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充深山自拉鋼絲繩建索道 寨子最後一戶人家打造“世外桃源”

交通 旅遊 成都商報客戶端 成都商報客戶端 2017-09-19
南充深山自拉鋼絲繩建索道 寨子最後一戶人家打造“世外桃源”南充深山自拉鋼絲繩建索道 寨子最後一戶人家打造“世外桃源”

一根拇指粗細的鋼絲繩橫跨山腰,只有230米長,卻幾乎承載著唐明生作為一個農民的全部理想。

7年前,時年45歲的唐明生,終於用兩根鋼絲繩、電機和滑輪組裝成一根簡易索道,將山頂與水泥公路所能到達的山腰相連,打通了由家通向外界的最後500米。大到修房建屋所需的鋼筋水泥、小到種莊稼所需的一袋肥料,都通過這根索道,源源不斷地從山外運到山頂。

南充深山自拉鋼絲繩建索道 寨子最後一戶人家打造“世外桃源”

這裡位於川東北南部縣境內第二大高山——大寨子山。缺水、交通不便一直制約著山頂石城寨的村民,過去幾十年裡,山頂上的其他幾戶人家陸續搬離,唐明生和他的妻兒父母,成為石城寨的最後守護者。

“為什麼不搬下來?住在山上多好,清清靜靜的,這就是我的世外桃源。”皮膚黝黑的唐明生站在山腰處的索道起點,抬頭望著通向山頂的鋼絲繩,心滿意足。主鋼絲繩直徑約兩釐米,能承載上千斤的物資。

唐明生的想法簡單又樸素:索道讓住在山上的自己出行方便,而又免受外界紛擾。一端是自己的故土,一端是外面的紛繁世界。山上方圓1萬平米土地,就是他理想中的世外桃源。

南充深山自拉鋼絲繩建索道 寨子最後一戶人家打造“世外桃源”

起因

家在深山,打通最後500米回家路

站在海拔600餘米的埡口,農民唐明生看著攤晒在公路上的黃橙橙稻穀,很滿意。

這裡是南充市南部縣境內的第二大高山——大寨子山。一條水泥公路沿著山體像蛇一樣盤旋,抵達埡口處時,卻又突然轉向山體另一側朝下延伸。埡口一側的山頂就是方圓1萬平米的石城寨,海拔650米,唐明生的家,就建在那裡。從山腳下收割的稻穀,唐明生只能用車運到埡口攤晒在公路上,然後在轉運回家。

下午3點,火辣的太陽炙烤著攤在公路上的稻穀。唐明生帶著一頂草帽,催促妻子拿掃帚、耙子將稻穀收攏裝袋。畢竟,要將2000多斤稻穀全部運到山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現在通過他自制的索道比以前要節約一大半時間,但索道運轉一個來回也需要10分鐘左右時間。

索道的起點,建在埡口距公路幾米遠的一處空地上,終點在距埡口垂直距離30米的山頂,唐明生新房院壩的一處臨崖空地。

南充深山自拉鋼絲繩建索道 寨子最後一戶人家打造“世外桃源”

一輛帶輪的小推車,被唐明生綁上粗實的麻繩。他撐竹竿取下掛在索道上的電源線,插上電源,啟動升降開關,分別被滑輪掛在主鋼絲繩上的兩臺電機緩緩轉動,垂直放下兩個掛鉤落在地上。綁著推車的麻繩,就掛在兩個掛鉤上。裝好袋的600餘斤稻穀隨後被搬到推車上,繫上繩子。啟動升降開關,裝滿稻穀的推車就被高高掛在離地三四米高的索道鋼絲繩上。

如果在以前,唐明生只需按一下手中的遙控開關,位於山頂的電機就會自動運轉,稻穀隨著230米索道被緩緩運到山頂。但不久前的一次雷擊,致使遙控設備損壞,他必須走約500米的山路跑回家,手動開啟為索道提供動力的電機開關。

站在臨崖的索道終點,唐明生能看到正在山腰水泥路上收稻穀的妻子,只是人影顯得很小。他逆時針撥動了一下電機開關,索道鋼絲繩開始顫動,伴隨著鋼絲繩與滑輪摩擦的“吱吱”聲,先前掛在索道上的稻穀,開始沿著索道徐徐向山頂爬行。

但這是一次並不順暢的運行。因為兩分鐘後,600餘斤稻穀在爬升到索道中間位置時,隨著索道坡度越來越陡,承載稻穀重力的主鋼絲繩下垂幅度越來越大,電機運轉聲音已明顯變得吃力,隨後索性停止運轉。

