6日《新華日報(太嶽版)》曾刊登報道,全文如下:“新華社太嶽分社訊:據確息,趙城佛家勝地廣勝寺,為兩千餘年之古蹟,藏有古代經卷四千七百餘卷,為古代文化之珍寶。日寇佔領後,覬覦此巨經已久,近且設法盜取,為我當地軍政民發覺,遂配合精銳武裝,並得該寺和尚之助,於日前將該經全部搶救出來,業已轉送邊區政府保存。”

此文可信度極高,因為日軍的“五一大掃蕩”已於6月中旬結束,日軍退回原據點,而跟著八路軍轉輾山野反掃蕩的《趙城金藏》也安然送到邊區政府。此消息的公開報道,不會給這部古藏帶來危害。

誰是日軍要搶奪《趙城金藏》的情報來源?當年的太嶽區第二地委祕書長(曾任國務院參事)曾遠回憶說,那時二地委地處太嶽區的前沿,敵工工作開展得好,工作能做到敵佔區的縣城裡頭。當時的敵工人員都是單線聯繫,太嶽區有的敵工人員就是由史健親自談話派出的,記得有穆彬、李力耕等同志。潛伏的陳煥章(陳濤)還當上了臨汾偽大漢義軍的少將司令。我記得日本人要搶廣勝寺藏經的情報是從敵人內部獲得的,說日本人打算搶經,但沒找到藏經的具體地方。

據曾遠回憶,這一重要情報的來源,是地下黨安插在日軍中的內線穆彬。穆彬是二地委的敵工部長,化名“馬廷傑”潛入臨汾日軍69師團任情報班長。可惜,因穆彬1946年就犧牲,沒有為後人留下更多的細節,成了無名英雄。

當年的趙城縣委書記李溪林(曾任國家安全部諮詢委員會副祕書長)告訴李萬里,一天中午,我在石門峪縣大隊部接到史健書記電話,說:延安有電報來,批准我們搶運經書。這部經書很珍貴,是國寶。你們務必做到:一、經書一定要拿到手;二、動作要迅速;三,要嚴格保密。當時,趙城有兩座寺廟,興唐寺比廣勝寺大,開始我認為經書藏在興唐寺的可能性較大,於是派縣遊擊大隊長徐芳生去興唐寺調查,撲了個空,才知經書在廣勝寺。

李溪林於是帶徐芳生和警衛員趕往廣勝寺,當他們向住持力空和尚說明來意後,力空面露難色,說:“太原失守前,一戰區衛立煌中央軍的一箇中將軍長親自來找我要經,我沒給。太原淪陷後,二戰區閻長官派個師長來要經,我也沒給……”經李、徐兩人曉以大義,力空和尚深思後說:“要可以,但只能親手交給朱總司令。”

“七七事變”至1938年春,八路軍總部與朱總司令曾在趙城縣馬牧村住過,在當地影響很大。李溪林勸力空和尚說,朱總司令在千里之外的太行山,等把書運到根據地,再讓朱總司令的祕書寫個借條送回來。力空和尚這才最終同意。

當時廣勝寺的東北方向通往抗日根據地,而西北30裡的趙城縣有日軍一箇中隊、西南洪洞縣城駐有日軍一個大隊,正南15裡的蘇堡鎮有日軍一個小隊。因此搶運任務由地委機關幹部、軍分區基幹營一連和洪洞、趙城兩個縣大隊在夜間執行。那時,經書已經藏到飛虹塔二層銅座佛空心的體內,由部隊入寺取經,當晚12時左右將經書全部安全運出,由趙城二區幹部群眾牽驢運輸。據老前輩回憶,在撤退的過程中,曾與日軍發生交火,有多名戰士犧牲。但我軍沒有戀戰,將經卷直接運到根據地內安澤縣的亢驛村,當時這裡是二地委的機關所在地。

當時,正是抗日戰爭最艱苦的時期,物資相當匱乏,紙張更為稀缺。有個別戰士不懂經卷的價值,將經卷引首的空白處剪下釘成本子用。史健知道後痛心地說:“無知、無知、太無知了! 這紙相當於宋紙,都是寶物很珍貴,誰再損害要受紀律處分!”

