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一段引以為傲的經歷：一個人去做手術

在過往的人生中，曾經有一件事情，一直是我引以為傲的，那就是我一個人去醫院做手術。說起來，這件事情的年代已經很久遠了，但也就是十年之前的事情。

記得那天晚上，我獨自在浴室洗澡。洗完澡後，拿毛巾擦乾，當時只覺得右側臀部的皮膚有點癢，就伸手去撓。撓完癢癢，就自顧自的撫摸了一下臀部——我從未那麼自戀過，但這一撫摸不要緊，手指觸碰到一個異樣的東西。

用手撫摸右側臀部時，隱約摸到了一個小腫塊，不是在皮膚下面，而是在肌肉深層——不仔細摸吧，很容易被忽略，用力按壓，感覺腫塊還比較堅硬。經過反覆觸摸和仔細確認，我發現這個腫塊並不算小，而且活動度很低，不像那種比較普遍的脂肪瘤，或者說粉瘤。

擦乾身體穿好衣服，我就把在右側臀部上發現腫塊的事情，跟母親說了，並和母親一起坐在沙發上，分析這個腫塊，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畢竟，我和母親都是學醫的，而此前我也有幾年的從醫經歷——雖然學的專業不是外科，但對於外科方面的知識，我多少也知道一點兒。不過，那時候我已經離開了醫療隊伍，為了自己的夢想，下海經商，題外話。

經過我和母親的一番討論，但也主要是我自行診斷——我覺得右側臀部上的腫塊，是過往事件的遺留物。我清楚的記得，在我十幾歲的時候，有一次生病住院時，曾經在醫院裡打過針。那時候打針，是在臀部肌肉注射，而有一次，護士打針時，我覺得特別的疼，而一針下去，就在右側臀部上就腫了一個大疙瘩。也就是說，護士扎針，把我屁股扎腫了！而那個大疙瘩，過了好多天才消腫。

所以，我判斷：臀部上的這個腫塊，會不會是那次打針過後的，留下的“後遺症”？聽了我的判斷，母親未置可否，但第二天就給在本地一家小醫院上班的小姨打了電話，把我右側臀部上發現腫塊的事情，跟小姨說了。中午下班後，小姨趕過來詢問緣由，然後駁斥了我說法。小姨說，“你的屁股上出現腫塊，可能是哪塊筋脈堵了，你小時候打針生出的疙瘩，不可能留到現在。這樣吧，下午你跟我去醫院，我帶你去理療科烤電。”

聽從小姨的安排，我就去了醫院，小姨帶我去了理療科。把我安頓好了，就去忙自己的事情，而我獨自趴在治療床上，屁股上端烤著一個外形如似檯燈的東西——紅外線治療儀。那治療儀還真挺熱，烤得我屁股燙燙的，讓我感受到什麼是灼熱。當時，我邊烤電邊想：要是烤得時間久了，會不會把我的屁股給烤熟？

還好，烤電的時間並不久，每次30分鐘。就這樣，接連三天，我都會在同一時間，去醫院烤電。但在第三天晚上，我在洗澡時檢查那個腫塊，不知道是心理因素，還是我沒事總揉它，還是因為烤電所致——我清楚的感覺到：原本不太大的腫塊，有點變大了。

洗完澡之後，穿好衣服，我又跟母親商量了一下。我主動提出：這個腫塊長得不明不白的，烤了三天也沒見好，總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所以，我想去醫院把它給做了。母親問我，“去做手術，你不害怕嗎？”

我說，“那有啥害怕的，不就是劃個口兒，把腫塊掏出來就行了。" 三言兩語，商量好了之後，達成一致意見：週一，我就去市區的大醫院做手術。為什麼選擇去市區大醫院，因為以前我在本地醫院上班的時候，跟外科的幾個大夫接觸過，雖然他們的技藝也都不錯，但我還是覺著大醫院裡的大夫見識廣和經驗多。

閒言少敘，一轉眼就到了週一。早晨，母親收拾停當，就和我一起出門，打算陪我去醫院做手術。出了家門一路走，快到小區門口時，我簡單考慮了一下，便轉身跟母親說，“媽，要不這樣，您先回去吧。我自己去做手術得了。就做一個小手術，我覺得自己能行。”母親聽了我說的話，感到意外，但也沒怎麼遲疑。母親笑著說，“那我就回家去啦。你自己一個人去吧，都二十幾歲的大小夥子了，是應該鍛鍊一下了。”