“電機老化了,加上白天電壓不行,晚上可能會好點。”唐明生一邊抱怨山頂的電壓經常不穩定,一邊戴上事先準備的手套,兩隻手拉住為索道提供牽引力的細鋼絲繩快速變換位置,電機向換了一口氣一樣,又開始慢慢轉動。4分32秒,在唐明生和電機合力之下,600餘斤稻穀終於被運到山頂。

“(索道)剛建起的時候,拉這麼點糧食,簡直輕而易舉。” 唐明生想起了年輕時候的自己,從山下挑200斤重物回家,絲毫感覺不到累。但是現在,來回上下上跑幾趟,就上氣不接下氣,他心裡明白,索道和他一樣,都已經老了。

南充深山自拉鋼絲繩建索道 寨子最後一戶人家打造“世外桃源”

建造

請大學生設計圖紙,找廢電機做發動機

索道,是2010年正式建成運行的,在此之前,唐明生並未見過真正的索道。

想法是2004年的一天,在唐明生腦袋裡突然蹦出來的。唐明生在電視上看到景區裡的觀景索道,“你說它(索道)可以把人從山腳直接載到山頂,我自己建一個索道,也應該可以把人和東西拉到山頂嘛?”唐明生當時在廣東一家金銀首飾廠當技術工,廠裡有不少懂機械的大學生,他的想法得到這些“有知識的人”的認可,並熱心為他設計圖紙。

2007年,唐明生打工回家,花9000餘元前往綿陽訂做一根直徑約2釐米的合金鋼絲繩,以此作為索道承載重物的主鋼絲繩。索道起點選在山腰埡口公路邊的一塊空地,支撐索道的拉桿被埋在兩米多深的基坑裡澆築上混泥土,終點則建在山頂臨崖邊的空地上。

唐明生曾用繩子測量過,索道的垂直落差大約30米,東西能否拉上來?在安裝好主鋼絲繩後,唐明生找來麻繩繫住主穿通鋼絲繩上能夠上下滑動的滑輪,然後又在滑輪上綁一根繩子製成簡易鞦韆。唐明生70公斤的身體和100公斤的石頭就掛在鞦韆上,從山頂滑到山腰處的索道起點,兩個成年人站在山頂用力拉粗麻繩,總重量170公斤的唐明生和石頭被輕鬆拉倒山頂,“這個時候,我就曉得,我應該成功了”。

索道正式建成運行,是在2010年初。唐明生上班的首飾廠垮掉,他將廠裡淘汰的一臺功率750瓦的進口電動機和一個齒輪帶回家,“加起來一百多斤,上車時說超重了,還多給了一些錢才讓帶上車。”組裝電動機,調試減速齒輪是一件麻煩的事情,斷斷續續花了唐明生約1個月時間。最終,索道調試完成,運行速度控制在1m/s左右。先前連著滑輪提供牽引力的麻繩被500米長、直徑約1釐米的細鋼絲繩取代,鋼絲繩又與山頂的電機相連,為索道提供上行、下行牽引力。因為山上電壓不穩定,唐明生先後買回兩臺發電機。

如今,為索道提供動力的電機,已是唐明生更換的第5臺。他常感嘆當初從廠裡帶回的進口電機動力不錯,“(進口電機)還是750瓦的,動力相當不錯,現在換上1500瓦的,動力還沒得那個好”。

不過,從最初拉鋼絲繩開始,唐明生要在山腰建索道的舉動,就不被外人看好,甚至包括他的父母,“一個農民搞這些玩意兒,得行?說不定哪天就垮了,他們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唐明生也知道,危險確實存在,他固執的堅持,更像是一場冒險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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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

曾遭遇鋼繩斷裂,之後只運載糧食建材

機械故障,非個人所能掌控。危險,也隨時可能出現。

索道的最大承重量,唐明生不知道具體是多少。2010年,他在山頂建造總面積200平米左右的兩層樓房,所需建築材料全靠索道運上山,“最多的時候載了1000多斤,輕鬆拉上來。”

除了運送物資,索道還要承擔載人的任務。有時候,唐明生騎著摩托車到達埡口,會打電話通知在山頂家中的妻子,啟動電機,他自己爬進索道上的一個斗車(工地上裝混泥土的推車)裡,兩分鐘就到達山頂。2015年,唐花3000多元從成都買回遙控設備安裝在索道上,自己在下面爬上斗車,只需啟動手裡的遙控開關,位於山頂的電機自動啟動,索道載著他徐徐向山上爬行,到終點時,再按下停止鍵,斗車便停下來。但前不久,遙控設備遭雷擊損害。