這些經卷還沒有來得及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日軍就開始了“五一大掃蕩”。反掃蕩出發前,史健規定每個人都要背經卷轉移,還宣佈了紀律:“人在經卷在,要與經卷共存亡。人在而經卷不在者,回來要受黨紀處分。”

八路軍就這樣保住了《趙城金藏》。在反掃蕩中,跋山涉水,風餐露宿,又有很多戰士為保衛經卷而壯烈犧牲。

時任軍分區政治部主任張天珩(曾任輕工部副部職),在回憶中說道,在軍情如此緊急的情況下,史健能慧眼識珠地想到搶運和保護這稀世珍寶,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真是為中華民族立了一大功。

紙壽千年,百廢待興救“金藏”

《趙城金藏》雖未落入敵手,但狀態並不樂觀。“大概有三分之二成‘炭棍’了,”在北京國圖古籍館的文獻修復組,研究館員杜偉生告訴記者,“因為在反掃蕩轉移中,有的經卷藏身煤窯裡,黴菌和煤灰把一卷卷的古藏都粘結在一起,從外觀上看就像一根木炭,硬得就像一根木棍,亟待整理修復。”

為保經卷曾犧牲眾多八路軍戰士,國寶《趙城金藏》今“重歸”廣勝寺

國圖研究館員杜偉生

北平和平解放以後,1949年2月,當時解放軍尚未突破長江天險,文化接管委員會文物部就請示中共華北局及華北政府並獲批准,將《趙城金藏》移交給當時的國立北平圖書館 (今國圖的前身) 保管,可見共產黨人對中華文化典籍何其重視。一個多月後,華北大學派員押送古藏到當時的北平。入藏北平圖書館以後,時任代館長王重民和善本部主任趙萬里對此非常重視,馬上組織人手著手整理、修復這部珍貴的佛教經典。

是年5月14日,北平圖書館為此召開了首次為修復古籍而舉行的研討會,研討修繕和保護方案,並由此成為學術慣例。根據國圖保存的座談會會議紀要,座談會由王重民主持,北京圖書館著名版本學家趙萬里、運送《趙城金藏》的張文教、巨贊法師和范文瀾、晁哲甫、於力、馬叔平、韓壽萱、周叔迦、向達等專家學者出席了會議。會議通過了趙萬里先生提出的整舊如舊“保存原樣”的修復原則。當時百廢待興,尚未宣佈建國,國力維艱,但依然決定增派修裱技工,以每人每月小米180斤為月薪,而裝裱所需紙張則由巨贊法師、李濟深副主席和其他社會名人向海內外華僑信眾募資籌得。

次年6月,巨贊法師募購廣西沙紙已經運抵北京。至此,修復《趙城金藏》的用紙準備完畢。

“修復《趙城金藏》最難的是什麼?”記者請教杜偉生。

“難度就在‘揭’,只要能把粘結在一起的經文揭開,一半任務就完成了。”杜偉生說。

揭,按傳統的手法,既有幹揭,也有溼揭。“當時我們採用的辦法是蒸揭,就是把經卷包上毛巾、外面再裹上紙,再擱在特製的籠屜裡蒸。用水蒸氣潤一下,紙才能揭開,但不會破。如果揭到一半又揭不開了,說明水蒸氣還沒有進到這一層,就再蒸,直到書頁全部揭開為止。”

“您不是說經文上長黴了嗎?這怎麼辦?”記者問。

“揭開了就洗,用水溫在90℃以上的清水漂洗。在洗去黴斑的同時,也殺死了黴菌。洗乾淨之後,再根據經卷本身的受損程度,決定是‘託’,還是‘禙’。後面粘一層紙、上牆繃平的叫託,粘兩層紙的叫禙。全部修好了,最後再在經卷首尾兩端加裝天地杆。”

《趙城金藏》的修復從1949年7月開始,直到1965年修復工作全部結束,前後一共用了近16年的時間。“這是技術活,”杜偉生說,“我們請來參加這一工作的,都是年齡在五十歲左右,原來就是在琉璃廠做古籍修復的老師傅。”

為保經卷曾犧牲眾多八路軍戰士,國寶《趙城金藏》今“重歸”廣勝寺

上世紀50年代,國家圖書館的工作人員正在修復《趙城金藏》

杜偉生向記者展示一件真跡影印的《趙城金藏》。記者用尺量了一下,扉畫的尺寸是長38公分、高28.5公分;經文的尺寸是一頁長47公分、高28.5公分不等。

李際寧先生告訴記者,在國圖的精心保護下,《趙城金藏》在“文革”中躲過一劫,目前安然保存在國圖的地庫中。總數有4813卷,每卷都放在一個有編號的楠木盒子中,一個櫃子存放98個盒子。

“紙壽千年,”杜偉生說,“只要這樣好好保護,再放幾百年、上千年應該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