母親轉身回家，我目送她走遠，然後一個人踏上征程。其實，當時我並非逞能，內心之中雖不害怕，但多少也有點忐忑。不過，我只是經過十幾秒的躊躇之後，就做了決定。之所以，一個人去做手術，是因為母親身體不太好，主要是暈車——不管是高級轎車，還是公交車，還是出租車，她都暈車；而越是高級的轎車，她越暈車，而公交車在路上走走停停，晃晃悠悠的，母親也承受不了。為了母親身體著想，也是打算鍛鍊一下自己，所以，我主動提出一個人去做手術。

那時候，父親在外地支邊，而我還沒有女朋友，雖然有幾個哥們和朋友，但大週一的，大家都在忙——誰也不如我自由，而我那時候還是在創業初期，事業剛剛起步還沒忙起來，相對而言還是個自由身。辭別了母親，我乘坐公交車，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就到了市區大醫院。

進到醫院之後，先掛號，我掛了外科普通門診。然後，拿著號牌，在外科門診的診室外排號。等了也就不到半小時，就輪到我了。進到診室之後，醫生說，“你把褲子褪下來，我先給你檢查一下。”因為是個女大夫，我解腰帶的時候，還真有點不好意思。但也沒太過靦腆，解開褲子，把右側臀部上的內褲邊兒，往上拉扯了一下，露出屁股讓醫生檢查。簡單按壓之後，女大夫說，“你這個疙瘩，的確需要做掉，現在我說不好它是個什麼東西，但肯定不是皮脂腺瘤。”我提上褲子，繼續聽大夫跟我說話——“這樣吧，你去門診手術室詢問一下，看她們今天手術都怎麼安排的，要是不忙的話，就把手術給你做了。”

聽了醫生的話，我出了診室，在走廊裡簡單尋找，就來到了門診手術室門前。鐺鐺鐺，三聲敲門過後，開門的一位中年女護士，應該叫護士阿姨。護士阿姨開門的時候，閃身讓我進門的同時，往我的身後張望。我覺得納悶，便問：“您找誰呢？”護士阿姨說，“我在看你身後有沒有人，就你一個人來的嗎？！”我笑著點了點頭。護士阿姨說，“我在門診手術室上班二十多年了，今兒頭一次遇到一個敢自己一個人來做手術的人。”

聊天過後，我把事情簡單陳述了一下，護士阿姨隔著褲子，按壓了一下我臀部上的腫塊。然後，用略帶惋惜的口氣跟我說，“小夥子，你來太早了。我們門診手術室，一般是下午才做手術呢。不過，你大老遠的來了，也不能讓你白來。你稍等一下吧，我打個電話，看哪個大夫在吧。"在剛才的聊天中，護士阿姨對我做了初步瞭解，詢問我在哪住和做什麼工作。我如實回答：我在郊區住，現在剛開始經商創業（不過，我刻意的隱瞞了，我以前也是醫生的這一事實）。

護士阿姨拿起電話，電話應該是給外科病房打的——我聽護士阿姨在打電話的時候，問，“今天是哪個大夫當班啊？讓他來接個電話。”剛開始接電話的人，應該是個實習醫生。稍等了一會兒，我就聽見，從電話聽筒裡傳出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護士阿姨叫了那個大夫的名字，但我沒聽清楚，只聽見她說，“你馬上下來一下，我這兒有個小手術，你過來給做一下吧……"等放下聽筒，護士阿姨笑著對我說，“小夥子，你可算是來對了！今天，你碰巧遇到了外科最年輕有為的大夫。”

在門診手術室，等了也就十來分鐘，一個男大夫邊推門進來，一進門就跟護士阿姨聊起來，“姐，有幾天沒見，我還真挺想你倆的”。說話間，從門診手術室的裡間屋子，走出另一位護士阿姨——原來門診手術室，有兩個護士，一個給我開門，跟我在前廳聊天，另一個剛才在手術室裡間兒做佈置。

兩個護士阿姨跟那個男大夫，聊了三兩句，然後接待我的那個護士阿姨，跟我說，“我們門診手術室，手術費最低480。我給你開張單子，你先去繳費吧。”

閒話少說，我去收費處繳了費，又拿了兩支麻醉藥，回來後在手術確認書上籤了名，然後就聽從指揮，脫了外邊的褲子，穿著平角褲趴到手術檯上，褪下一點露出屁股——而這時候脫褲子，已經沒有在外科門診那麼靦腆了。而我也豁出去了，做好了迎接挑戰的心理準備，但在爬上手術檯之前，心裡多少還有點打鼓。

等我趴好之後，護士阿姨開始消毒手術區域，然後鋪無菌洞巾（也就是，一塊消毒的白布，上面挖一大孔， 覆蓋到需要做手術的部位，布上挖孔的區域就是手術區域）。鋪好洞巾之後，就給我打了麻藥針，說實話，那針麻藥還真有點疼。打完麻藥，等藥勁兒上來，男醫生就開始動刀。