危險,並非沒有。2012年,唐明生將摩托車掛在索道滑輪上,自己再坐上摩托車,妻子在山頂啟動電機等他和摩托車到達山頂時,妻子關掉電機卻忘了拉住自制的索道剎車,唐明生和摩托車順著索道朝山腰滑去。“當時遭嚇慘了,最後滑了三分之一的距離的時候,坡度變緩,我趕緊用手抓住上面的主鋼絲繩,才停下來。”

最危險的一次,是連接電機為索道提供牽引力的細鋼絲繩突然斷裂,連著鋼絲繩的空斗車沿著主鋼絲繩一路失控快速下滑,最終重重地撞擊在索道起點的拉桿上。幸運的是,這一次,斗車裡沒有坐人。

為將危險係數降到最低,每隔一段時間,唐明生都會對索道進行檢修,包括檢查鋼絲繩的磨損程度,更換機油等。儘管如此,索道建成至今,家裡只有唐明生一人坐過索道上下山,其他人都沒有坐索道的膽量,索道出行似乎成為他一個人的冒險遊戲。偶爾,仍在山寨上種植有少量莊稼的鄉鄰,會請他幫忙用索道將肥料運上山,收割季節再將糧食運下山。

“現在基本上不坐人了,主要用來運東西。”唐明生說,他打算接下來將索道再一次改良,加裝一個轎廂,這樣人坐在裡面,會更加安全,他甚至想過在山頂搞旅遊開發,將家裡打造成為農家樂,人們可乘坐索道上下山,一次收費5元或者10元,但他的這一提議,被鄉鎮上一位領導因安全問題而否決。

唐明生也理解,畢竟,別人不能像他一樣去冒險。

南充深山自拉鋼絲繩建索道 寨子最後一戶人家打造“世外桃源”

想法

“很多人勸我們搬下去,但我就想留在山上”

海拔650米的石城寨,方圓1萬平方米,四周溝深壁陡。當地老人講述,明末清初,當地人為躲避戰亂,在山上修建了石城寨,山頂至今仍保留有一道石門。

逃離,從上個世紀就已經開始。在唐明生父親的記憶中,山上最先建的是寺廟,後寺廟拆毀,山上仍住著7戶人家,但由於交通不便,水源稀缺。上世紀80年代,其他村民便陸續搬到山下居住。直到2000年前後,唐明生的弟弟也搬離石城寨,在山腰靠近公路邊的空地上建了新房。自此,石城寨只留下唐明生夫婦和他的父母。

唐明生說,當初建立索道,還有一個樸素的想法,希望索道能載著年邁的父母上下山。但至今,父母因安全考慮,一次也沒敢坐。母親說,自己現在上了年紀,一個月下不了幾次山,上下山的100多級石階讓她望而卻步。她和大兒子唐明生的想法一樣,要一直留在山上。

下山的路共有三條,但如今都已經長滿雜草,它們在冬天枯萎,卻又在春天拼命地生長。“走的人少了,草木就多了。”唐明生指著橫跨山腰的索道,索道所過之處,形成一道林木組成的壕溝。原本,唐明生打算將山上其他村民逐年撂荒的土地全部開墾出來種上糧食,但隨著年齡增加,他現在只是有心無力,因為就連他自家的田土,也正在逐漸撂荒。

在一個星辰閃爍的夜晚,唐明生站在山頂,讓妻子和堂弟將堆在山腰處的糧食裝上斗車。“可以開了。”山腰處傳來妻子發來的信號,唐明生逆時針撥動開關,鋼絲繩開始顫動,伴隨著滑輪與鋼絲繩摩擦的“吱吱”聲,糧食慢慢向山頂爬行。

“很多人勸我們搬下去修房子,但我不想,我就想留在山上。”文化不高的唐明生不懂“情懷”一詞,但他說自己有故土情節,他要成為石城寨的最後一個守護者。平時,除了在山上種有少量土地的村民偶爾上山,這裡已逐漸與外界隔絕,成為屬於唐明生一家的世外桃源。

如果有一天不種糧食,索道還會存在嗎?“肯定會存在。”唐明生眼睛裡泛著光,他打算建一個轎廂,這樣人坐在裡面會更加安全。

夜幕籠罩下,草叢樹林裡各種蟲鳴此起彼伏,唐明生站在山頂,居高俯視四周跌宕起伏的山巒。那一刻,他就是這片山上最大的王。

成都商報客戶端記者 王超 攝影報道

編輯 潘莉