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事神志異
作者：彭妙豔
十多年前，某公剛剛履職民宗局後來訪，進門第一句話是“現在起是你求神來我拜佛”，現在回想起來都還不是一般的“有意思”。
我是從黨員教育崗位，搖身一變而來事神的。不信宗教同時也不信神的人，所扮演的那個角式，要記錄下來，除了“誌異”，沒有更準確的。
揭陽是文化之鄉，也是一個神國。從事文物管理，與神打交道在所難免，因為文物保護單位中，神廟佔了相當份量。以當時的舊城區來說，入列文保單位的，就有城隍廟、關帝廟、天后宮幾座，還只是其中的十之一二而已。熱心民間文化的已故攝影家沈育秋先生曾經告訴我，榕城的神廟存量，有三十餘座。這在當時各舊城中，算是碩果累累的一個。而這些遺存，除公佈為文保單位的幾座外，北門外蜻蜓橋的伯公宮、東門街尾的招財爺宮，也都頗為有名。
而在對歷史的追溯與考察中發現，在民國時期破除迷信運動之前，揭陽供神的壇祠廟宇還有社稷壇、雩祭壇、先農壇、雷神廟、風神廟、火神廟、娘娘廟、北帝廟、東嶽廟、雙忠廟、南海神廟、介公宮、昭靈宮、大使宮、國王宮等等。諸廟中以奉祀唐忠臣張巡、許遠的東嶽廟最有地位，一度是主管機構僧會司的駐地。而同類數量最多的是三山之神廟和北帝廟，三山之神廟或稱為仁美宮、賴蔡宮、北溪宮、永安廟等，分佈於達道坊、魁元坊、魁隆坊、西門、東門各個社區；北帝廟北關外、黃岐山上各有。恢復功能的已經不多，只有北關外北極古廟與大使宮還有些香火，其餘大凡被拆除或另用了。因為這些大都沒有入列文保，我很少涉足。
接手這些入列文保的神廟時，城隍廟已經修建完畢，天后宮有兩邊廡屋及大殿臺欄未曾完善，關帝廟前部準備重修，和雷神廟復建了一半。天后宮原有硬山結構被改建為仿照學宮大成殿的廡殿結構，文物主體基本消失，我主持了對前廳部分的加固，兩廡的完善，計劃重修後閣，但限於條件，一直未能進行。城隍廟前門原為三間三層潮式石牌坊，稱“百杯亭”。90年代重修時被改建為模彷彿山祖廟的牌坊，而兩側圍牆則是上部安窗的園林牆，風格很不協調，我主持對圍牆的改造，使它恢復歷史的形態，並應約為其寫了點題的“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八字。
“基建”主要的心思用在北門關帝廟前庭、前簷木雕的保護。接手的時候，剛好是負責維修的北京古建公司對抗不了部分群眾的壓力，同意對這些木雕油漆貼金，木雕原真性存在危在旦夕。我所在的第一件事是對主張貼金的群眾開展文物保護的知識傳授和法律宣傳，辭退了個別頑固主張貼金的社會管理人員，並對工程隊約法三章，終於使這處文物的精華得以保存下來，為後來申報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奠定先決條件。另外是對建了一半的，作為城隍廟附庸的雷神廟進行提質，以打造精品的要求，招集潮汕各方面建築工匠進行精心的規劃與施工，使其在結構的堅固、造型的勻稱、裝飾的華美等方面，都能顯示出典範性，為本地仿古建築樹立一個樣榜。
嚴格而言，拜神活動與文物部門沒有多少關係。所以對於各個神廟中進行的拜神，我一般只從安全、環保的角度加強監管。如廟中嚴禁燒紙錢等明火現象的出現，組織香爐香燭的收集統一處理。城隍有一年一度的正月遊神活動。我管文物之前，這種遊神活動仍屬迷信活動而被禁止。主持其事者就組織群眾夜裡在廟裡進行，成千上萬的人在廟中擁擠著，傾軋著，安全隱患突出。我便找了中山大學民俗研究中心的專家，根據揭陽曆史上游城隍的模式，進行了專門的設計與復原。然後跟交警、城管及鄰近鄉村聯繫，把偷偷摸摸的活動公開化，改為白天巡遊，並充實文化內涵，使之成為社會和諧、奮進的宣傳隊。再後來更申報為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進一步合法化。
如前所寫，揭陽的神廟，以三山國王最多。但是香火卻最寥落，甚至於偌大一箇舊城，已經沒有一座恢復了“神途”。供奉媽祖的天后宮，也隨著揭陽水運的衰退而日益衰疲。兼具財神職能的關帝廟，生意江河日下。碰到遊神時，甚至找不齊幾個可以抬扛老爺轎的。只有城隍廟，一年四季人滿為患，熱鬧的程度，可媲美於高要的龍母廟、香港的黃大仙廟。是什麼原因，造成了這一“兩極分化”？這是可以作為一個民俗研究的課題來開展研究的。但當時的文物管理，觸覺還可以不及這個層面。現在相關的管理部門，已經改稱文化遺產，除了“硬”的部分，“軟”的研究也是題中之義了，也許可以通過什麼途徑，去解密這個奧祕。
而它的“解密”，如果能夠朝著文明社會建設這方面加以指引，或者就可以抹去迷信的煙塵，更好發揮以文化人的作用。“神道設教”，這是古人在造神時就已關注了的。
神的背後是人，發揮人的主觀能動作用，神也可以現代化，也可以為人民服務。這關係到傳統文化如何創造性利用的複雜問題，探索並發現相應的途徑與方法，比之把其“一棍子打死”更好。
作為無神論者，我對這類移風易俗，卻頗為神往。於是雖然自己不求神，卻很願意社會的發展，能夠有著神助，為之獻上心香一瓣。
來源：揭陽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