做手術用了局麻，局部麻醉雖然阻隔了痛覺，但多少還是有點不適感。我面帶輕鬆的，趴在手術檯上，也曾想過像劉伯承元帥那樣，記一下醫生做手術總共劃了多少刀。但是，還沒數到10，就被護士阿姨和男醫生的說話聲給打斷了。男醫生邊動刀割開我屁股上的肉，邊跟兩個護士阿姨聊天，還有說有笑的——看來，我做得只是一臺小手術啊，對身經百戰的大夫來說，真不算什麼。不過，這切腫塊的小手術，還是做了半小時左右，中途還補打了一支麻藥針，是我主動提出要再打一支的。

我趴在手術檯上，靜等了半小時，整個過程對屋子裡的四個人來說，都很輕鬆——因為全程都是有說有笑的，雖然我插不上話，但在男醫生跟兩個護士阿姨講笑話時，我也跟著笑。那男醫生的嘴再貧點兒，也是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吧，講得笑話令我特開心。

等把腫塊完全切除之後，男醫生就開始縫合，縫合完畢，護士阿姨給我的屁股包上藥布。然後，男醫生端著盤子，用鑷子夾著腫塊給我看，對我說，“你屁股上的腫塊，已經完全切除了，給你看一下吧。你這腫塊，應該是跟小時候打針有關，第一是在肌肉的深層，第二呢，腫塊切開之後，裡面還有藥粉呢。”醫生的話，最終驗證了我之前的猜測——就是小時候打針，打那一針腫起疙瘩，而藥液沒有完全吸收就積存在肌肉裡，時間久了成為異物，就被增生的組織給包裹了。但我一直就沒有發現，要不是自戀摸屁股，還真發現不了。

男醫生接著對我說，“你來我們醫院，算你明智。因為腫塊在肌肉深層，你們那裡的醫院也能做這個手術，但絕對做不了我這麼利落”。聽完此話，我暗自慶幸：我選擇來大醫院，做出的決定是多麼的英明和正確啊！

包紮完畢，又趴了五六分鐘，我按著屁股從手術檯上下來，穿好褲子。護士阿姨囑咐我，“你先把傷口按壓一個小時，然後就回去吧，三天過後來換藥吧，直接來手術室就行了，不用掛號。”等離開手術室，我捂著屁股走出醫院，打了輛出租車，就坐車回家。

回家之後，我把做手術的整個過程，跟母親一說，母親倍感驚奇——“哇，我兒子長能耐了！” 我笑著說，“我自己一個人去，您看我沒事吧，還遇到了一個好大夫。”事後，小姨來過來詢問情況，我把事情的整個經過，如實跟小姨說了。

小姨聽了，多少有幾分懷疑，然後說，“就你一個人去醫院做得手術？沒讓你媽媽去，也沒找別人陪著你？！" 我回答，“對啊，就我一個人去做的的手術！”小姨本想否定我，但也沒啥好說的，但依舊嘲諷我，“你誰都不認識，人家還給你找了個好大夫，你這也太幸運了吧！” 我說，“你愛信不信，反正我是把手術做來了，還碰上了一個好大夫。誰讓我的運氣好呢？！”

小姨說不過我，就說了我那句——我最不愛聽的話：人家看你臉兒白吧！（“看你臉兒白吧”，這句話，曾經有好幾個人對我說過，是我最反感的一句話，都是某些人在羨慕或嫉妒我時，對我說的話。不過，說實話，在二十幾歲的時候，我的皮膚確實比一般人白嫩許多，嘿嘿，竊喜一下）。

反正，不管怎麼說，我是自己一個人去做手術的，沒讓任何人陪著。絕對的真事兒。而三天過後，去換藥，然後時隔幾天又去換藥，直到最後拆線，都是我一個人獨自去醫院完成的。一個人去做手術的經歷，我未曾跟外人提起，但在一段時間裡，成為我內心之中最引以為傲的一件事情。十多年過去了，我也沒有把事情四處宣揚。

掐指算來，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多年。而今日，看到有朋友在網上發帖討論：你一個人都做過什麼？

我看到有人回覆，比如說：一個人逛街，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旅遊，一個人吃火鍋等等。這些回答，讓我覺得：你們這些都太小兒科了，哥還一個人去做過手術呢！

興之所至，有了寫東西的慾望，我才將這段引以為傲的經歷，通過文字敘述出來。藉此，回顧往昔，也算給自己找回一點成就感和自信心。而時至今日，右側臀部上，還留有一道刀疤，就是那次做手術遺留下來的疤痕，成為我身上的唯一的一道“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